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二八五章 冤家

  青年的話很淡,很輕,就好像問你吃飯了沒有。

  但鐵觀音卻是牙齒都在輕顫著,面前這個男人砍人的時候,語氣也是這么淡。

  猶記得當初她爹牽進來這么一個野孩子,本著爹老大,我老二的思想指導,她想讓這野孩子清楚認識一下這里是誰的地盤。

于是趁著爹爹外出,她大模大樣地走到他面前,然后  就被咬趴下了。

  當時的青年還不會說話,可下口那是真狠啊。

  她至今小腿上還有塊疤痕,就是拜面前這家伙所賜。

  當然,如今貴為神捕司司長之高徒,人稱冷面狼王的冷捕頭是絕不會承認這段歷史的。

  之后,也就沒有發生什么青梅竹馬的橋段。

  畢竟任誰被咬得遍體鱗傷,都會留下童年陰影的,還在一起玩,那完全是在做夢。

  反正鐵觀音一直是避著他走的,每次看到他之時,就感覺小腿隱隱作痛,心口也在微微顫抖。

  不是心動,完全就是害怕。

  因為冷天狼是神捕司內為數幾個不把她當司長之女的家伙,只要不打死,就算是她爹,一般也不會說什么。

  偶爾倒是會說上一句:“下次別打臉,觀音武功不好,以后就指望著這張臉吃飯呢。”

  那話說了還不如不說。

  見鐵觀音久久不說話,冷天狼再問了一遍:

  “你想出去?”

  這次鐵觀音反應過來了。

  現在可不是在鐵府了。

  大庭廣眾下,要是冷天狼敢動手,那打的可就不是她一個人,而是鐵家的臉,還有她那個不太愿意承認,卻不得不被人貼上皇子妃標簽的未婚夫的臉。

  鐵觀音頓時有了底氣。

  她高高昂著頭,冷哼道:

  “昂,我就是要出去,你把我關了這么多天,難道還打算一直把我關下去?

  我出去走走,透口氣怎么了?

  這你也要攔著,我是犯人嗎?”

  冷天狼搖搖頭:“再有三天就好了。”

  “三天之后,我會送你上京,到時候師父自會與你分說。我的任務,只是看好你。”

  “我說了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

  誰愛嫁誰嫁,當初訂婚約的時候都沒問過我,現在又想要我嫁,我告訴你,沒門!”

  鐵觀音寧死不屈道。

  冷天狼還真的點點頭,說道:

  “師父還說了,要是你寧死不愿回來,那就讓我成全你。

  他會從鐵家旁系另外過繼一個女兒來,反正三皇子要娶的不是你鐵觀音,而是鐵家的女兒。”

  鐵觀音:“……”

  這是親爹說的話?

  活該當初娘跟別人跑了!

  她沒懷疑冷天狼說的是假話,更加不會懷疑他敢不敢動手。

  這變態,除了自己的混蛋爹,就沒他不敢動手的人。

  被狼養大的孩子,骨子里總是會殘留著一絲瘋狂。

  “你還要留在這兒嗎?”

  冷天狼聲音依舊很淡。

  鐵觀音猶豫了。

  她很想硬氣一點,但面前這混蛋太嚇人了。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弟弟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從心不算慫。

  嗯,她只是不想和混蛋爹的便宜徒弟發生沖突,給混蛋爹面子而已。

  “哼!”

  鐵觀音重重的冷哼一聲,頭發高高甩起,調頭就往回走。

  總之,姿勢很帥就是了。

  見鐵觀音上了閣樓,冷天狼轉頭盯住酒仙人:

  “酒老,我知道你跟觀音的感情很好,但孰輕孰重還希望你分清,不要辜負了師父對你的的交代。”

  酒仙人疲憊地嘆了一口氣,給自己狠狠灌了一口酒,苦笑道:

  “老頭子曉得的,最后三天,觀音不會出閣樓一步,不然的話,我也沒臉再回去見老大。

  不過我好像聽到了一點動靜,你把神捕司的人全調動起來了?

  都這個時候了,觀音這邊才是最重要的,你把人都帶走了,萬一看守力量不足,讓觀音找到漏洞逃了出去,這個責任算你的還是我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冷天狼倒是沒隱瞞酒仙人,不過語氣依舊沒有什么起伏:

  “江平回來了。”

  “什么?!”

  酒仙人大吃一驚,“他回來了!”

  不過他馬上捂住自己嘴巴,還小心地往閣樓方向看了一眼,見那邊沒啥動靜,才低聲問道:

  “消息準確嗎?”

  冷天狼點點頭,說道:

  “三皇子之前在這兒收的王府供奉,就是安插進城衛軍的那個教頭,叫封于平的家伙,帶著五百精兵前去捉拿,結果全軍覆沒。”

  “什么?!”

  酒仙人再吃一驚,他可是知道封于平這家伙的,號稱朔陽城武功第一,固然有自吹自擂的成分,但手底下的功夫著實不弱。

  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夠勝他,更別說殺他了。

  更何況他還帶了五百精兵,便是他對上了,要么趕緊跑,要么陷入軍陣,十死無生。

  江小子何時變得這么厲害了?

  難道是那個左手魔刀干的?

  可他才恢復了多久,當初走的時候,也就跟他半斤八兩,才個七脈宗師。

  這一年多再怎么進步,總不能還能一步登天,直接到了宗師巔峰的境界吧?

  他凝神沉思一會兒,問道:

  “可是一個使刀的人殺的?”

