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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六年后(1)

  六年后。

  又是一個春天來臨了,三月的陽光明媚璀璨,楊柳依依,百花綻放,一片鳥語花香的生機勃勃。

  京城的街道上熱鬧繁華,兩邊是各式各樣的店鋪、攤位,街道中央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那些小販、小二、貨郎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引得經過的行人不時駐足。

  “咣!咣!咣!”

  遠處傳來了一陣響亮的打鑼聲,一聲比一聲響亮,還伴著男子激動的喊聲:

  “喜報!皇后娘娘生了!”

  “大公主出生了,皇上剛下旨說要大赦天下,免稅一年!”

  這則喜訊讓整個京城的百姓都沸騰了,大喜過望。

  一些酒樓、店鋪的伙計火速地把早就備好的鞭炮拿了出來,街道上一片“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震耳欲聾,不少孩童都朝那些放鞭炮的鋪子圍了過去,捂著耳朵歡呼著、叫嚷著、嬉笑著。

  更有幾家茶樓在門口搭了茶棚,大方地分發起免費的粗茶供路人歇息、解渴。

  小二吆喝了幾聲后,立即就有三五個行人湊過去討杯茶水喝,也有人干脆就進了大堂小坐,大堂的客人們與外面的路人們全都七嘴八舌地說著話,熱鬧極了。

  “原來是大公主出生了,難怪昨天彩霞滿天的!”

  “是啊是啊,我半夜醒來還聽到了天樂鳴空呢,照我看,大公主殿下肯定是天女下凡!”

  “開春就有吉兆,今年是個好年頭啊。”

  一個面龐圓潤的中年婦人客客氣氣地從小二那里討了杯茶水喝,默默地聽周圍的其他人說了一會兒話。

  等歇夠了,她就滿臉喜色地拎著籃子繼續上路。

  她心情好,走得也快,一炷香后就回到了位于京城西北角的宅子里。

  “狗蛋他爹,我剛剛在街上聽人說,皇后娘娘剛生了大公主,要免賦稅一年呢!”婦人喜氣洋洋地對家里的男人說道。

  前方的柴房門口,一個四十來歲、皮膚黝黑的男人正坐在一把陳舊的小板凳上砍柴,腳邊堆著一摞摞剛劈好的柴。

  “啪!”

  他順手劈開了手邊的一段柴木后,就放下了手里的柴刀,笑容憨厚地說道:“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

  中年婦人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男人身旁,笑道:“皇后娘娘做了那么多好事,好人有好報。”

  “我今天又去濟世堂買了一瓶至寶丹。”說著,婦人從袖袋里取出一個青色的小瓷瓶,“娘娘真是心善,制出這么多藥到病除的神藥,還賣得這么便宜。”

  說著,婦人的臉上露出感恩、崇敬、唏噓等等的情緒。

  去歲八月,她男人突然昏迷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不聲不響,她病急亂投醫,給他喂了這藥丸,結果他一吃就好了。

  事后,她把男人送到了濟世堂,濟世堂的劉大夫說她是陰錯陽差地正好對癥,還說任何藥都不可能包治百病,用錯了藥可是病上加病的。

  當下,婦人自是任由劉大夫訓,心里卻覺得自己沒做錯,那時候不搏一把,難道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死,再做一回寡婦嗎?

  想著,婦人在后怕之余,也愈發感恩了。

  “說的是!”男人也是心有同感,接過那小瓷瓶,仿佛抓著什么稀世珍寶似的。

  婦人又摸出一方青色帕子,仔細地給男人擦去額頭的汗珠,嘀咕道:“讓你別太累,你就是不聽,又一次性劈那么多柴,每天劈一點不成嗎?”

  婦人忍不住就念叨了男人一番,眼里寫滿了關切。

  她今年也三十有七了,八年前喪夫,與前頭的亡夫無兒無女,那會兒丈夫一死,家里的田地就被夫家的大伯、二伯收走了,而她一無所有。從前的公婆又不許她改嫁,讓她一輩子為亡夫守節,她每天無以果腹,餓得面黃肌瘦,日子眼看著要過不下去。

  所幸,在她為亡夫守寡三年后,縣令派人去村子問她要不要改嫁,說改嫁就可以有五兩銀子做嫁妝,還給她介紹了幾個男人,有鰥夫,也有老光棍。

  她見了三四人后,才選了現在的男人。

  她男人是退伍的老兵,從前被朝廷征去當兵前沒娶上媳婦,后來父母雙亡,就更沒人為他操持婚事了。他在軍中當了幾十年的兵,還是今上登基后,讓一些老兵從軍中退下,他拿了一份朝廷給的安家銀子,才有底氣娶媳婦。

