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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熱鬧是非

  六七日之后,洛陽碼頭,一艘打著河洛幫旗子的船緩緩靠岸。

  背著刀匣,帶著斗笠的沈秋走出船艙,踏上熟悉的石階,在他身后,青青和玄魚嘰嘰喳喳的跟著。

  兩個丫頭就像是天生冤家一樣,沒有一刻安靜下來。

  不過入了碼頭,玄魚的注意力卻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這洛陽繁華,和蘇州繁華不太一樣,更重要的是,中原之地的風物美食,和江南之地也有差別,那邊是酸甜口,這邊就帶著些茱萸辛辣,多是面食肉食。

  碼頭上沿街叫賣的小販,還有那些散發著香氣,在苗疆不多見的各色食物,也讓小玄魚有些移不開眼睛。

  “那個是什么?”

  玄魚拉著青青手腕,指著一處攤子上的油炸物,還有那一碗碗看上去很有食欲的湯。

  她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問到。

  “胡辣湯,和油條咯,還有豚肉包子。”

  青青已經算是半個洛陽土著了,她也好吃,自然對這些東西很是熟悉。

  “我餓了。”

  玄魚倒也干脆,也不掩飾,揉著肚子便央求青青買上兩碗,嘗一嘗。

  她在蘇州作威作福了三個月,但卻吃的是百家供奉,并沒有刻意去收集銀錢,從蘇州走的又急,僅有的一點家當也沒帶上。

  現在自然就只能混吃混喝了。

  “好吧,聽你一說,我也有點餓。”

  青青也揉了揉肚子,船上的飯食雖然也是精心制作,但吃多了也就膩了,她看著沈秋,后者點了點頭,三個人便坐在一處干凈攤子上。

  要了三碗熱氣騰騰的胡辣湯,一屜油條,又額外給玄魚要了幾個各色餡料的包子。

  “呼,呼,好麻好辣哦。”

  小巫女學著沈秋和青青的樣子,將酥軟的油條卷起,沾著湯汁送入嘴里,不多時就吃的鼻頭冒汗,她一邊哈著氣,一邊對青青說:

  “有幾分川蜀風味,挺好吃的哦。”

  “還好了,等回去白馬寺,請你吃饅頭。”

  青青隨口說了句。

  雖說還是打打鬧鬧,但玄魚沒甚心機,又和她年紀相當,這幾日相處下來,便也多了幾分親近的。

  兩個丫頭吃的歡快,但沈秋一邊用早點,一邊卻在觀察四周。

  洛陽碼頭,和以往時刻,多了些不同。

  雖然還是往來商貨,熱鬧得很,但那些凡俗走卒之中,卻多了些外路人,還有的提刀帶劍,成群結隊,似是風塵仆仆。

  在旁邊的餐點攤子上,有個操著遼東口音的漢子,正口若懸河的給幾個關中刀客推銷自己手里的老山參。

  雙方聊得還不錯。

  只是關中人還沒掏錢,旁邊一個西域人就先一步達成了交易。

  還有幾個紅衣女子,背著小包袱,提著劍,正從碼頭走向城中,她們一副江湖客的打扮,身材自然不錯,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

  這兩名女子大概也是習慣了這種待遇,并不在意,只是互相調笑了幾聲。

  沈秋聽到了熟悉的川蜀音調,便頗為欣慰。

  這個時代變了很多,但這些各地口音還是那么親切非常。

  “還有苗疆那邊的人?”

  沈秋看到碼頭邊緣,有幾個頭纏著黑布,穿著蠻苗服飾的高大年輕人,正在和小販討價還價。

  在他們身邊,蹲著個穿藍衣的老人,也纏著頭,正在抽著旱煙。

  他對小玄魚問了句,正在吃東西的玄魚后頭看了一眼,便繼續低下頭,吃包子。

  她嘴里含著食物,滿不在乎的說:

  “那不是巫蠱道的人,只是些云貴邊緣的小家族毒師,估計是來湊熱鬧的。”