  他是知道冷天狼看家本領的,那種腦海虛擬現實場景,推理案發現場的本事,好似天生,純屬老天爺賞飯吃。

  神捕司這么多人,他就再沒聽過第二個人有這樣的本領。

  冷天狼再次搖搖頭:“是一個擅長火行功法之人,而且很強很強,我的本事在他身上失效了。

  這樣的情況只在師父和花老身上出現過。”

  “你是說……”

  酒仙人覺得今天大概不用吃飯了,光是吃驚就吃飽了。

  這次連冷天狼臉上都出現了一抹凝重,輕聲吐出三個字:

  “大宗師。”

  所以說,這一年多來,江小子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

  還讓堂堂大宗師竟然為了他殺人!

  酒仙人頓時渾身都哆嗦了一下,寒氣從背后絲絲冒起。

  這實在太刺激了!

  “回京在即,這件事不能跟觀音說,否則恐怕會橫生變故。”

  冷天狼告誡道。

  “我曉得的。”

  酒仙人點點頭,還補充道:

  “也不要讓生人靠近這里,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放松,我守好這里,外面就交給你了。”

  冷天狼微微頜首,然后眉頭突然一皺,叫道:

  “站住!”

  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青衣捕快停住腳步,問道: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冷天狼嗯了一聲,問道:

  “你進來干什么?”

  青衣捕快舉起手里捧著的花瓶苦笑道:

  “鐵統領剛才把瓶子摔了,我得上去補上,否則明天就不知道她丟下來什么東西了。”

  酒仙人也是說道:

  “沒錯,這些日子觀音被關在這兒,情緒極為暴躁,每天都要摔下來好多東西。

  我們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得每天按照丟下來的東西補上去,讓她下次再丟。

  丟下來些東西還算好的,我就怕她沒東西丟,把房子給拆了。”

  冷天狼卻是搖搖頭,看著捧著花瓶的青衣捕快,輕聲問道:

  “你的心跳得好快,似乎很緊張?”

  青衣捕快額頭滲出冷汗,干笑道:

  “在大人面前,屬下哪能不緊張,要不是有酒大人在這兒,我恐怕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冷天狼注視著青衣捕快好一會兒,突然伸出手來:

  “給我看看。”

  “什么?”

  “你手上的花瓶。”

  青衣捕快愣了一下,才顫呼呼地把花瓶交到冷天狼手上。

  冷天狼接過,眼睛看向瓶口,里面什么都沒有,他又伸入手,在內壁上摸了摸。

  內壁光滑,入手清涼,是上好的瓷器。

  又掂量了一下,重量也沒什么不對勁,倒起來看看,底下刻著制瓷人的名號和年份。

  沒什么不對勁的。

  他再次皺了皺眉,直接把花瓶摔在地上。

  花瓶頓時碎了一地。

  冷天狼這才點點頭,說道:

  “再去選一個相同的,送上去。”

  “哎,好好。”

  青衣捕快的汗水此刻已經打濕了衣襟,他一邊擦著汗,一邊跟外面的人打招呼,讓他們過來清掃。

  再等大約一炷香后,青衣捕快又捧著一個相同的花瓶走了過來,見冷天狼還在門口站著,他趕緊低下頭走進去。

  不過這次卻沒叫住他。

  酒仙人道:“你呀,就是太多疑,花瓶里難道還能藏什么東西?”

  冷天狼卻沒回答,而是問道:

  “每次來換東西的人都是他嗎?”

  酒仙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說道:

  “難道你以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觀音可能會和外面串聯,傳遞情報。

  放心吧,每次來換東西的人都不同,而且他們都是新加入的新人,觀音恐怕都不認得他們,更別說拉攏他們為她傳遞情報了。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老頭子雖然武功上不是你的對手,但總算沒吃那么多年白飯,經驗還是有一點的。”

  冷天狼還有點不放心,但也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

  他擰著眉頭走了。

  酒仙人看著冷天狼的背影,自嘲一笑,在門口找了位置坐下,拔出酒葫蘆的塞子,酒香撲鼻,小啜幾口,味道美滋滋。

  三天,只要最后三天穩當下來,他就真的能好好休息一了。

  閣樓上。

  “鐵大人,屬下來給你換花瓶。”

  青衣捕快敲門叫道。

  “進來吧。”

  鐵觀音趴在梳妝臺上,語氣蔫蔫道。

  青衣捕快推開房門,不敢抬頭亂看,把花瓶放好以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全程兩人就只有最開始的一句交流。

  待到青衣捕快下去之后,閣樓拐角,一個人影走了出來,赫然正是冷天狼。

  他喃喃一句:“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說完,他腳下一點,就跨欄飛了出去。

  時間流逝,天色漸黑。

  屋子里點起了燈。

  鐵觀音洗完澡,擦著頭發,好似無意中走到擺放花瓶的位置,手不留痕跡地往下一探,就在花瓶底下抽出一張壓著的白紙。

  白紙上無字。

  可鐵觀音卻笑了起來。

  他們以為把她的心腹調走,就讓她沒了可用之人。

  殊不知,早在一年多以前,江平走的時候,她就開始了布局。

  這一切還得感謝江平介紹的那位魚捕頭。

  他幫忙訓練出來的這些新人一個個手段老辣熟練,在她被囚禁的這些日子,也是多虧了他們,才能讓她不斷獲得外面的消息。

  鐵觀音將白紙在油燈上慢慢炙烤,就見白紙上開始顯示出焦黃的字跡。

  以往,鐵觀音都是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然后一把火燒光。

  可這一次她卻看了很久很久。

  她嘴角出現一絲甜蜜,然后就是猶豫和掙扎,似乎在面臨一個艱難的選擇。

  良久,她將白紙燒盡,一口吹滅油燈。

  躺在床上,她望向窗外的月亮,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進入夢鄉之時才留下一聲悠長的嘆息:

  “冤家……”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