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內,已是一片死寂一般。
無可辯駁。
此時此刻,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迎刃而解。
五成能否讓那六個家伙滿足都況且沒人敢保證,兩成意味著什么?這不是結仇是什么?
不只是結仇,還變相提升了對方的戰力,自己所獲卻只是聊勝于無。
就算他們迫于無奈接受,回頭肯定也會記恨吧。而且,會更加覬覦花果山的資源。
萬圣龍王這下徹底不開口了,在他心里,甚至覺得這項交易還是別達成的好。
仰著頭,猴子俯視著眾妖,兩手一攤道:“這件事我也不打算像往常那樣做主了,你們來說說,我們應該怎么處理?這次,我聽你們的。”
沒有人說話,依舊是死寂一片。
那一個個妖怪的頭埋得老低,看上去就如同一個個瞎胡鬧被捉個正著的孩子。
在場的僅剩一個依舊理直氣壯的,那就是從頭到尾半句話沒說的九頭蟲。
他大大咧咧地站了出來,以一種調侃似地目光環視眾妖,樂呵呵地說道:“我覺著嘛,就不甩他們唄。啥同盟,啥材料換丹藥,一概不理。想要丹藥,天軍有的是,自己搶去。若是他們連這都不敢干,還有啥好談的?”
這明顯有點馬后炮的意味了,眾妖紛紛白了他一眼。
洞府外,原本已經走遠的小白龍又悄悄溜了回來。
他鬼鬼祟祟地匿在距離洞府不愿的小樹林里朝著四周張望,最終在一塊巖石上望見了正孤零零望月的白素,悄悄朝著她溜了過去。
“喂”
“誰?”白素嚇了一跳,連忙警惕地望向四周。
“是我。”小白龍從巖石下的草叢里悄悄探出頭來。
白素眨巴了幾下眼睛,撅著嘴,蹙起眉頭沒好氣地問道:“干嘛?”
這態度……
小白龍的眼角微微跳了跳。
這小丫頭片子。還蹬鼻子上臉了?可惜這里不是西海啊。
強壓下怒火,他小聲問道:“你剛剛哭,是不是因為那猴子沒答應你們的結盟要求啊?”
白素也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該算是默認了吧。
“聽說你們想要丹藥對吧?”
白素還是沒說話。
時間緊迫,小白龍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低頭在自己的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片玉簡:“接著!”
穩穩地接住小白龍拋過來的玉簡,白素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我是西海三太子,丹藥我有,現在不多說了,我先溜。回頭你離開花果山了記得用這個聯系我。”
說罷,小白龍急匆匆地轉過身去,借著四周的遮擋物又是悄悄地朝花果山外圍遁逃。留下白素望著手中的玉簡,愣在當場。
轟轟烈烈準備了幾天的會議,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幫子妖怪爭吵了一整個晚上,吵得臉紅脖子粗,然后被猴子的幾句話就輕易擺平了。
倒騰了半天,一切又回到原冇點——拒絕交易。
吩咐好萬圣龍王將這個消息傳達給白素,猴子便宣布了散會。
一聽猴子下令散會,那些個妖怪一個個也不二話,紛紛告辭。興許他們也感覺到自己今晚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吧。
隨著最后一只妖怪離開。諾大的洞府內就只剩下猴子與楊嬋,還有以素了。
“走吧,我們也回去吧。”猴子淡淡說道:“一起走走。”
那神情看上去。有些無奈。
“恩。”楊嬋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路上,三人靜靜地走著,猴子沉默不語,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想得入了神。
楊嬋輕聲問道:“怎么啦?今晚打了這么一場大勝仗,怎么悶悶不樂的呢?”
“勝仗?”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這算得上勝仗嗎?”
“怎么不算?萬圣龍王花了那么多心思,不就是想著要讓花果山跟牛魔王同盟嘛?今天本來我還不想來的,只是擔心那么多人你若是采用了強硬措施。也不太好,所以才過來看看。沒想到……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幫忙。”
猴子微微抽了抽嘴角。笑了一笑,道:“謝謝你。”
楊嬋也回以一笑。
又默默走了一段。猴子開口說道:“其實,今晚我不是勝了,是輸了。”
“恩?”楊嬋微微側過臉來問道:“怎么說?”
“你沒注意到今晚的問題嗎?”
“恩?”
“我的想法怎么樣,其實不重要。誰勝誰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果山必須要做出一個最合適的決定,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是如此。”抿著嘴唇,猴子注視著前方綿延的山道嘆道:“如果他們今天有任何一個能拿出足夠說服我的理由,讓我信服,進而改變決定,我會很開心。”
楊嬋有些疑惑地說道:“既然已經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不就行了嗎?我還是不明白。”
看了楊嬋一眼,猴子緩緩道:“我做一個假設,假設我不在,你覺得,這件事會演變成什么樣?”