  婦人也是看他老實,想著兩人一起搭伙過日子,她的年齡也不小了,從前年輕時沒懷上,如今二婚就更不指望了,誰想大前年竟然懷上了,現在她家狗蛋也兩周歲了。

  如今她有夫、有子,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再回想從前在村子里被婆母、被村人罵她是不會生蛋的母雞,也覺得恍如隔世。

  婦人不由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心里又把皇后娘娘的藥贊了一通。要是狗蛋他爹沒了,她一個寡婦帶著當時還未滿周歲的兒子,這日子可怎么過!指不定還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說她克夫呢!

  “要是沒有皇上和皇后,哪有我們現在的好日子!”婦人感恩地說道,“狗蛋他爹,我們要不要給大公主求一件百家衣?得百家之福,大公主一定可以少病少災!”

  “這主意好!”男人憨笑著,撫掌贊同。

  就算帝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但這是他們這些普通百姓的一片心意。有了帝后,才有現在四海升平的好日子。

  婦人一想到自己可以為帝后做些什么,就來勁了,忙碌半天的疲勞一掃而空。

  她也不休息了,急忙起身,這才到家沒一盞茶功夫就往外跑,只丟下一句:“我趕緊去討布頭!”

  這婦人一家家地先去敲了鄰居家的門,鄰居們聽說是要給大公主做百家衣,也都紛紛響應,甚至還有不少人自發地說回娘家去找娘家的親戚討。

  說是“百家衣”,不過這些婦人聯手,積沙成塔,足足討了一千多家,又有好幾個心靈手巧的婦人把這些零星碎布拼在一起,縫成了百家衣。

  這件百家衣在大公主滿月前的一日送到了穆國公府,還留了字條托穆國公夫人送進宮。

  百家衣在一番周折后,終于送到了沈千塵這里。

  這一天,比穆國公夫人晚一步進宮的沈芷與沈千凰也看到了這件意義非凡的“百家衣”。

  “這件百家衣做得可真好!”沈芷小心翼翼地展開這件色彩斑斕的百家衣,細細地打量著。

  湊近了,她可以聞到百家衣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顯然它曾經被仔細地清洗過,又都揉捏過,小衣裳軟軟的,每一針都整齊細密,均勻統一。

  “確實是有心了。”沈千凰也湊過去看了看,眼眸微瞇。

  她能看得出來,這百家衣上的零星碎布不是隨意拼湊的。

  她目光一轉,然后笑了,接過了那件百家衣,對沈芷道:“娘,您站遠點,再看這件百家衣。”

  沈千塵微微地笑,但笑不語。

  沈芷一頭霧水,還是依著沈千凰的指示,往后退了兩步,再去看那件百家衣。

  接著,她飛快地眨了眨眼,笑了,指著百家衣道:

  “福!”

  “百家衣”由那么多塊碎布拼成,這些碎布的材質不同、顏色不同、新舊也不同,一般不講究布塊的大小與花色,反正拼在一起時,肯定是花里胡哨的。

  這件“百家衣”的特別之處,就是制作者在拼接這些碎布塊時,拼出了一個“福”字,當人眼湊近時,容易被這些碎布塊的花紋看花了眼,反而看不出門道,但只要站遠了,就能看得出來。

  “這大概就叫‘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沈芷一邊說,一邊又坐了回來,笑容更深,“凰姐兒,你可真細心!”

  沈芷的心里是既感慨,又驕傲。

  沈千凰從十八歲起,就從裴府搬了出去,一個人住在沈宅里。

  當年她提出這個要求時,沈云沐為此鬧過,沈芷也曾擔憂過,還私底下去找穆國公夫人與沈千塵商量……最后,她還是依了沈千凰的意思。

  當然,沈千凰也不是真的一個人,沈宅有護衛,她身邊也有幾個懂武藝的丫鬟,沈宅可謂固若金湯。

  再過幾個月,沈千凰就要二十一歲了。

  雙十年華的她已經完全長開了,五官精致柔美,烏瞳熠熠生輝,身段纖細苗條,比從前更美了,周身的氣質優雅而又不失持重,溫婉中透著堅韌。

  她就像是一朵向陽而生的山茶花,生機勃勃。

  這幾年變化最大的人就是沈千凰了。

  她的女學已經辦了五年,起初不大,到現在,女學已經有國子監那么大了,學生比國子監的監生還要多一倍,每一天她都過得很充實。

  沈芷看著容光煥發的沈千凰,唇角含笑。她的凰姐兒,真的很好!

