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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狂信

  “黑暗妖邪!妖邪!”

  被沈秋以朔雪寒氣,制住穴位的西域漢子躺在地上,對沈秋大喊大叫,一臉猙獰。

  好似在他眼中,沈秋已成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人一樣。

  說起這圣火教教義,講的乃是善惡二元。

  光明與黑暗的永恒斗爭。

  圣火教人自然是信奉光明一邊。

  現在他被沈秋弄得知覺盡失,又對敗于一個中原少年,感到無法接受,便覺得自己被黑暗邪法侵染。

  在他眼中,沈秋自然也就成了所謂的黑暗邪祟。

  呃,這里多說一句,魔教七宗之間,也是有矛盾的。

  因為天然相性,圣火教與通巫教之間一向互看不順眼,在崇拜火焰的圣火教人看來,那些自遼東群山而出,耍弄陰寒之氣的通巫教人...

  自然都是黑暗邪祟了。

  當然,圣火教掌教桃花老人,從未正面印證過這一點。

  他與高興都是極有排面的天榜高手,官面上,自然要給對方一個面子的。

  沈秋不理會這人大喊大叫。

  他聽不懂西域話。

  便也不理他,回頭看去,東方策那邊,已是單人獨劍,將那二十多個頑強兇狠的圣火教人,打得只剩下最后小貓兩三只。

  這七截劍客劍式溫婉,就如君子慢行,運劍頗有風度。

  長衣道袍搖擺之間,一劍一劍看去慢吞吞的。

  但總是后發先至,任對手再怎么跳脫奇詭,都要被這慢騰騰一劍刺入要害。

  就如太極真意,以慢打快。

  這種劍術看似隨意,但需求天賦極高。

  旁人眼力悟性跟不上,還要強行去學,那只能是照虎畫貓,落得一個身死下場。

  “唰”

  玄蛇劍輕抖,使劍如鞭。

  七截劍客一劍拍在圣火教徒手腕上,將銳利灼熱的光明杵拍飛出去,又是一劍回掃,劍氣刺入那人左腿經絡,使其倒在地面。

  他上前一步,以腳化錘,錘在妖人心竅,讓那還要反擊的妖人眼睛一瞪,氣血上涌,緊接著便昏死過去。

  這家伙唰的一聲舞出劍花,看也不看的,將古樸玄蛇劍歸入劍鞘。

  真氣蕩起,使他道袍流轉,如無風自動。

  飛舞的黑發與長袍又緩緩落下。

  自有一番風度韻味,著實是大俠之態。

  更牛的是,東方策不只是在裝逼。

  他一人一劍,收拾了二十多個圣火教徒,卻未殺一人。

  都是生擒!

  這難度,可比絞殺難多了。

  顯然,他也和沈秋打的一個主意,要撬開這些圣火教妖人的嘴,弄清楚這些魔教妖人的來意。

  “東方兄,好俊的劍法。”

  沈秋見東方策帥氣收劍,便抱拳贊揚了一身。

  東方策也是妙人。

  他見沈秋已將那地榜妖人制住,便也抱拳說到:

  “沈兄才是深藏不漏,不虧是執掌搖光這天下利器之人,看來待下次江湖榜發布,沈兄便要青云直上,揚名武林了。”

  “非我所愿也。”

  沈秋淡定的擺了擺手,兩人相視一笑,又互相吹捧了一番。

  實在是不要臉的很。

  不多時,小鐵提著巨闕,從后方趕來。

  這精壯小伙看了一眼東方策,便小心的挪動腳步,站在沈大哥身邊,離那總是讓人不舒服的東方策遠一點。

  他身上的黑袍并不染血,這衣服乃是從朔雪宮得來,沈秋猜測是仙人之物,不染污垢,著實神奇。

  但小鐵手臂,脖頸和臉頰上,都有灼傷痕跡。

  顯然是剛才,也和圣火教妖人做過一場的。

  “瑤琴姑娘已經被芥子大師護送去禪院了,墨家人給黑叔送了消息,有黑叔和大師護著瑤琴姑娘,大哥你便不必擔心了。”

  小鐵對沈秋說了一句。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用古怪語言大聲喊叫的西域漢子,摸了摸脖頸的傷,又對沈秋說:

  “大哥,這些西域妖人功夫妖異,打人就像是烙鐵一樣,熱的生疼,就和那些使寒氣的通巫教狗賊一樣難纏。”

  “是,一向聽說圣火教武藝邪異非常,今日確實是親眼見到了。”

  沈秋也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小鐵,說:

  “殺了幾個?”

  “只有四個。”

  小鐵看了一眼身后廣場,被東方策一人放翻的二十多個妖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但這次是被他們用怪異功夫,打了個措不及手,大哥信我,下次遇到,定然能殺更多!”

