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盛世梅園項目工地上,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已經顯出雛形。
這是一棟高達40層的大樓,定位高檔住宅區,從已經拉起來的橫幅可以看到,開盤價3萬起步,工人們戲稱,他們在這干一整年,也就買個立足之地。
現在是下班時刻,工人們紛紛從還很簡陋的大樓里出來,在水龍頭下洗把臉,結伴準備去吃飯。
總包工頭從棚屋里出來,站在二樓俯視這些灰頭土臉的工人,目光搜尋,最后鎖定其中一個,喊道:“白大,你過來。”
白大用黑毛巾抹了一把臉,走到樓下,昂著頭問:“于哥爪子了?”
“老白呢?”于總包工頭問。
白大身邊立刻有人舉手:“我在。”
包工頭:“不是你。”
“我就是老白。”
“不是你這個老白。”
立刻有其他人舉手:“我在這里。”
包工頭:“也不是你!”
“老白那就是我啦。”
又有人舉手,這里最不缺的就是老白。
“別瞎舉手!說的不是你!”
人群中冒出一句:“那你瞎叫啥子老白”
包工頭大怒:“誰?剛才是誰說的??!!站出來!!!”
沒人理他。
又有人舉手說:“包工頭,那是不是我啊?我是正經的老白。”
包工頭罵道:“滾!你是不正經的。”
人群中那個說自己是正經的老白小聲嘀咕一句,你個龜兒子敢罵老子,老子削你豬腦闊。
包工頭再次問白大:“你帶的這都是些什么人!都來搗亂的是不是?”
白大說:“不是不是,怎么會呢,于總,我們確實都是老白,一個村的,都叫慣了。你說你找哪個老白,名字叫啥子?我給你點對點服務。”
包工頭哪知道對方的全名叫什么,他說:“那個光頭!和他老婆一起來的!”
刷的一下,眾人看向白大,也就是白家村的那位小包工頭。
光頭,和老婆一起來的,那多半就是白建平,家里有小白的那個老白。
白大呵呵笑道:“他下班了,這會兒已經走了。于總有事嗎?跟我說,我轉告給他。”
包工頭冷笑道:“是下班了還是沒來?你給我解釋清楚,老子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白大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這龜兒子想找老白的麻煩吶,不好整。
《女人三十》小劇場,今天的戲份結束了,大家正在收工。
霍導找到馬蘭花和白建平,說:“就剩明天的戲了,拍完我們就全部結束,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
馬蘭花和白建平連忙說,相對他們的工作,這確實不辛苦。
霍導笑著伸手,摸了摸小白的頭,說:“小白,你幾天表現的超級棒,我要夸夸你啊。”
小白沒有特別高興,她正瞪著霍導的手,為啥子摸她的小腦瓜子。
她毫不客氣地把霍導的手扒下來,說:“我的西瓜瓜頭頭好闊愛喲。”
意思是,不要弄亂了我的發型。
霍導哈哈大笑,他原本以為有小朋友的戲份會很難拍,一是小孩子不懂演戲,二是小孩子情緒難控制,但是沒想到,眼前的小白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從始至終沒有鬧過脾氣,讓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天戲拍下來,從不叫苦,真是個懂事的小朋友。
他一開始接這個小劇組時,心里是拒絕的,好不容易接了一個大戲,結果被分出來干這個,挺不甘的,但是拍的很順利,兩周就結束了,這邊一結束,他會立馬投入到大劇組那邊,這樣既鍛煉了獨自帶組的能力,也不會錯過在大劇組執導的機會。
“明天拍戲結束后,我們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霍導說道。
這天晚上,馬蘭花和白建平吵了起來。
原因是馬蘭花想讓白建平不在工地上干了,請張老板幫個忙,今后到劇組去工作吧。
白建平不愿意,他的一大幫老兄弟都在工地上,他們走南闖北,干了十幾年,不愿意離開。
“你都老嘮,你還以為你是啥子小伙子嗎?你干不動啦你看看工地上的人,有幾個比你年紀小咯?”馬蘭花不得已說道。
白建平愣了愣,臉色刷的一下紅了,大聲說他雖然年紀大了,但力氣一點沒小,而且工地上比他年紀大的人多了去,50多歲仍然在干的人比比皆是。
馬蘭花說:“你不要逞能了,你晚上要是不喝酒,你都睡不著,夢話都是喊這里疼那里疼,你還要啷個嘛,你想疼死是不是?告訴你,你要是生病住院,我們么有錢給你治病,你就等死吧!”
白建平仿佛被一劍刺中七寸的蛇,在地上掙扎扭曲,最終無能為力,什么話都說不出,恨恨地進了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了。
馬蘭花站在客廳,目視被鎖上的房門,耳邊仿佛還在響著門被關上的巨響。
她心里酸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老白。
她說的沒錯,他們都老了,年輕的時候身體里有使不完的勁,但是現在……他們不再年輕,不敢熬夜,不敢生病,干活的時候再也不敢不惜體力。
剛才的話,她不想說,但是不得不說。
不直戳老白的心窩,他不會聽她的話離開工地。
她是很要強的女人,生活再困難的時候也沒向誰低過頭。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年輕,什么都可以拼一拼,但是現在……
為了老白,她準備厚著臉皮去求張老板,求他幫幫忙。
她自己被工地開除時,沒想過要求誰,想的始終是自己可以養活自己。但是輪到老白,她可以豁出去求情。
小白抱著小熊貓,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像是嚇傻了。
家里鬧出這么大動靜,她有點怕怕的。
她的大眼睛在亂轉,一會兒瞄瞄沒有動靜的房門,一會兒又瞄瞄站著不說話發呆的舅媽。
舅舅和舅媽又吵架啦 她首先想到的是魚肚玻璃瓶,大眼睛亂巡,終于在一桌子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里面裝了煮花生,嗯,夠吃了。
最近一次舅舅舅媽吵架,沒人做飯,她拿煮花生當了晚飯。今天看來也要這樣。
哎咦,舅媽好兇,把舅舅罵哭嘮。
舅舅一定在房間里哭,好慘嘮。
忽然,馬蘭花問道:“你一直盯著我看住啥子?”
“嗬嗬嗬,我好喜歡你嗷舅媽。”
馬屁沒起作用,馬蘭花沒好臉色,說:“鬼迷日眼,我看你是在心里罵我。”
小白點點頭,嚇!連忙搖頭否認。
懷里的小熊貓也在搖頭。
發誓,絕對沒有。
馬蘭花:“你去給你舅舅唱個歌。”
“他扁我咋個整兒?”
“不會的。”
“你爪子不去?”
“我忍不住扁了他咋個整兒。”
迫于舅媽的淫威,小白抱著小熊貓,人質似的,磨蹭到房門口,推了推,沒推開,回頭對馬蘭花說:“鎖嘮。”
“鎖嘮你就站在門口唱。”
“唱啥子?”
“你的拿手好歌。”
“馬蘭花,馬蘭花,請你現在……”
唱不下去了,因為舅媽看起來要吃了她。
“對對對對不起,舅媽我不是故意的噻。”
小白貼在門上,戰戰兢兢地提防舅媽,感覺舅媽要撲上來嗷嗚嗷嗚。
馬蘭花確實怒色滿面,但見小白這么怕她,忽然意識到什么,問:“舅媽真的有這么兇嗎?”
嗬嗬嗬,小白尬笑,搖頭,她還小呢,今天不想開花。
馬蘭花無需問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平時是不是太過強勢?
雖然很多時候出于好心,但是就像針頭,
能治病,但也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