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鐵錘滿心怨毒的回了家,渾身都疼,走路一晃一晃的,身上還沾了不少泥土,他這一進院子可把梁王氏嚇了一跳。
“鐵錘啊,你這是咋地了?遇到土匪了咋地,這一臉的土啊,咋沒坐馬車回來呢?”每次梁鐵錘回來都好大的排場,梁王氏這都習慣了。
“別提了。”梁鐵錘渾身都難受,沒好氣的道:“趕緊給我燒點兒水,我要沐浴。”這是在虎哥那養出毛病來了。
梁王氏一聽就直皺眉,“家里柴禾可不多,洗啥澡啊,洗把臉得了。”她這可沒有下人伺候著。想到當初老大媳婦活著,那會兒可啥啥都不用自己伸手,再看看現在……梁王氏這個鬧心啊。
“不行,我就要沐浴。”梁鐵錘在大宅子里舒服慣了,這冷不丁的回到家里看哪哪的都不舒坦,嚷嚷道:“這走了大半天一身的臭汗,不洗個澡咋辦?”
梁王氏終究是看在兒子有了本事,也沒敢太堅持。“行了行了,這就給你燒水去。一天天的,也沒見你往家拿什么,這見天的脾氣還見長了。”罵歸罵的,以后這還得靠著兒子活著,她哪敢真違背了兒子的話。
梁鐵錘知道娘是啥人,也不跟他頂嘴,看她去燒火了,就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想著虎哥,居然都沒來找自己,肯定是被那個賤、人迷暈了。
梁鐵錘咬牙切齒的,梁王氏回屋就看到他一身的土躺在褥子上,忙道:“唉鐵錘,你這趕緊把外衣脫了啊。這一身的土弄的到處都是,可怎么好。”
梁鐵錘心里正煩著呢,轉過身子背對著他,用鼻子哼了一聲。
梁王氏氣的坐在炕頭。“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你這么一個兒子,好好的不伺候我就算了,我老天拔地的還得伺候你們一個個的。”
梁鐵錘還是不吭聲,屁股扭了兩下表示自己的不滿。
梁王氏想到前些天征兵的事兒,就抱怨道:“還不是你給我出的主意,不讓我去交銀子,結果你兄弟以為咱們家沒錢,瞞著我就去了,差點兒就頂替你去當兵了。可嚇死我了,到最后還多掏了二兩銀子才把這事兒給擺平了,你說說你,要不是你給我出的餿主意,我能多拿那二兩銀子嗎?我告訴你啊鐵錘。這銀錢你可得給我出了。”兒子現在有錢了,手指縫里漏一點兒都不老少,就足夠她以后過上闊太太的日子了。梁王氏也沒啥野心,她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著,想著兒子以后娶了媳婦能伺候她就行。
“他要去當兵就讓他去唄,干啥玩意還怪到我頭上,又不是我讓他去當兵的。怨的上嗎?”梁鐵錘不耐煩的反駁,“再說這銀錢憑啥讓我拿啊,我可沒說去當兵。”家里那個傻弟弟空有一身的力氣,整日里就知道打獵,也不看看他打獵賺的那幾個錢夠誰花的。整日里精力旺盛的,不去當兵都可惜了了。
梁王氏一聽他這話陰陽怪氣的。氣的大罵道:“你說的那是人話嗎?三兒是你的親弟弟,你那心是鐵石做的咋地啊?三兒今年才十四歲,咋能去當兵呢,戰場上那是要死人的,三兒去了萬一有個好歹。讓我以后咋活著啊?鐵錘你個沒良心的,咋就這么容不下你弟弟。”大兒子看不上小兒子,梁王氏也不傻,咋能看不出來,只是一直以來小兒子都比較聽話懂事兒,她也不提罷了。現在看鐵錘這樣,梁王氏這心里就不舒坦了。“就你們兄弟兩個,你還這樣。鐵錘啊,不是娘說你,你這自從有了能耐后,就不把我和你弟弟放在眼里了,我知道我們這是拖了你的后腿了,你也瞧不上我們了……”
梁鐵錘聽的心煩,“你能不能行啊,我說啥了我?上戰場就是我不安好心了?我咋就容不下他了?我還不是想著他一身打獵的本事,上了戰場指不定博個功名,到時候我還要借他的光呢。”梁鐵錘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私心了。別看娘平日里什么都依著他,他心里清楚呢,娘可在意那個小兒子了,回頭弄不好家里的東西都是給了那個老三,到時候自己啥都沒有了。
一樣的兒子,憑什么就偏心啊?
