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云遮月,陰風拂動,夜半之時還有一陣嬰兒哭啼之聲在大街小巷回蕩。
程世離守在那戶人家的門前小心警惕周圍的動靜。不單單是他,還有另外兩個游方道士也守在這里。
忽然,一陣迷霧升起,紅色人影慢悠悠從街頭走來。定眼一看,卻是一位大著肚子的婦人抱著一個不斷哭泣的鬼嬰。
“這位夫人。”程世離掛在房屋上邊的鈴鐺不斷震動,他起身稽首道:“夫人想來也是含冤而死的無辜孕婦,自然也當明白這母子之間骨肉親情,您又何苦讓其他人家的母子遭遇跟您類似的分離之苦?”
“你們太虛道宗都是這種人嗎?要是我的話一劍斬了就是,啰嗦什么!”姚離在一邊低聲對姜元辰道。
“你懂什么!這鬼靈修行不易,若是愿意悔改的話自也有一條正道。”
沒錯,卻聽程世離隨后也道:“夫人既然成了鬼靈之體,不若去山神土地處得一方神位?如此,總比鬼靈要好吧?”
那紅衣夫人不理會程世離的話,直盯盯看著鬼血標記的那一戶人家。
她不動,程世離也不敢動。倒是兩個游方道士有些不耐煩了,其中一位施法對紅衣婦人打入。一枚法印擊中夫人,立刻紅衣夫人的身形便消失不見。
而一旁隱身的姜元辰和姚離卻察覺到不對勁。
“這鬼靈怨氣不消也就罷了,但是為什么她身上連血煞之氣都很少?”姜元辰訝然道。
姚離目光一閃:“那兩個游方道士都是魔道的!”
姜元辰仔細掐指算算:“這幾處被姑獲鳥標記的地方,這些嬰兒都是三個月之內新生嬰兒。而且算算時間都是初一十五所生。”
這僅僅是巧合嗎?姜元辰可不這么認為。
這時,屋內傳來一陣怪異的叫聲,埋伏在屋內的幾個官差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煩,傳出拔刀的聲音。然后是一團黑影破開房屋帶著一個哭嚎的嬰兒飛到空中準備逃離,而紅衣夫人再度現身,身后飛出雙翅,化作一只黑色的鬼魅怪鳥對黑影抓出。
“孽障!又是你來搗亂!”黑影一聲暴喝,反手刺出自己精心準備的暗器劃破姑獲鳥的鳥身。而程世離三人也同時動手。程世離對準黑影奪取嬰兒,至于兩個游方道士則是對姑獲鳥下狠手。
姑獲鳥雙翅扇動陰風,迫開這些人的攻擊后抓住嬰兒消失不見。黑影遁走消失不見,兩個游方道士追蹤姑獲鳥。至于程世離。愣了愣,看到屋內那些人沒有受傷后也沖著姑獲鳥離開的方向追去。
“看出來了?”姜元辰冷冷道。
“嗯,那個黑影僅僅是筑基期,而兩個游方道士的手段都是養氣之流,但是三人的功法同出一源!”姚離面色冰冷;“看剛才的情況。想來那姑獲鳥即便是有著偷人的罪過,可也不單單是為了本性,而是為了救人吧?”
兩位都是修行日久的金丹修士,自然輕而易舉將情況串聯起來。
大致情況也是如此。那姑獲鳥僅僅是一只兇靈,距離完全鳥化還有一段距離。就在她漫無目的尋找嬰兒時,偶然從三位魔道修士手中救下一個嬰兒。
之后,姑獲鳥察覺三人想要用嬰兒煉法的念頭,便刻意趕在他們之前將嬰兒偷走自己代為照顧。
當然,姑獲鳥這般舉動也有著自己的私心。她的孩子死了,如今想要借助百靈嬰兒的純陽之氣讓她腹中的嬰兒順利生下來。所以。順勢借助這些嬰兒的陽氣來復活自己的孩子。
“你跟土地廟傳一道法印。”姜元辰自看得出來,本地土地公根本沒有在城中,對姚離吩咐之后心中對土地狠狠記上一筆失職罪過。
姚離飛出一道烏光傳訊土地,隨后帶著姜元辰尋找姑獲鳥的蹤跡。
姑獲鳥并不完全成形,如今僅僅是一個婦人兇靈,她心中善念不滅,故而帶著嬰兒逃離三位魔道修士的魔爪。
回到她在山中開辟的一座臨時巢穴后,也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傷勢,轉而化作人形,拿起事先準備好的草汁等物喂藥早已經饑餓難耐的一群嬰兒。
面色慈祥。似乎真的將這些嬰兒當做自己的孩兒一般照顧。將剛剛帶回來的嬰兒同樣跟幾個嬰兒放在一起好好照看。
黑影修士這回是鐵了心要滅了這經常跟自己搗亂的鬼物。于是他暗中傳音自己的兩個徒弟,讓他們攛掇程世離對兇靈婦人動手,至于他也跟了過來。
婦人僅僅是凡人化作鬼物,道行淺薄。自不知道大劫來臨。聽到樹外的動靜后化作姑獲鳥模樣下了大樹跟程世離等人纏斗。
