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瑪就在這座教堂外的一處長椅坐了下來，看著克雷芒給他的書。
而代理教皇也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抬頭望著教堂塔尖的十字架，眼神柔和，充滿回憶的色彩，偶爾西格瑪提出什么問題，他也簡潔有力地進行解答……西格瑪與傳奇強者打交道的經驗不少，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克雷芒完全沒有藏私。
有問必答，而且講解的方法深入淺出，極富耐心，根本沒有傳奇強者的高傲……要知道西格瑪的斗氣之路只走到青銅階，還沒來得及煉出斗氣就被死靈法師捉走，技擊一道和高階的戰斗技巧全然沒有涉獵，有時提出的問題在克雷芒這個傳奇圣騎士看來，實在幼稚得不行吧——但即使是這樣，代理教皇也沒有絲毫的不耐。
西格瑪也曾苦思冥想，這老貨到底做著什么打算……克雷芒的意圖讓他不甚明了，簡直出乎意料之外。代理教皇的本意應該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監視他，令西格瑪完全沒有耍手段的機會，但如今他居然悉心指導和教授死靈法師以頂級武技和能量控制技巧，并且盡心竭力，毫不藏私，絲毫不在乎西格瑪有可能用他教的東西轉過頭來對付他。
不過稍稍想了一會兒，死靈法師就不想了，反正從克雷芒口中是休想問出什么話來，但學這些絕對沒有壞處的，教廷的頂級貨色啊，不學白不學。
但是……就這么你問我答了大概一個小時之后，西格瑪就有點坐不住了。因為代理教皇大人似乎看厭了教堂頂部的風景，轉而對西格瑪大爺那英俊的臉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轉頭去看西格瑪的側臉，平靜的眼神中泛起絲絲柔和，以及莫名的溫情，這動作和這眼神令死靈法師如坐針氈。
畢竟……畢竟在心靈超污的西格瑪看來，這種眼神特么意味著……意味著……
“哼哼哼哼，想知道我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嗎？你這塊磨人的小鮮肉……”
“哼哼哼哼。這武技的威力如何？喜歡嗎？想要更多嗎？嘿嘿嘿嘿，那就這樣……”
這種展開才不要咧！！！！！！！
死靈法師挪動了一下屁股。離克雷芒遠了一點，超污的心靈和大到沒邊的腦洞產生了恐怖的化學反應，各種骯臟至極的念頭如潮水般涌出，如果克雷芒像泰瑞斯那樣懂得讀心術的話，恐怕此時早已氣得血氣逆行。不管不顧，抬手斃了這骯臟的混賬。
克雷芒注意到西格瑪的動作，先是微微一愣，繼而苦笑道：“我果然沒有猜錯……你這種心眼太多又狡猾的小子，肯定會越來越難受的，畢竟這一切很難令人理解？”
西格瑪坦然地點頭：“一點都沒錯……雖然河流之主有句名言叫做悶聲發大財，但是老爺爺饋贈秘籍也要按照基本法的，我們之前還在劍拔弩張。而且我們之間的關系……嗯，你也知道，有些奇妙，在這種時候，你居然做出了形同資敵的行為……”
“資敵這個詞。用得不好。”克雷芒皺眉道，但很快。他的眉毛舒展開來，望著藍色的天空。前幾日的黑云壓城，似乎將整個圣劍省的水汽全都聚攏于此，又被散往各地。所以這幾天云中城的天氣都出乎意料得好，碧空如洗，唯有朵朵白云流動變幻，無瑕的日光與晴空萬里的天色，給人們帶來了明媚的心情與滿滿的希望。
代理教皇淡淡道：“西格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并沒有把你當成敵人，我所一直戰斗著的敵人，看似沒有形體，有時卻摸不到，而存在于所有人的心靈之中……”
他說到這里，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于是果斷地閉上了嘴，但眼中的真誠卻顯而易見，代理教皇看著死靈法師，淡淡道：“西格瑪……我說過，我很羨慕薩格拉斯能有你這樣的弟子，即使你是個令我厭煩的死靈法師，我居然也在不由自主地期待，期待著你未來能夠走多遠，達到什么樣的成就……”
