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自恒的夫人,也就是現在的主母,聽聞兒子的死訊,當夜自縊,幸被人發現得早,救下了,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
后來大夫們發現,夫人有孕了——是姜自恒的遺腹子。正是因為如此,這主母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老祖也傷心,就說這個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定要生下來,一定就是將來的家主了。
這時候,老祖已經不打算講理了。
不成想,生下個女孩兒不說,因為主母曾經昏迷三天三夜,傷了元氣,這個女兒體質極弱,因為怕養不大,小名叫棄兒。
不管怎么說,她就是未來的家主了,不過她還小,沒有掌管家族的能力,這個家族,現在就是由主母和姜自珍共管。
要照此發展下去,如果姜家老祖再活三十年,棄兒就有了足夠的實力和經驗,當這個家主了——三十年時間,用靈藥堆,也把棄兒堆到靈仙了。
然而姜景濤隕落,事態發生了根本變化,做為姜家的最高戰力,姜自珍必須讓出掌管的家族大權,隱身幕后了。
風黃界的鐵律,每個家族的最高戰力,都不可能去親自打理家族事務。
沒有亮出的拳頭,才是最嚇人的,而打理家族事務,絕對會影響修為的提高,也比較容易遭遇意外——很多對外的事情,都是必須得家主出面的。
這個時候,就必須確定家主了。而棄兒明顯不夠條件,尤其讓姜家人不能忍受的。棄兒……是個女孩子。
老祖在的時候,沒有什么人明確表示反對,就算這樣,背地里歪嘴的也不少,而棄兒的母親為了維護女兒的人脈,很多事情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熬到時間,女兒能當家主。她也就算盡心了。
今天大家公議,要重新推選家主,她終于不能忍了。
然而,反對的力量,也是很高的,戰堂堂主姜自承就大聲發話,“主母。棄兒還小,她將來還可能遇到合適的意中人,你就忍心,為了一個家主的位子……讓她當圣女?”
“姜家家主,自然有資格招贅,”主母冷笑一聲回答。“這個家主的位子,我還真沒看在眼里,我最無法忍受的,是老祖尸骨未寒,你們不思共度難關。反倒第一時間琢磨這個!”
說到這里,她又是重重地一拍桌子。“我從來不喜歡家丑外揚,自承你前段時間立下大功,我最開始通知的是自勤,因為他辦事靈活……我為什么不通知景延長老?”
一個三級的靈仙苦笑一聲,“自勤這家伙,就是小心謹慎會來事,這點我不如他。”
“但是景延長老你喜歡棄兒啊,我為什么不把天大的功勞給你?”主母睚眥欲裂,“除了棄兒的修煉資源多了點,那是老祖的意思……這些年,我哪一件事做得不公平?你們說出來!你們誰又敢跟我一樣,拍胸脯說這么一句?”
“嫂嫂,”姜自珍苦笑一聲,“別讓貴客看了笑話。”
“咱們擺事實講道理,不怕別人看笑話,”主母今天是徹底發飆了,“是我讓姜二福通知自勤,桃枝鎮有好事的,也是我讓姜二福通知貴客來的,總要有個人主持公道!”
這還真是……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索性放出個桌子在面前,又弄出一個茶壺,倒上熱水沖靈茶,連眼皮都不帶抬的——這關我什么事兒嘛。
“主母您這不是倚仗外人的勢力嗎?”一個聲音輕聲嘀咕一句。
“族會后,冰窟面壁十日,”姜自珍冷冷地發話,“現在有你們說話的份兒嗎?”
哪個家族都不喜歡族里有人借外人的勢,反過來壓迫族人,可是姜自珍很清楚,陳太忠到底有多么可怕。
青石城的事兒就不用說了,只說桃枝鎮,人家可是能硬扛萬戟派的大師兄,弄出個驚天動地的術法來,嚇得九級靈仙劉園林沒命地找渠道求和。
那是號稱能滅掉萬戟派的狂人啊。
自從陳太忠進入姜家營,不管他本人,還是姜家接待他的人,從來不提他的名字,連姓都不提,就連氣憤到頂點的主母,都是一口一個“貴客”。
——姜家向陳太忠求援,傳出去是要有大麻煩的。
所以族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來的是何方神圣,導致兩個族人即將接受家法懲治。
不過姜自珍也不擔心陳太忠拉偏架,跟此人接觸得最多的姜家四個靈仙,撇開舒云這客卿的意見不算,其他三個都是反對女家主的。
戰堂堂主姜自承反對得最厲害,姜自勤是相對沒太大偏見的一個人,他單純地感覺到棄兒不足以掌控這個家族。
姜景津反對的理由,卻是比較奇葩——我是嘗夠圣女的滋味了,棄兒那么可憐,就不要當這個家主了。
眼下最正確的選擇是:無論如何不能激怒陳太忠,否則姜家這一屋子人,未必夠人家殺的——這一屋子人對上一群雙頭碧蜥,哪邊會笑在最后?