楊嬋忽然有些懵了。
“要做出決定,最簡單的做法,是選擇一個明智的掌權者,然后由他聽取各方意見,做出決定。由一眾賢人輔佐一個圣人,是最理想的體系。我原本的想法,是選擇短嘴或者呂六拐當中的一個來擔當這個圣人的角色。他們資歷夠,威望也夠。很可惜的是,他們今晚都讓我失望了。不僅僅沒辦法將問題看得遠,看得深入,更是都卷入了毫無意義地爭辯。這說明他們不具備擔當圣人角色的能力,甚至……賢人都算不上。”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還有第二個辦法。那就是表決,通過表決來確定方向。這其實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也是最懶的辦法。很難保證做出正確的選擇。卻最少能最大限度地團結內部。”
“可這個方式也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它只有在參與者都擁有一定覺悟的情況下才能確保執行。否則的話,就會出現‘政治暴徒,。持反對意見。沒獲得大多數支持,卻要耍賴阻礙執行。到頭來。同樣什么都干不成。從今晚的情況看,大多數的,甚至包括短嘴和呂六拐在內,都不怎么具備這個素質。按照現有的去執行,我相信短嘴和呂六拐會做得很好。可是他們只能守成,無法擴張。就現在的形勢而言,不擴張,我們什么都守不住。”
“其實也是我疏忽了。這些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擴張,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到武力上,卻忽略了內部一些看似不重要的東西。”
一步步地往前走著,猴子一點一點的訴說著。楊嬋卻已經整個怔住了,只剩下兩條腿機械地往前邁進。
她完全沒想過猴子正在思考的,居然是這些東西。
這是一些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你這是……在安排后事?”
猴子緩緩搖了搖頭,輕聲答道:“不是。當然,后備方案也重要。花果山不能只靠我一個人。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國家,就算掌權者正當壯年。設立儲君都是重中之重的事。我不能不提防意外的情況存在。”
說著,猴子又是苦笑了起來:“如果被捉的不是李靖而是我,我很懷疑究竟有沒有人能想辦法穩住內部。同時想辦法營救。也許只要我出事,花果山就作鳥獸散了。”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假設。
花果山,與天庭冇的區別……
“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從山腰處遙望整個花果山,楊嬋指著那如同繁星般散落的火光道:“你看,短短幾年,一個從未有過的,妖怪的勢力在你的手中發展壯大到如今的模樣,已經是前無古人了。”
緩緩地搖了搖頭,望著那散落的火光。猴子伸出了雙手比劃:“它看上去很大,其實卻遠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堅硬的外殼后面。其實是中空的。這些年,我雖說一直強化學堂的作用。但根本目的還是制造一部強大的戰爭機器。我真的做到了,所以它真的變成了一部強大的戰爭機器。離開了駕馭者,連自然生長的能力可能都沒有。甚至可能連存活的能力都沒有。”
“退一步看,今晚除了短嘴與呂六拐,其他人的表現怎么樣呢?這并不僅僅是誰能在我不在的時候頂替我的位置的問題,而是隨著我們實力的膨脹,如何去維持著不讓這棟大廈倒塌的問題。”
“也許還不用等到真正失去駕馭者。也許,有一天即使我在,它也會失控。膨脹得太快了。自從天庭開始圍剿凡間妖怪,我們膨脹得太快了,以至于原本的一些東西開始變得不適用。今天我還能壓制得住,并不代表我永遠都壓制得住。”
“花果山至今沒有一部書面的律法。在以前,確實可有可無,畢竟妖怪數量少,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進行,我觸手可及。可它現在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往后它會更大,成長到我一眼望不到邊……”
“我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盡善盡美,雖然我一直試圖這么做,但那是不可能的。當我漸漸需要幫手的時候,我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掉隊……”
“也許是我太急了,走得太快了,以至于他們都跟不上。”
話到此處,猴子梗住,呼出的迷霧在風中緩緩飄散。
這條路真的很長,長到連他的設計者都望不見邊際。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親手鍛造的這個帝國,壓得自己都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那一雙眼中,有天上地下的兩重星光,卻也布滿了血絲。
整個天地就在他的手中旋轉,可他是否操控得住呢?
這話說出來,也許會有人說這是杞人憂天,但真實的情況是,現在的花果山這幫骨干,從上到下,大多所坐的位置都不是他們現有的能力應該坐的。
要知道,他要打造的可不是六妖王那種烏合之眾一樣的隊伍,他需要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只有擁有一個全新的世界,他才能與舊的世界抗衡,才有叫板的資格。否則無論多強,他也只能好像當初的九頭蟲那樣東躲西藏。
楊嬋沒有說話,她與以素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他看著花果山的這片天地,以及遠處懸空的艦隊。
許久,猴子忽然笑了起來:“難怪修悟者道多的人類能壓著修行者道的妖怪打,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哈哈哈哈。走一步算一步吧。”
妖怪的世界,就是一片半點地基都找不到的爛地,要在這爛地上憑空筑起高樓的難度有多大?此時,大概也只有這猴子心里清楚了。
ps:有人會問,為啥更新提前,難道是有加更?
答案是沒有。
更新提前,是因為甲魚終于有存稿了。
甲魚有一個短期夢想,那就是趕緊攢稿,來一次一天10更,把所有的欠更都還完,然后廢除之前那個軍令狀,從今往后做一個有節操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