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大牢的門打開了。
高舉著火把的天兵蜂擁而入,瞬間擠滿了過道。
對面監牢里的卷簾急急忙忙站了起來大喝道:“你們要干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
叮當聲中,監牢的大門打開了,拿著鑰匙的獄卒讓到一旁,哪吒抬腿跨入監牢。
一直盤腿坐著的天蓬緩緩地仰起頭來。那臉上沾著已經變成漆黑顏色的血污,面色慘白,眼中看不到一絲神采。
就這么靜靜地望著哪吒,他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
淡淡看著天蓬,哪吒緩緩側過臉去低聲道:“解開琵琶鎖。”
“諾!”
幾個天兵迅速走到天蓬身邊,伸手將那琵琶鎖硬取了下來。
鮮血濺起,劇痛襲來,天蓬的手緊緊地攥著沾滿血污的囚衣,緊閉著眼,沒有絲毫血色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緩緩滑落。
哪吒一步步走到他的跟前,蹲下,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盒子遞到天蓬面前,低聲道:“這是陛下賜給你的金丹,助你恢復功力。”
天蓬緩緩地睜開眼,靜靜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陛下已經下旨釋放你了,準備授大元帥之位,要讓[長風文學][]你領兵前往地府追緝妖猴。現在,我要帶你去見他。”微微頓了頓,哪吒低聲道:“之所以這時候起用你,是因為我父親不愿意去地府追緝妖猴。我這么說,你應該就明白是什么情況了吧?”
說罷,哪吒將盒子塞到天蓬手中。緩緩站了起來。伸手一揚:“帶走!”
幾個天兵一下將天蓬整個架住。彎腰穿過牢門朝著外面走去。
對面監牢里的卷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臉的茫然。
兜率宮中,那天道石微微顫抖著開裂,石屑如雨點般灑落。
老君微微仰著頭,靜靜地看著。
生死殿的大門已經被鎖死,陣陣慘叫聲響起。
每一聲,都伴隨著一道白光沿著陰間的大地如同漣漪一般擴散。
每一聲,地府的煞氣都會減少一分。
黑色的血透過門縫滲了出來。
門外的鬼兵一陣錯愕。
生死簿是天道所化的至寶。那十殿閻羅是什么呢?
他們,生來就是看守這件至寶的小鬼罷了。千萬年的光陰,凡間已從當初的一片不毛之地發展到如今的郁郁蔥蔥七彩斑斕,當初的十個小鬼也變成了高高在上,主導陰間,掌控六道輪回的十殿閻羅。
不過,這一切到今天便宣告結束了。
當聽到第九聲慘叫的時候,鬼兵們已經急急忙忙找來千萬年都沒有用過的沖車,在鬼將的指揮下一次又一次地撞擊生死殿的大門。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那大門終于轟然倒塌了。
揚起的塵煙漸漸散去。鬼兵們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了。
血跡斑駁的生死殿被熊熊火光照得通紅,猴子靜靜地背對著他們蹲坐在地。他的兩邊。一邊堆著九個閻羅的尸體,一邊堆著山一樣高的生死簿。
唯一僅存的閻羅秦廣王正顫顫巍巍地將一疊又一疊的生死簿搬到猴子面前,供猴子送入火堆焚燒。
望見那些蜂擁而入的鬼兵,秦廣王明顯怔了一下。
“怎么?想跑?”猴子低聲問道。
秦廣王微微抽了抽臉,忙道:“大圣爺說笑了,小的怎敢……”
“不敢就趕緊搬,這么多要燒到什么時候?”
“小的謹遵大圣爺的吩咐。”秦廣王縮了縮腦袋,將手中的生死簿往書堆上一丟,又連忙朝著書架奔了過去。
那一眾鬼兵鬼將都怔怔地看著,不敢動彈。
猴子扭過頭冷冷道:“你們既然來了,也一起幫忙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到幾時。”
說罷,他將手中的最后一冊丟入火堆中。
望著那火堆中緩緩暈開焦黑顏色的生死簿,眾鬼兵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天空中的云層飛速地翻滾著。
一個老頭臥在病榻上微微睜眼呆滯地仰望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把脈的郎中緩緩搖頭,朝著家屬拱了拱手。
頓時,那一眾家屬皆跪地嚎嚎大哭。
可就在此時,那老頭忽然眨了眨眼睛坐了起來。
一眾家屬,連同那郎中都呆住了。
“這是……回光返照?”