  “我自然是信你的。”

  沈秋被小鐵這孩子氣的說法,弄得愣了一下。

  仔細想想,這小鐵總和他待在一起,又經歷世事滄桑,現在也變得有些老氣橫秋。

  但實際上,這孩子今年也才十五歲。

  “好了,收拾一下,把那些妖人都綁起來,再請琴臺醫者,給墨家兄弟治治傷。”

  沈秋在小鐵胸口捶了捶,他說:

  “我等先來問問這些家伙,為何要襲擊落月琴臺。”

  “這些家伙似乎不通中原話,倒是有些麻煩。”

  東方策提著玄蛇劍,又背著觀滄海劍匣,皺著眉頭說:

  “這蘇州附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會說西域話的人。”

  “沒關系,咱們有翻譯。”

  沈秋擺了擺手,他吹了個口哨,驚鴻獸很快掠下天空,沈秋找了張紙,寫了幾個字,綁在驚鴻爪子上,讓它去帶給青青。

  半個時辰之后,穿著僧衣的張嵐,就臭著臉,被空悟武僧“護送”著來到了琴臺。

  同行的還有空悟的師弟,武僧空見。

  這兩個涅槃武僧手里提著禪杖,帶著鐵木佛珠,卻是菩薩心腸,見到琴臺破損,還有人在收拾尸體,又有墨家人受傷,當下便去幫忙。

  而張嵐,則被小鐵帶入一間寬大庫房之中。

  那些圣火教人,都已經被綁在這里。

  沈秋站在為首的西域漢子身邊,每隔半柱香,就要以寒氣加持這漢子體內的“氣針”,免得他掙脫開,鬧出事情。

  而其他妖人則是身上有傷,便被用牛皮僧捆起,綁在庫房之中。

  “呀,你們怎么抓了他?”

  張嵐抓著折扇,走入庫房,一眼就看到被制住的西域漢子,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快步上前,繞著那西域漢子轉了幾圈。

  便對沈秋說:

  “這不是圣火教的五方護法‘蠻象’阿貝德嘛。”

  “你認得他?”

  沈秋看了張嵐一眼,問到。

  后者唰的一聲打開折扇,在胸前搖了搖。

  可惜這折扇雖然瀟灑,但與他身上的灰布僧衣實在不配,看上去古怪極了。

  他對沈秋說:

  “自然是認得的,我小時候跟著父親去圣火山,還被這阿貝德欺負過,這家伙就是個十足莽漢,根本沒腦子那種。

  仗著一身橫練功夫橫行霸道,在西域小國倒是大大有名。”

  “那你問問他。”

  沈秋說:

  “他們這些圣火教人,為何要來蘇州,又為何要攻擊落月琴臺。”

  張嵐便開口,對那低著頭的圣火教護法嘰里呱啦的,用西域話問了一遍,那夯貨聽到張嵐詢問,便抬起頭。

  他對張嵐呲了呲牙,又瞪了一眼沈秋,說了幾句。

  “他說什么?”

  沈秋問到。

  張嵐遲疑了一下,回答說:

  “呃,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是罵人的話。這夯貨說你是黑暗邪祟,必然要遭天火焚滅,以凈人間。”

  惜花公子見沈秋面色平靜,便又說到:

  “還有,我大概知道你請我過來作甚,但要我說,你們也別白費功夫了。

  這些人既然萬里迢迢從西域來了蘇州,必然都是圣火教的精銳,都是一群狂信徒,你根本別想從他們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與其問他們,還不如去問問那瑤琴姑娘。”

  張嵐擺了擺扇子,他說:

  “若我所料不差,這些圣火教人,萬里奔襲落月琴臺,大概就是為了她來的。”

  坐在一邊的東方策聽到這話,也若有所思。

  他一邊欣賞著張嵐那張英俊的臉,一邊摩挲著下巴,說:

  “張兄的話,倒是讓在下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據說上次蘇州大戰,桃花老人不遠萬里來蘇州,倒也不只是為了和正派做過一場。

  我聽仁豪大俠無意間透露過,那桃花老人,好像也是來蘇州尋人的,只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莫非他要尋的,便是這琴臺之主?

  那位據說琴藝冠絕天下的瑤琴姑娘?”

  沈秋沒有回答。

  他數個月前,他在落月琴臺之外,還遇到過一個背著琴盒,拄著桃木棍的老者。

  后來也是從艾大差那里才知道,那個老者,應該就是圣火教掌教,桃花老人。

  那陽桃對沈秋說過,他聽聞瑤琴姑娘琴藝高超,所以特來拜訪的。

  這件事沈秋沒有告訴任何人。

  在他心里陽桃的印象,便就固定在了,那個說話很和氣的落魄老頭子的形象上。

  但...

  就為了一個琴藝高超的女子,就要出動地榜高手來蘇州劫人?還是在這正邪之爭,正派占優的情況下?