“你真是這樣想的?”畢竟是自己兒子,梁王氏也不想把他想的太壞。
“要不你以為呢?”梁鐵錘一臉的不耐煩,“行了行了,不就是差那二兩銀子嗎,說這么多干啥?我今兒身上沒帶錢,回頭再說。”正鬧心呢,家里的事兒也不讓他省心。
梁王氏一聽兒子開了口,當即樂了。“我就知道我大寶兒子最孝順了。”又湊過去道:“鐵錘啊,二兩銀子你都出了,就別差那五兩銀子了,你也知道,娘歲數大了,攢點兒銀錢不容易,你給娘出了,回頭娘幫你張羅個好姑娘,再給你生個一男半女的。”
突然想到了吳山花,梁王氏笑著道:“你還不知道吧,山花那孩子在肖家站住腳了,要說這閨女也是聰明,自己愣是在成親那晚上扎破了手指,就是那個地主肖八斤也沒看出來。不過也是,六十多歲了,老眼昏花的他能看明白啥玩意。山花回門的時候我看到人了,說了,讓咱們給安排一個大夫,回頭山花就說自己個身體不舒服讓去把脈,到時候這喜脈順理成章,不過這月份可別給說差了,不然可就全完了啊。”梁王氏沾沾自喜,一想到自己孫子將來就是地主家的少爺,高興的什么似的。“回頭那肖家的可就都是我孫子的了,等著那老不死的死了,再把那娘倆趕出去,我就去哄我孫子去。”這一步步的都給計算好了,可見這平日里沒少做白日夢。
梁鐵錘有點兒鬧心,一想到自己媳婦被個糟老頭子禍害了,心里一陣翻騰。“行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到時候咋回事兒還不好說呢。”是個男人就不愿意看著自己的媳婦跟別人過,哪怕梁鐵錘這種喜歡占便宜的人也是一樣的,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姑娘跟個糟老頭子,這心里就說不出的別扭。
梁王氏似乎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冷笑道:“我可告訴你了,你啊,趁早死了那份心,也別惦記那丫頭了,左右她一個嫁過人的,咱們老梁家可不能要她那樣的人,不過那孫子以后要是當上了地主,倒是可以去認下來。”這邊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梁王氏就白日做夢了。
“行了,我也沒說要娶她啊。”梁鐵錘心里更亂了。他現在就是想娶媳婦,可他敢嗎?不說別的,虎哥能生吞了他。上次還玩笑似的提起來,就喜歡他這樣的“童子”,梁鐵錘連跟吳山花的事兒提都沒敢提,不然見識了虎哥的手段,他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明明說好了就喜歡自己一個,感情之前說的那些都是假的,現在書房跨院那個算怎么回事兒?
梁鐵錘越想越不是滋味兒,恨不得好好教訓一頓那個玉堂春——小謹。
梁王氏突然想到什么,“喂,我說鐵錘啊,好模好樣的你咋回來了呢?今兒你那虎哥也沒讓人送你?還有你這一身的土是咋回事兒?”越想越起疑心,“不會是虎哥那的差事兒沒了吧?”一想到可能這樣,梁王氏就慌了,“鐵錘啊,你是做了啥對不起虎哥的事兒咋地?咋人家還不用你了呢?”
“哎呀行了,別瞎猜了。”梁鐵錘沒好氣道:“我能做啥對不起他的事兒,明明是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兒。”賭氣的話就出口了。
梁王氏聽得云里霧里的,卻也聽明白一句話,“他咋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了?”梁王氏眼睛一瞪,把個心里有鬼的梁鐵錘嚇了一跳,目光躲閃著,“其實是……”正想著怎么搪塞過去呢,那邊梁王氏就是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是不是沒給你工錢?”對上兒子錯愕的目光,梁王氏愈發覺得自己聰明。“我就知道,這有錢人都是摳門的,鐵錘你別怕,他別想用完了就不給工錢,咱們先吃飯,吃完飯娘就跟你找他去,憑什么不給工錢啊?”
感情還是他多想了,在娘的心里什么都沒有銀錢重要。
剛剛心里升起的那點兒溫暖瞬間被澆滅了,梁鐵錘硬邦邦的道:“不是你想的那樣,行了,外面的事兒你也不懂,就別跟著瞎摻合了。”
“娘不是……”梁王氏剛要解釋,梁鐵錘就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行了,我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你能不能不跟我墨跡啊。”
“好了娘不說了,不說了。”梁王氏這兒子被她慣壞了,現在這“官升脾氣長”的,她更不敢多說。“趕緊起來洗澡吧,那水也燒好了。鐵錘中午想吃點兒啥,娘給你做,今兒就不走了吧,娘給你包餃子咋樣,你弟弟昨兒打的野兔子還沒賣呢,娘給你包兔子肉的餃子……”天底下的娘大抵都是一樣的,即使缺德如梁王氏,對待自己的兒子還是真心實意的。
梁鐵錘看著這個四處破敗的家,想到虎哥那雕梁畫棟的宅子,突然覺得什么都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