那老頭呆呆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活動靈敏的手,想了半天,低聲道:“我想,喝口水。”
一只骨瘦如柴即將老死的狗趴在路邊緩緩地喘息著。
幾只烏鴉停在它頭頂的樹上靜靜地等著死亡的降臨,以便飽餐一頓。
可就在此時,那老狗眨巴著眼睛緩緩地站了起來,竟然一步步奔跑了起來,氣得烏鴉們只能干瞪眼。
原本朝生暮死的蜉蝣沒有在預定的時間死去。
應該枯萎的草木依舊搖曳生姿。
這是繼太陽消失之后的又一奇事,四大部洲,幾乎每一處都有生命在因為忽然脫離死亡發出歡快的尖叫。
陣陣絞痛襲來,老君捂著胸口一口鮮血噴灑而出,卻依舊呆坐著,一動不動。
此時此刻,他身上的靈力已經紊亂無比。
天道石上的裂痕正瘋狂蔓延著,一塊快的石粉灑落。
地面都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了。
老君緩緩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無奈苦笑著。
這就是修成“無為”的壞處了。
天道無異,則天下無敵,一旦天道有異。便是傷筋動骨。
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呢?
墻倒眾人推。他不過是,一個任人魚肉的老頭罷了。
一位童子急匆匆地將來自地府的消息送入了彌羅宮中,那假對弈的兩位微微怔住了。
許久,通天教主半瞇著眼道:“毀法器消戾氣嗎?消戾氣的本意,是將靈力歸還天地,同時也除去業力。生死簿記載三界萬物生死,又為天道產物,冊數極多……如果毀的是生死簿的話……那確實。有助與消除戾氣啊。沒想到這猴頭竟盯上生死簿了,真真是膽大包天啊……生死簿一毀,三界六道輪回必大亂,這當真是不管不顧了啊。這猴子果真是瘋了。”
元始天尊嘖嘖嘆道:“也就延遲罷了,戾氣消得了多少不說,就算他把生死簿全燒了,業力也除不得分毫。到時候,他能扛得過天劫?”
“或許,他根本不是為了增進修為,而是復仇心切。單純為了……”
頓時,兩人恍然大悟。相對而笑。
“復仇之心。行者道兼修悟者道,這如何修,也修不成個智者。”
“一步錯,滿盤皆落索。嘿嘿嘿,老狐貍也有今天。天道被毀成這樣,去,妖猴必與他同歸于盡。不去,妖猴就把天道毀個一干二凈。”
“這叫一物降一物。”
此話一出,兩人皆笑了起來。
半響,元始天尊稍稍收了收神,略帶凝重地說道:“不過,鬧成這樣,往后要恢復天地秩序,也不容易啊。要是那猴頭再如此,我們恐怕也不能袖手旁觀了。”
通天教主微蹙著眉頭盤手道:“這番破天道,這代價也著實大了。”
一片漆黑的九重天。
吞服了金丹,簡略地梳洗了一番,天蓬便換上了往昔的戰甲,卻不是直接上凌霄寶殿,而是被帶往御書房。
那一路上,一個個相遇的仙家都停下了腳步,默默地行禮,天蓬卻好像誰也看不見一般徑直與他們擦肩而過,面無表情。就連那帶路的天兵都不由得有些錯愕了。
御書房外把門的天兵伸手為他開了門。
書房中,玉帝端坐龍案前。
天蓬淡淡朝里面看了一眼,抬腿跨過了門檻,走到正中,單膝跪地,輕聲道:“罪臣天蓬,參見陛下。”
瞧著天蓬,玉帝淡淡地笑了出來:“怎么,傷勢還沒痊愈?”
“本來也沒大礙,吞服了金丹,自然是已經痊愈。”
“那為什么這么低聲細語呢?這不像你啊。”玉帝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天蓬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道:“起來吧,免禮。”
緩緩起身,天蓬低聲道:“不知陛下接見罪臣天蓬,有何要事?”