“我也有過學生，也教導過很多人，相信薩格拉斯也是如此，但我們之間的教導，不過是用我們的經驗、人生觀和思維方式來影響他們，讓他們在學習期間，不知不覺地染上我們的顏色……于是他們傳承著我們的技藝、記憶、存在和榮譽，聽從我們的囑咐和教導，沿著我們所規劃好的道路前行……這樣的學生，充其量只是學生。”
他望著西格瑪，輕聲道：“但你不一樣……薩格拉斯與其說是教導你，不如說是注視你，你總給人們帶來驚喜和期待，所有大家都在期待，期待著你能在自己的路上走多遠。將一個學生塑造成自己所滿意的模樣并不難，難的是教導而不引導，難的是放手，對于傳奇強者而言更是如此，因為真正的弟子往往被導師視作一切的延續，賦予極大的期望，期望著苦心孤詣地培養的弟子，總有一天能擁有超出導師的成就。”
“這很難……對于站在世界巔峰的傳奇強者來說，更是如此。”
“但你讓薩格拉斯看到了希望，你也許會成為他永遠成為不了的人，你對一部分的死靈法術深表厭棄，又對死靈法師有著很高的認可，這也許意味著總有一天，你能夠以一己之力，帶領死亡國度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甚至令死靈法師們擺脫生靈們對其固有的忌憚和惡感，正大光明地立于陽光之下，就像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一樣。”代理教皇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托你的福，在你的不斷努力之下，教廷一部分圣職者對死靈法師的好感大大增加，阿特拉斯的人們。應該會為你感到驕傲。”
說這話時，克雷芒看著西格瑪的眼神，充滿了欣賞和期待。
也許這個脾氣又臭、規矩又多的固執老頭，沒有像西格瑪想象的那么厭惡他。
“我也對此充滿期待，想知道你會走多遠，想知道你會取得什么樣的成就……所以我愿意教你一點東西，順便也給薩格拉斯摻點沙子，就算將來你的成就無法想象。他為此嘚瑟不已，在高興之余總會想起一件不高興的事情——那就是心愛的弟子之所以取得了如今的成就。也離不開某個討厭鬼的教導。”
西格瑪露出了糾結為難的神色，克雷芒瞧出他心中所想，笑道：“你如果擔心薩格拉斯會因為你擅自學習傳奇圣武技而不悅，那盡管放下心來，以我對薩格拉斯的了解。這個很隨便的家伙不僅不會為此感到不高興，反而會大聲嘲笑我是個傻逼。”
西格瑪點了點頭——是啊，其實我也是這么認為的，認真挖水渠引水，然后用自家的水，養肥了外人的田，反而想著“這家伙就算有了好收成也會考慮著‘鄰居家的水起了很大的作用’而感到不高興”這種奇怪的邏輯，不是傻逼是什么……
克雷芒突然道：“此時你肯定也在心里嘲笑我。因為你和薩格拉斯是一個德性。”
西格瑪正色道：“怎么會呢！我明明在心里感激您的慷慨教導！而且不僅教了我，還讓我教給姬莉，我又沒有給你做叫花雞和好吃的菜，居然也這般痛快地收我們為徒，真是仗義到了極點。等……等等！接下來的劇情莫不是我被薩格拉斯強行抓回了桃花島……呸。阿特拉斯，然后姬莉跟了過去。你老人家尾隨而至，要替姬莉向薩格拉斯提親。剛巧自然國度的大祭司帶著一整個動物園以及他家的地靈之女也要來提親……啊，對啊，阿雅好久沒登場了。當時也只是見了個面……”
克雷芒冷眼旁觀，瞧著西格瑪滿嘴胡說八道，若無其事地將剛才的問題蒙混過去，偏偏做得顯眼之極，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他怔了片刻，緩緩道：“除此之外……我確實想要教導一下你，體會一下做老師的感覺。即使你并不是我的學生……我也曾經有一位我十分滿意、甚至能達成心愿的弟子，可我的方法似乎出現了錯誤，她一直回應著我的期待，雖然偶爾也叛逆任性一下，卻一直很好很好的。但我卻沒有盡到做老師的責任，以至于回過神來后……”