在下方打斗時,姜元辰持著青羅傘,在姚離的護持下走上樹頂的鳥巢。
不知道為什么,鬼物如果復生物化的話,大多是飛鳥形態而不是鱗蛇之流。所以這種不完全的姑獲鳥才會將自己的巢穴立在樹上,如果成為真的姑獲鳥。或許真的棲樹而生了。
姜元辰小心翼翼走在濕滑的樹干,看到巨大鳥巢中的七八個嬰兒不住咋舌:“這孽障到底是良心未泯,看來我對付她的方針也要發生變化了。”本來姜元辰的意思是將姑獲鳥煉化成為妖獸精魄,但如今看姑獲鳥這般舉動,也有心助她一臂之力,給她一個機緣。
看看樹下姑獲鳥和程世離以及兩個游方道士的戰斗,姜元辰對姚離道:“你也去幫忙吧。”
“那你的?”姚離驚訝道:“你如今可是凡人之身,一點法力都沒有啊。”
“放心,我出不了事。”姜元辰站在鳥巢中,將青羅傘一立。青色華光將他跟這些嬰兒一起護住。
“快去吧。”姜元辰督促說。這時候,黑影魔修現身,先是一擊擊傷程世離,隨后將姑獲鳥再度重創。
“孽障!讓你壞道爺的活計!這次,道爺非要將你——”沒等他說法,當空一劍劈下,整個人從中央被劈成兩半。
姚離現身,反手一劍削下兩個游方道士的頭顱,然后拿起黑影手中的白骨錘:“五陽靈骨錘?難怪需要尋這些嬰兒,這是要借助男嬰女嬰的頭骨怨靈來煉制法器呢!”姚離收起此物,看看程世離和姑獲鳥。完全不給二人反抗的機會,將二人帶入上面的鳥巢。
太輕松了,這位前輩是心動期還是玉液期的修士?程世離受制于人,暗中揣測姚離的修為。
隨后,他來到鳥巢,看到鳥巢中央持傘而立的紫服男子。男子身著儒服,服裝做工精美,盡顯富態。姜元辰的化身在楚國暫居,木青漪怎么也會對自家弟弟打招呼。姜元辰才能夠安心在楚國隱居,侍奉二老。
“持傘而立?莫非這也是鬼修?”程世離暗暗道。一般而言,鬼修們都會準備一把傘,因為他們白天不便在太陽下行走,帶上一把養神太陰傘,更安全一些。姜元辰之所以帶著這把傘也出于這方面的考量,畢竟這里僅僅是一道靈識念頭操控化身,一點法力都沒有,需要這把傘作為庇護。
姜元辰把目光從姑獲鳥身上移開,落在程世離身上:“氣運三焦,反轉金闕……”
姜元辰念誦一段口訣,程世離面色一驚,這分明是自己的所學的紫霞功啊!
“你被方才那魔修傷了法身,還是快些療傷吧。”姜元辰對自家這位外門弟子溫和道。
程世離看看姜元辰,再看看姚離,對比一下實力后,按照姜元辰的口訣專心養傷。
不破不立,這小子正可借助這個時機筑基成功。姜元辰再度將注意力轉向姑獲鳥兇靈:“尚沒有完全成功轉化成為姑獲鳥,張王氏,說明你善念不泯,且化作人形說話。”
張王氏,便是這婦人的名字。姜元辰掌控靈州眾生夢境,自然從不少人的夢境中看到過這位女子的身影。因為跟其夫君一起回家探親,路上被一群山賊害了性命,腹中胎兒和自家夫君也都因此身死暴尸荒野。但也因為她回家探親的時候穿著一身大紅袍,加上顧念腹中胎兒死時怨氣沖天,故而化作怨靈。
張王氏是鬼物,自有兇戾之氣,不樂意聽姜元辰之言。但姚離冷哼一聲,將殺氣一放,姑獲鳥乖乖化作婦女模樣:“奴家張王氏拜見上人。”
“你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你家夫君也是一屆名士,卻不想遇得這般下場。”姜元辰頷首道:“一會兒我施展托夢之術于你等家人,讓他們將你們二人的尸骨帶回去好好安葬吧。至于這些嬰兒,你且送還回去吧。”
“不行!”張王氏面色一緊,一口回絕。
“哼!”姚離身上殺氣再度一放,生生逼得張王氏退后數步。
“還請上人明察,小女子自化作鬼靈之后從沒有偷取過任何一家的嬰兒幼兒,僅僅是在荒野之中尋找被人遺棄的嬰兒撫養。小女子自也知道人鬼殊途,在將這些嬰兒撫養一陣子之后便送入大城尋找良善人家。這次之所以選擇杭城動手,只是因為察覺這些妖人欲要以嬰兒修煉魔法,而杭城土地不知所蹤,故方才出此下策在他等之前動手。這些嬰兒,奴家也僅僅是要撫養三月許,吸收陽氣后便將他們安全還回去,還請上人開恩。”紅衣夫人懇求道。張王氏抱起鳥巢中的那一個嬰兒,呈給姜元辰看。
姜元辰在這里站了半天,自然察覺了這個嬰兒。這個嬰兒生息全無,早已經身死三年之久,化作一團枯骨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