  就算對方是一代魔頭,這等行事,也有些太夸張了吧?

  “我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瑤琴我會去問的。但現在,還是先從這些敵人嘴里撬出些情報。”

  沈秋搖了搖頭,對身邊張嵐說:

  “鬼影針你也會吧?”

  “會,但不熟練。”

  張嵐將扇子丟給小鐵,從沈秋手里接過一套針。

  他知道沈秋找他來是要做什么,他也并不怎么抗拒,一邊抽出一根細針,一邊對小鐵和東方策努了努嘴,說:

  “兩位,接下來會有點吵鬧,要是你等心善,就先出去。有了消息,自然會通知你們。”

  說完,張嵐走上前,一針扎入一個昏迷的圣火教精銳腰腹之間,

  那人自昏迷中直接驚醒,疼的大聲疾呼。

  張嵐便用西域話厲聲問了幾句。

  后者叫罵幾聲,惜花公子對女人很溫柔,但對男人就沒有那等溫柔了。

  見這階下囚還敢罵他,便冷笑著再次扎入一針。

  痛罵聲,變成了凄慘的嗚咽。

  這套針法,可是七絕門秘傳,專門用來拷問消息的,

  當年張莫邪尚未發跡時,都忍受過這套針法酷刑的折磨。

  小鐵雖然在沈秋的教導下,心腸硬了一些,但戰場上廝殺和這虐待拷問,卻不是一回事,他有些不忍心,便和東方策走出庫房。

  但幾刻之后,小鐵便知道自己選錯了。

  那東方策熱情非常,拉著他的手不放,非要和他切磋一下劍法拳掌,還說要以道家真氣,為小鐵療傷。

  讓小鐵褪去上衣之類的。

  小鐵心很慌,就如小鹿亂跳,但最終還是沒耐住東方策熱情的“幫忙”。

  不過,這純正道家真氣,治療外傷時,還真是挺舒服的。

  當然,如果不是這讓人心頭發毛的東方策大俠為他治療,那就更好了。

  庫房里,沈秋看著張嵐給那些妖人一個一個施針。

  但對方要么大聲痛呼,如野獸一般。

  要么就死咬牙關,根本不回答。

  慘叫聲也驚醒了其他妖人,他們蘇醒過來,看到同伴正在被拷問,有的放聲大罵,有的卻低下頭,好像認了命一般。

  他們開始念起一些西域聲音。

  最開始只是一兩個人念,然后就如瘟疫一樣,很快擴散到整個庫房之中,那全身失去力氣,無法掙扎的五方護法阿貝德,都開始隨著誦念。

  正在張嵐用鬼影針拷問的那人,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他也不顧身體痛苦,加入了那誦念之中。

  聲音很是凄厲虛弱,仿佛用盡力氣凄厲大喊一般。

  二十多人。

  聲音各不相同,

  年紀也不相同,但語調卻出奇的一致,連每個音節都整齊劃一。

  這一幕,在這昏暗庫房中,便顯得有些滲人。

  沈秋看著那些被綁起來的圣火教教徒們,他們一個個面色平靜,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再不理會人間煩憂。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如此。

  哪怕張嵐用鬼影正刺入人體最能引發痛苦的穴位,也只是讓那聲音扭曲了一絲,卻并未停止。

  那些聲音聚在一起,越來越大,就如一股聲浪,沖擊著他人心神。

  慷慨赴死,在任何情況下,總會震懾人心。

  饒是沈秋自認心如鐵石,這會也感覺有些心頭發毛。

  他對張嵐說:

  “他們念得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

  張嵐甩了甩手指血漬,他對這事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眼前這一幕似乎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后退一步,有些不舒服的對沈秋說:

  “圣火教的祈禱經文,用梵語念得,用中原話說,大概就是: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

  紅塵紛擾,世人苦勞。

  圣火熊熊,圣火煌煌,

  焚我殘軀,予我光耀。”

  張嵐長出了一口氣,他對沈秋說:

  “我剛才就對你說了,你從這些人嘴里,根本別想問出任何東西。桃花老人敢派他們來,就是篤定了這些狂信徒,不會泄露一絲一毫的消息。

  沈秋,你生于中原,長于中原,怕是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但我告訴你,西域那邊,遍地都是這樣的人。

  若是桃花老人愿意,他手里便多得是這樣為信仰獻身的死士。”

  惜花公子想要拿起折扇,這才想起扇子剛才給了小鐵,他便彈了彈手指,對沈秋說:

  “你真的莫要因為蘇州一戰,就小覷了魔教七宗。

  我勸你還是趕緊去找瑤琴姑娘,問清楚緣由,這一次你贏了,但下一次,若是桃花老人下定決心,使圣火教剩余高手傾巢而來,你們...”

  張嵐的話停了停,他看了一眼沈秋,改口說:

  “咱們,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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