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識字嗎?那最好不過了,請你把全村每戶人家的家主姓名和人口數量寫在這個表格上,小伙子們去挨家挨戶通知收拾東西,每通知一家,就在這表格上畫上勾,保證沒有一家遺漏,總之這個花名冊一定要做好……”
“白河村周圍有八個散居點,通知他們的任務,就交給我們這里的傭兵來做,不過我們需要向導,會騎馬的就再好不過了。”
“伙計們,準備行動了!還有大概兩個小時,天色就會完全黑下來,夜路難走,你們要抓緊時間行動,有路遠的,當晚可以在那個散居點休息,明天不必回村,按照你們手中地圖所標示的位置,我們中午在那個高地上會合!拿上這兩個信號彈,完成任務后引燃綠色手柄的這個,報個平安,出現了緊急狀況,就啟動紅色這個,我會很快到達!”
“嘿,伙計們,在走之前我必須再強調一次,也許我們之間有著復雜到難以釋懷的恩怨,但是村民們是無辜的,我希望你們能秉持身為一個頂尖戰團傭兵的素養和信念,幫助這些需要幫助的人——咦,不耐煩了嗎?那我就直說了吧,執行外出任務的八個小隊,哪個要是因為心懷怨念或者玩忽職守而出了問題,你們統統都要沉進糞坑里——我想你們昨晚的經歷可以成為相當有力的作證,我這個人從來不開玩笑……”
每個小隊由一位白銀階強者帶隊,兩位青銅級傭兵作為輔助。豪華得一塌糊涂,以他們的身體素質和野外作戰經歷而論。除非正巧直面山洪暴發,否則理論上而言。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不過這二十多名傭兵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先看了看名義上的領袖福特先生,發現老大從頭到尾都在怒視著一個死胖子,于是他們又看了看實際上的最高領袖老管家,發現這位黃金階強者正在仰頭看著天花板,仿佛那質樸的木紋中蘊含著某種引人注目的別樣魅力,最后這些傭兵們都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服從了一個死靈法師的號令。
如果說之前還對西格瑪的戰斗力表示懷疑的話,從晨光鎮到白河村的路上。這家伙一劍將一道山洪水劈得逆流卷回山上后,桀驁不馴的傭兵們這才明白,老管家為什么會輸了。總之戰斗力方面全然落在下風,就算一擁而上說不定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果說反抗的下場是被痛打一頓甚至被殺,傭兵們說不定會無懼無退地奮起一搏,也不愿意蒙受恥辱后忍氣吞聲,不過反抗的下場是被沉進糞坑里……
“這就對了嘛。”西格瑪看著傭兵們魚貫而出,咧嘴一笑,“知不知道為什么你們只能做小弟。而你們的福特先生卻能夠做大哥?”
他把“大哥”兩個字咬得很重,吸引了福特的注意力,女扮男裝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死靈法師,卻不知為何。一語不發,擺出了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
他停頓了片刻,發現傭兵們的耳朵都悄悄地豎起來了。于是攤手道:“因為她識時務啊!”
說完,囂張的死靈法師就旁若無人地哈哈狂笑起來。
在傭兵公會里。福特主動退讓,結果西格瑪不與人為善。反而步步緊逼,時而出言譏諷,時而拐彎罵人,甚至還進行了比較隱晦的語言型性騷擾,可是這個在之前還與西格瑪針鋒相對毫不示弱的家伙,居然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膿包軟蛋,對西格瑪的一切挑釁和譏諷抱著不回應不在意的態度,最多只是勉強一笑,看樣子是要做縮頭烏龜到底了。
聽到了西格瑪“識時務”的評價,福特眼中閃過一絲狂怒的神色,拳頭猛然握緊,但最終還是慢慢地松開,仿佛剛剛的怒火只是一種錯覺。
出聲的居然是艾森,死胖子鼓起勇氣道:“西格瑪先生,您一路上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情,說實話,您……您這樣有些過分了!”