  這談話之間,又有些船只靠岸,沈秋見到一支十幾人組成的隊伍,穿著差不多統一的衣袍,自船艙中帶著大小行禮走出。

  那一行人說話帶著兩廣口音,和那艾大差倒是相似,眼中盡是探尋好奇,雖不帶長兵,但各個衣袖寬大,想來應是善用暗器的。

  幾個年輕人眼里,還有躍躍欲試的光。

  不用多說,這便是前來參加即將開啟的中原武林大會的江湖客了。

  當真是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丐幫的辦事效率就是高。”

  沈秋將最后一點湯汁倒入嘴里,一邊拿起手帕擦拭嘴角,一邊想到:

  “請帖傳遍天下,往日無法揚名的二三流門派也是聞弦知意,再加上玉皇宮,太岳山,瀟湘劍門都給面子,派了年輕弟子參加。

  白馬寺的涅槃武僧也會參與。

  這樣一來,雷爺的中原武林大會的臺子,便是撐起來了,竟連兩廣那方遠路人都趕過來了。

  武林人士云集于此,接下來這大半月的洛陽,有好戲看咯。”

  待兩個丫頭吃的飽飽的,沈秋便丟下一串銅板,帶著她們去了李家貨棧,尋了輛馬車,三人便往洛陽城去。

  離開碼頭,往幾里外的城中去,路上也是不安分。

  沈秋坐在車轅上,聰靈的耳目,便能聽到在路邊之外,有打斗聲,喊殺聲,應該是江湖人起了沖突,正在城外“磋商解決”。

  河洛幫要辦中原武林大會,自然承接起了洛陽城中的治安,總不能讓遠來客人,在城里都住的不安全。

  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

  大家面子上你好我好,但私底下也有彼此恩怨,這行走江湖,誰手上沒點血?

  惹了血,自然會引來報復,自己為了自保,也會主動出手。

  一來二去,結下血仇就不足為奇。

  以往時日,大家各安一方,彼此不打照面,也沒甚大事,但現在都來了洛陽湊熱鬧,以往那些新仇舊恨涌上心頭,自然是等不到上擂臺了。

  快意恩仇嘛,有仇當場就報了。

  既然城中河洛幫勢大,又有人數眾多的丐幫維持,各家門派也都要點臉,要報仇,自然要尋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免得打輸了,臉上無光。

  沈秋和青青從洛陽去蘇州祭典師父之前,洛陽這邊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城里一團和氣,城外卻每日都能找到一兩具尸體,最瘋狂的時候,一夜之間便死了十幾個人,瀟湘之地一個小門派的代表,幾乎全軍覆沒。

  自那惡事之后,雷爺也以中原武林大會承辦者的身份,定下了幾條規定。

  一,大家私下比斗,并不禁止,可以在城中擂臺上決勝,也可以去郊外自己解決,但要丐幫人出面主持,比斗結果秘而不發。

  不過若不是血仇,便不許再傷人命。

  二,待到七月初七,中原武林大會正式開啟之前,城中動武,必須去擂臺解決,若是還傷了人,就要交給官府治罪。

  呃,說是官府,其實也就是河洛幫自己內部處理。

  只要不害人命,交點罰款也就過去了。

  而這些罰款,都是要放入中原武林大會的花紅中的。

  這就事關第三條了。

  三,既然是武林大會,江湖盛事,就要有點彩頭,也給年輕一輩揚名立萬的機會。

  自武林大會開啟前,城中設下三個擂臺,只要是江湖人,便可上擂臺比斗,每場贏了,都由河洛幫給些花紅,作為勝者獎勵。

  若是能守擂到七月初七,那給出的花紅,便是多達萬兩之巨的。

  這走江湖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是富豪。

  有的人圖名,但更多底層江湖客,也不會放過這賺銀錢的好機會,若是真能打出名氣,便是名利雙收的事情。

  因此這幾日里,洛陽城中的三個擂臺,便是天天都有人去挑戰,守擂者走馬觀花的換來換去,時不時就有人連敗數個高手,在洛陽城里名聲大噪。

  對于這等人,河洛幫自然是重點關注的,只要能連敗五人,便有河洛幫管事尋上門去,以重金名位相邀。

  這風起,一月不到,河洛幫那邊,就已經多了近百名江湖好手。

  當然多是江湖散人。

  有門派根腳的,還是沒那么容易被挖動的。

  “但這雷爺心思卻是通透,河洛幫私下里也有開下盤口的。”