  “二妹妹,”沈千凰轉頭看向了沈千塵,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也看出來了吧。”

  沈千塵點了點頭,莞爾一笑。

  沈千塵快出月子了,所以也就沒躺榻上了,今天她穿了一件輕便的紫色羅衫,頭發只挽了一個松松的纂兒,通身沒戴一點首飾。

  產后一個月,她的體型還沒完全恢復到產前,身段豐腴了兩分,倒是五官因此變得更柔和了,顧盼之間,多了幾分嫵媚與艷麗。

  這對出生時間相差不過幾個時辰的雙胞姐妹,無論是氣質、容貌,還是人生經歷,全都大相徑庭,姐妹倆并不算相似,可此時坐在一起,又有一種奇妙的和諧感。

  母女三人說著話,旁邊的小女嬰忽然不安分地發出了嚶嚀聲。

  沈芷還以為她們吵醒了小寶貝,趕緊去湊過去看。

  小小的襁褓里,小嬰兒的面龐白皙細膩,白胖滾圓的小臉肉乎乎的,漂亮得仿佛一尊玉雕娃娃,柔軟得仿佛一個糯米團子。

  她的雙眼依舊緊閉,花瓣一樣的小嘴砸吧了兩下,似乎在做什么美夢,看得沈芷心都要化了。

  “囡囡可真漂亮。”沈芷由衷地輕聲嘆道。

  沈千凰深以為然地直點頭。

  在她們母女的眼里,大公主是這世上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嬰兒,她們怎么看都不夠。

  若非是怕吵著小寶貝睡覺,沈芷真想在她臉上親上幾口。

  顯示了一番存在感后,小女嬰又繼續安安靜靜地睡覺,似乎全然不知道外祖母與姨母的造訪。

  沈千塵失笑地在小女嬰的額心輕點了一下,嘆道:“這丫頭啊,現在看著乖,脾氣可大了!”

  “讓她睡。”沈芷生怕她們吵了小外孫女睡覺,就拉著姐妹倆到窗邊去說話。

  母女三人閑話家常,一會兒說起最近天天不著家的沈云沐,一會兒又說起了楚云逸:“……這一眨眼,逸哥兒都十九歲了。”

  “我跟他提了幾次婚事,他都不上心。”沈芷微微蹙眉,覺得這些男孩子就是不省心,不如女兒貼心。

  沈千凰默默地端起了茶盅,不接這話頭。

  沈千塵清清嗓子,勸道:“娘,既然他不急,由他自己去吧,婚姻大事總得他樂意了,才能成。”

  楚家現在沒長輩,沈芷也是擔心楚云逸自己不好操辦自己的婚事,又怕他年輕人臉皮薄,這才與他提了幾次,現在聽沈千塵一說,覺得也是。

  沈千凰慢慢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沫,有一下,沒一下,當她抬眼悄悄去瞟沈氏時,卻對上兩雙十分相似的鳳眸,眼睛里都寫著——

  你知道什么?!

  “凰姐兒。”沈芷笑瞇瞇地喚道,笑得眼睛都半瞇了起來,讓沈千凰心里警鈴大作。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

  沈千凰可不想被催婚,于是,當機立斷地有了決定,干咳了一聲:“其實,逸哥兒最近去過……蕙心園。”

  沈芷與沈千塵當然知道蕙心園是沈千凰開的那個女學,女學里從先生到學生,包括幫傭的門房、廚娘、使女,全都是女子。

  “然后……”沈芷催促道。

  沈千凰理了理思緒,把事情大致說了。

  女學里,不僅教學生們識字,也教騎射。

  前不久,女學聯合國子監舉辦了一場騎射比賽,分別取女子頭三名與男子頭三名,不僅是女學與國子監的學生可以參加,京中二十歲以下的男女只要能過初選,都可以報名。

  沈千凰也是想進一步打響女學的知名度,才會選擇與國子監合作。

  騎射比賽當天出了點亂子,一個女學生驚馬了,后來是楚云逸與國子監的一個女先生聯手把那個女學生救下了。

  “是哪個?”沈芷與沈千塵幾乎是同時脫口問道,相似的鳳眼都是亮晶晶的。

  女學生,還是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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