死靈法師轉頭看著他,漠然道:“過分就過分,誰讓她昨晚派人伏擊我。”
她昨晚伏擊你的原因是你在公會里……呃……
艾森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如果刨根究底的話,西格瑪與福特的沖突,歸根結底是西格瑪要幫自己出頭,但自己與福特的沖突,又要怪誰呢……
艾森想要曲線救國,換個角度再勸解一下,卻聽到一直一言不發任憑西格瑪奚落的福特抬頭怒道:“不用你裝好人!假惺惺的家伙,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艾森一怔,然后苦笑著閉上了嘴。
“西格瑪先生,這次任務事關重大,那些家伙懶散慣了,我出去再叮囑一番,然后再去偵查一下明天的回鎮路線,這就失陪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老管家聽到了兩人的沖突之后,輕聲向西格瑪打了個招呼,無視艾森尷尬的目視和福特略微后悔的神情,向門外走去。
“那就拜托你了。”西格瑪點頭道,“老先生是擁有大地月屬的黃金劍士,還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如果方便的話,不妨在明天暫定的集結中轉站高地上開辟幾個石洞,這樣的話,明天一早可以派人早早過去,準備熱水姜湯,為后來者提供歇腳避雨和暖身的地方。”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老管家眼中閃過一絲懇求,西格瑪微微頷首,于是老人露出了些許的感激神色,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您想得很周到。”
雅典娜記掛著神父和愛莉,去了教堂,作為村中心的村長大房里,就剩下了四個人。
大房之外,村長站在檐下。向聚集起來的年輕人們發號施令。根據帝國的新募兵制度,鄉村的年輕人在農閑時期也要接受民兵預備役訓練。教官就是從軍隊里退役下來的本村退伍兵,從認可度和威望來說都很足。頗有些軍事化管理的意思,所以同為退役軍人出身的村長,指揮起小伙子們也得心應手,他先是挑選出八個人來,作為向導,委派給八個傭兵小隊,又將剩下的年輕人一個個分派任務,讓他們挨家挨戶去通知疏散事宜,有條不紊。處置周全,小伙子們也安安靜靜地聽他講話,沒有竊竊私語,也沒有亂哄哄地發問——很顯然,這位從軍隊上退下來、有些瘸腿但身體依然筆直的老村長,在村里有著絕對的權威。
神圣帝國的皇帝就是靠著這種法子,將對國家的控制力具體到每一個小村子。
西格瑪站在窗邊,看著門外井然有序的場面,心中有些感嘆。然后他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艾森悄無聲息地走進,同樣看著窗外:“看樣子……很順利呢。”
“怎么。不問為什么了?”西格瑪譏笑道。
一提這茬,艾森立刻神色囧然,有些抓狂道:“您這么一說我就又想起來了!到底是為什么啊!”
西格瑪陰笑道:“因為白河的水很涼啊……”
死胖子菊花一緊。緊接著氣急敗壞道:“才不是這個理由吧!為什么在公會里主動提出來要去白河村啊!來白河村也就罷了,為什么專門指定福特一行人作為同伴啊!”
“因為跟白河村熟悉啊。好歹有點群眾基礎,再者雅典娜也很關心這里。”西格瑪一本正經地解釋道。“至于為什么要讓福特他們隨行?沒看奧利弗很感激我嗎?一個黃金階,九個白銀階,還有一二十個青銅傭兵,這股力量能把晨光鎮掀個底朝天,首領又跟晨光鎮傭兵很不對盤,這樣一股不穩定的力量被我主動攬在手邊,將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這是為了大局考量,在權衡利弊之后做出的最佳選擇……”
你有這么好心?艾森心中腹誹,臉上也浮現出了狐疑的表情。
西格瑪看到他的模樣,作色道:“你在想什么?難道你認為,我有私心嗎?”
當然是了!倒不如說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洋溢著陰謀的色彩啊!艾森在心中大聲吐槽,但看著西格瑪這一副“白河水涼好灌腸”的和善笑容,他怎么敢把真話講出來?于是再次違心地搖頭訕笑道:“當……當然不是了,您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會有私心……”
“那你就想錯了,就算我這么善良的人,也會有私心的。”西格瑪驟然變臉,傲然一笑,“我的私心,就是要看你現在這副踩了大便的蠢樣,你不是笑話我嗎?你不是說我嘴硬心軟嗎?我這就讓你看看,老子不僅嘴硬,而且心如鐵石!”
坑爹吶!我就知道啊!話說你的報復心到底旺盛到什么程度了!無意中的一句話你都會記在心里報復回去啊!小心眼也要有個限度吧!
艾森風中凌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然,還是開玩笑的。”西格瑪慈眉善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悄然張開了一個隔音結界,嘴巴努了努,低聲道,“你與福特,也該做個了斷了吧。”
艾森一驚,結巴道:“您……您都知道了?”