“別一口一個罪臣的,當初讓你遭那牢獄之災,朕也實屬無奈。如今一有機會,不就將你放出來了嗎?”玉帝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向龍案,隨口道:“賜座。”
還沒等玉帝在龍椅上坐穩,兩位天兵已經搬著椅子放到天蓬身后。
“坐吧。”玉帝指著椅子道。
“臣,不敢。”天蓬面無表情地答道。
玉帝的神情頓時僵了僵,稍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怎么?還在怪朕當初放你下天牢?”
“臣不敢。”
“那是怪朕沒有派兵支援天河水軍咯?”
“臣也不敢。”
“那是怎么回事?”
天蓬微微低頭,閉口不言。
玉帝干咳兩聲道:“那妖猴在地府作亂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聽說了一點。”
“你當初的決斷是對的,花果山,萬萬不能留。只可惜啊,那些個仙家,都沒有你這個覺悟,如此,方釀成大禍。朕,現在急需一人,擔任大元帥一職,統兵前往地府擒拿妖猴。”說到這里,玉帝悄悄看了天蓬一眼,輕聲道:“你在天軍之中威信極高,又精通兵略。真要論起戰功,這整個天庭,還真沒人及得上你的。由你來擔任此一職,想必,也沒人敢有異議。你可愿往啊?”
天蓬微微拱了拱手道:“臣無能,難堪大任。”
玉帝當即加重了語氣道:“你也不愿意去?若是不去,那朕只能撤回旨意,將你重新押入天牢了。”
說罷,他靜靜地注視天蓬。
只見天蓬淡淡笑了笑道:“天蓬心已死,若是陛下能賜天蓬一死,天蓬感激不盡。”
此話一出,玉帝整個怔住了去,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呆呆地看著天蓬,腦海中浮現了無數種假設,最終只能低聲道:“你還記得霓裳仙子嗎?”
“臣記得。”
“你說過愿意用永世的忠誠換霓裳仙子永世的榮華幸福的!”
“臣還不夠忠嗎?”天蓬仰起頭,淡淡笑著,注視著玉帝輕聲道:“就因為這份忠,天蓬害死了多少兄弟。如果不是因為天蓬執意圍剿花果山,如何會出現云域天港的陷落?雖說就算天蓬在也不一定能擊敗花果山眾妖,但至少,可以保他們不死。可就是因為這份固執……呵呵呵呵,天蓬還有什么臉面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玉帝一掌擊在龍案上,怒視著眼前滿面平淡的天蓬,攥緊了拳頭,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心不會碎,只是因為還沒傷到痛處。再堅強的人,也有崩潰的一天。
天蓬,就是那個眼睜睜看著自己整個世界崩塌的人。
此時此刻,他淡淡地看著玉帝,心情竟是如此地平靜。
猶豫了許久,玉帝撐著龍案低聲道:“朕賜你九齒釘耙作為你的兵器,授予你大元帥之職,給你軍中生殺予奪的大權,無論是誰,只要他膽敢違抗軍令,你可以先斬后奏。”
“陛下,臣只求一死。”
“那妖猴現在已經是大羅金仙巔峰……也許已經是大羅混元大仙了。如果不是幾位大能出面,沒有誰降得住他。但他現在孤生一人身在地府,身邊沒有大軍,如果……如果戰術得當,也許還是有點機會的。”
“陛下,臣只求一死。”天蓬依舊是那句話。
“有些話,朕只跟你說……就算朕現在不說,稍后也肯定會有人跟你說的。此行極其危險,少有差池,出了南天門就回不來了,無論是你,還是其他天將,都一樣。但這一仗必須打,若是不打……”
“陛下,臣只求……”
“住口!你聽朕說完行嗎?”玉帝猛地咆哮道。
天蓬緩緩抬起眼,靜靜地看著玉帝。
緩緩地喘息著,玉帝低聲道:“總之,這一仗必須打。若你能贏,朕就答應你,不惜一切代價復活你天河水軍的將士,不僅如此,朕還可以替你復活霓裳仙子。這一戰之后,朕可以革除你二人的仙籍,讓你們到凡間去過安逸的生活,雙宿雙棲。但前提是,這一戰,必須得贏。只要你保住了朕的地位,朕就滿足你的一切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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