“我不仗勢欺人,”主母沖著陳太忠一拱手,“還請貴客主持公道。”
“我真不姓姜啊,這不是難為我嗎?”陳太忠苦笑著一攤手,“我就問一句,你們這兩方,誰能代表了姜家?”
一屋子人又沉寂了,誰都能代表姜家,誰也都不能代表姜家。
好半天,主母嘆口氣,幽幽地發話,“同心牌是棄兒捏裂的。”
“那行,你這方代表姜家,”陳太忠點點頭,沒辦法,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選,哥們兒是要踐諾,不是要摻乎你們的家務事,“說出要我幫你做什么。”
姜自珍輕咳一聲,“貴客,同心牌是誰送到你手上的,想必你還記得。”
陳太忠才不會陷入這種彎彎繞,他果斷地表示,“送的人可能就是個跑腿的,捏碎的人才有權力提要求。”
“我的要求不高,只耽誤閣下一個月的功夫,”主母淡淡地發話,“幫棄兒穩住家主,適當斬殺一個中階靈仙立威。”
“一個月的時間夠嗎?”那喚作景延長老的人皺一皺眉頭——他是主母這邊的人。
“就怕他們多等一天都不愿意!”主母說到這里,氣得又是一拍桌子,“情勢危急到這種程度……你們居然考慮的是重選家主!”
“一個月夠了,”陳太忠點點頭,他是受夠了這種扯皮,而且他也不想在姜家長待,“大不了示敵以弱,甚至可以做兩個誘餌,小人物你們殺,引出大人物來,我殺!”
“此話有理!”景延長老欽佩地點點頭,看得出來,他是心機不多的那種人。
看著好像就說定了,姜自珍有點著急了,“貴客,捏碎同心牌的是棄兒……棄兒,姜家的未來,看你的選擇。”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轉向了那纖弱女修。
事實上,同心牌是歸老祖管的,不過老祖心疼棄兒,才給了她——當然,這未始不是一種深謀遠慮。
棄兒并不答話,她眼皮耷拉著,目光也有點渙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母也無語了,好半天才輕喚一聲,“棄兒?”
好半天,棄兒才抬起眼皮,一雙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太忠,“冒昧問一句,貴客……可能斬殺高階靈仙?”
陳太忠頓時頭大,本來都說好了,怎么又冒出個神轉折來?這還沒完沒了啦?
他本來想生氣,可是看到對方那對清澈的眸子,終于有點不忍,“為什么這么問?”
棄兒怔了一怔之后,緩緩站起身來,然后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懇請貴客出手,為老祖報仇雪恨,這是我想要的承諾。”
說到后面,她已經泣不成聲。
我擦,陳太忠好懸沒讓茶水燙了嘴,他待了好一陣,才狐疑地發問,“你家老祖……不是毒發死的嗎?”
一屋子人再次沉寂下來,好半天之后,姜自珍才輕喟一聲,“癡兒!”
主母心疼女兒,趕緊上前扶她起來,可是纖弱的棄兒沒命地掙扎著,就是不起。
姜自勤見狀,趕忙出聲發話,“貴客可斬殺高階靈仙,但是代價太大。”
他是見識過爆炸現場的,那動靜,別說高階靈仙了,高階玉仙能逃了,都算運氣好——哪怕他并不清楚,高階玉仙到底有多么厲害。
他很清楚,那種術法,就算賣了整個姜家,也買不起。
“明明說好的殺中階靈仙,”陳太忠一嘬牙花子,高階靈仙,其實他也想殺一個試一試,可是這樣的話,承諾就提價了。
不過女孩兒不提家主,只求為家人報仇,這個態度,他還是很欣賞的,當然,他最先要問的還是,“我說,你家老祖……到底怎么死的?”
“吃了九級靈仙一掌,毒發身死,”姜自珍輕嘆一聲。
我擦,九級靈仙……能不能換個七級的來?陳太忠面沉似水,心里卻在腹誹。
他現在比較確定,自己若是碰上劉園林這種宗派的九級靈仙,逃命大約是沒問題,若是碰上散修的九級,倒是可以琢磨殺人。
想一想,他又問一句,“此人因何打你家老祖一掌?”
“他來我姜家勒索靈石,”姜景延沉聲回答,“二百六十歲的九級靈仙,壽數關快到,所以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