他嘆息道：“掙扎、懷疑、苦悶、傷感……我本以為只要是正確的決定和道路，就能夠無悔前行，但每當夜深人靜，總會有內心的掙扎和詰問……”
西格瑪眉頭緊鎖，他覺得克雷芒也許不是在無的放矢……考慮了片刻之后，他眼神突然一亮，想要出口詢問，但克雷芒以及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搶先打斷道：“我已經說得足夠多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你不必再問了。”
西格瑪悻悻然地應了一聲。
克雷芒突然道：“西格瑪，你知道嗎，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思考著怎么應對你這個麻煩，但在剛剛，我突然完善了一個想法，你有興趣聽一聽嗎？”
西格瑪也頭痛于怎么應付這一塊克雷芒牌牛皮糖，老家伙似乎放下了面皮，打定主意，要二十四小時盯著他，不讓他有做手腳的機會……一個傳奇強者死皮賴臉地盯梢，其后果注定是毀滅性的，區區一個高階死靈法師，根本沒有辦法遮蔽這種監視。
對于傳奇炸屎者來說，這同樣困難……除非他有辦法直接將整座云中城的衛生系統完全引爆，然后躲過克雷芒最初的憤怒追襲，一直熬到代理教皇覺得他必須回教皇宮主持工作，否則不但教廷會淪為笑柄，圣職者們也會出現大批量的恐慌狀態以及非戰斗減員……
除此之外，還真沒辦法讓這老貨滾蛋。
所以他點了點頭，選擇了傾聽一下克雷芒的主意。
“這些天，你必須跟在我的身邊，不得遠離，時刻處于我的視線之內。”
西格瑪皺了皺眉頭，但沒有直接出言抗議，他在等克雷芒的下文。
“而且，我會教給你一些東西，無論是武技、經驗還是別的什么東西……你必須全力將他們記住、學會，并按照我的吩咐，在必要的時候，將它們轉述給你所相信的圣職者。”
代理教皇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而作為交換，我會給你講一些故事，讓你看一些東西，向你闡述一些想法……也許這些東西中，隱藏著你想知道的答案，你想了解的真相，在了解了這些事情之后，想必你能夠做出更為正確的抉擇。”
西格瑪看著克雷芒，而代理教皇也坦然地回望著死靈法師。
他平靜道：“這就是我提出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我能想到的最和平的方式。西格瑪，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沒有興趣與你進行一場斗智斗勇的游戲，我甚至不想與你為敵，無論是出于何種理由，我都不想，所以，我選擇了一種比較有耐心的方式。”
代理教皇望著西格瑪，表情平靜之下，卻是漸漸洶涌的暗流：“希望你能理解，以及做好心理準備……畢竟我的耐心總是非常有限，并且在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的關鍵時刻，我并不憚于做出決定，畢竟你這個人雖然很有意思，我也對你比較感興趣，但畢竟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遠遠比不上我最珍視的事物。”
他的話總是模棱兩可，讓人把握不住他最真實的想法，但從字里行間的線索之中，西格瑪還是漸漸猜到了克雷芒的打算。
頓時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呢。
“……我并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不管真相如何，你的目的如何，但我想說，感謝你的厚愛和耐心。”西格瑪點了點頭，露出了笑容，“就這樣吧，代理教皇大人，這個提議很有誘惑力，我想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