“唔……大體能夠猜出來。”西格瑪摸了摸下巴,沉聲道,“綽號土狼的你從小就與福特相識,那時候你住在家里的演武場里,獨自一個人,于是福特天天來叫你起床,給你做飯,擺明了是暗戀你,可是你丫就是瞎了狗眼看不出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平靜,很溫馨,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卷入了神燈戰爭中,與一個從天而降的圣騎士型數碼獸——金毛暴食獅子狗結成了搭檔,成為了一名神奇寶貝訓練家,然后被迫與其他六名訓練家爭奪傳說中能夠實現一切愿望的阿拉丁神燈,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你邂逅了同為訓練家的福特的姐姐,她的寵物是射手型數碼獸——紅蓋黑底大閘蟹,你們結成了同盟,并在與粉毛長腿大洋馬、黑皮緊身變色龍、炸毛金皮卡等一系列數碼獸的斗爭中漸漸發現了隱藏在神燈戰爭下的黑幕,更是發現了隱藏在福特溫婉笑容之下的黑暗秘密。福特從小被作為肉便器啪啪啪啪,將你視為生命中的唯一一道光芒,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她的感受,還跟她的姐姐不清不楚,于是,她黑化了,然后把她姐姐給吃了,自覺應該背上所有罪孽的你,認為一切都是你的錯的福特,你們倆的孽緣就這樣展開了……”
我居然把這個扯淡的玩意聽到了最后……
這是艾森心中唯一的想法。
“土狼,別慫啊!”西格瑪煞有介事地拍著他的肩膀。
“誰是土狼啊!”
沉默了一會兒,艾森低聲一嘆,他知道西格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給他鼓勁,但是死胖子的心中還有猶疑,他低低道:“已經沒有解決的方法了。人與人的關系就像一張紙,被粗暴地握緊,皺了,即使展開,撫平,撫一千次,一萬次,也已經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再也恢復不了原樣了……”
西格瑪面無表情道:“把皺了的紙鋪在平滑的木板上,用噴壺正反噴上水,然后用水膠布固定住四邊,放在太陽底下晾干,然后皺了的紙就會變得比姬莉的胸部還平——做不到只是因為你蠢笨懶怯拙且矯情,借物抒情個蛋蛋。”
姬莉知道福特的底細,所以從一開始就用和善的目光看著她,其目光在福特的肩膀、腰肢和胸口等處來回逡巡,似乎在目測丈量著什么,結果眼神越來越和善,看得福特渾身發毛——但是看著看著,黃段子圣騎士就一個激靈,覺得一股深深的惡意撲面而來,聞言一個獅子擺頭,厲聲道:“西格瑪,你剛剛在講什么!?”
西格瑪面不改色道:“幫一個死宅做一下人生商談。”
姬莉哪有這么容易被糊弄過去?她將目光轉移到艾森的身上,似乎想要來個嚴刑逼供什么的,正當艾森背后滲出冷汗之際,機智的西格瑪突然道:“姬莉,先別管這個,你看外面,雨這么大,突然讓我想起來一句話……”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圣騎士一愣:“什么?”
西格瑪抿起了嘴,以十分矯情的語調道:“聽說下雨天,巧克力和音樂會更配哦……”
姬莉先是一愣,深思了片刻,臉上浮現糾結之色:“……你這是聽誰說的?巧克力和音樂很配嗎?欣賞音樂的時候可以吃東西嗎?而且為什么非要吃巧克力呢?這句話到底什么意思啊,難道吃巧克力就要聽音樂嗎?而且專要挑個下雨天?”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兩輩子前后二十多年,我也很想知道下雨天時巧克力和音樂他媽的為什么會更配,很顯然這是一句令人印象深刻卻屎到不行的廣告詞,但在某些時候會產生非常有用的效果,比如說……逼死姬莉這種思考型強迫癥。
悶騷的家伙總會想太多,而且特容易糾結。
看到姬莉陷入了碎碎念之中,西格瑪挑了挑眉毛,示意搞定了:“所以說,皺了的紙是有辦法撫平的,所以……”
艾森聞言囧然:“您也知道這是借物抒情,真正做起來,哪有這么簡單……”
“不容易嗎?不去做,怎么知道容不容易?”
艾森只是苦笑。
算了,先拾掇另一個去。
西格瑪哼了一聲,突然道,“我去白河上游看看,福特,陪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