  在馬車里,沈秋對青青和玄魚解釋說:

  “這參與武林大會的,可不只是江湖客,洛陽城中自正定十年后,便少有此等熱鬧之事,城中人也是參與其中。

  還有那些從各地慕名而來湊熱鬧的人。

  有的就為圖看個熱鬧,有的則是想著要加入某個門派,走走江湖。

  還有的,便是沖著這博彩來的。

  城中富商,商會大都是河洛幫的成員,在他們的暗中帶動下,每日在盤口下注,搏一搏的人可是不少。

  別看他雷爺送出十幾萬兩銀錢做花紅,看似出手大方,但這一個多月下來,武林大會還沒開呢,估計已經回本回的差不多了。”

  說到這里,沈秋搖了搖頭。

  他說:

  “雷爺這人,骨子就是個好商人,不是單純的江湖客,把這武林大會,都當成生意在做。

  但他這個做法,估計也能給這些耿直死心眼的江湖人一個法子。

  若我所料不差,五年之后,真正的武林大會開啟時,也會用這個路數的,而且以后每次武林大會,大都都有這等博彩風物。

  畢竟,任叔那五龍山莊雖然家大業大,但要是只進不出,怕也是撐不住的。”

  玄魚聽的津津有味,覺得這中原人的江湖還挺有意思,確實比鳳凰城那邊淳樸風物有趣多了。

  而青青也開口說:

  “咱們落月號也是出了錢的,這事估計背后也有瑤琴姐姐在操持呢。”

  “是啊。”

  沈秋點了點頭,他駕著馬車入了越發熱鬧的洛陽城,看到街道上也多了很多各色武林人士,讓洛陽似是再繁華了幾分。

  他摸著自己的口子胡,說:

  “咱們兄妹去了蘇州小半月,也是不知那城中擂臺,是不是真有人守了下來。”

  他這邊剛說了話,就看到一小撮江湖客從旁邊茶樓里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興高采烈的大聲說話。

  他們說:

  “這次楊復大俠,果真給咱齊魯人漲臉,那白馬擂臺上,一連守了擂臺七天七夜,敗盡江湖客怕不有五十多人了?

  有幾個人能如楊復大俠一般威風?”

  “兄臺說的是!”

  另一個穿著儒衫的齊魯人士也是附和到:

  “楊大俠前些時日剛被擠下地榜,便有人傳出風言風語,說這游龍刀欺世盜名,此番楊復大俠來這洛陽,敗盡天下高手,也算是一耳光打在那些人臉上。

  當真痛快!不愧是我齊魯好漢子!”

  “你們聽說了沒?”

  第三任壓低聲音,對好友說:

  “玉皇宮的道長們,過幾日也要到洛陽了,聽說還是沖和道長帶隊前來,都是門內精英,精挑細選出的年輕俠士。

  為的就是在洛陽揚名立萬,比其他大派弟子比斗一二呢。”

  這些話,不但沈秋聽到了,馬車里的青青也聽到了。

  小師妹眨著眼睛,低聲對師兄說:

  “師兄,那楊復,不就是”

  “是,濟南被我打敗的那個。”

  沈秋點了點頭,說:

  “還算有點膽氣,最終還是入江湖歷練,那人不可小覷,刀術天賦極好的,此番在洛陽大概就能一鳴驚人,天下所知。”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馬車又向前走過幾條街,沈秋便又聽到一陣嘈雜,一些丐幫弟子朝著前方疾行,還有幾名黑身穿黑衣的河洛拳師趕過去。

  前方人頭攢動,像是出了事情。

  “瀟湘劍門弟子,和西域幻劍山起了沖突,正當街廝殺呢!快去看熱鬧!”

  人群中有這樣的聲音回響。

  沈秋面色微變,他回頭對青青和玄魚說:

  “我等也去看看。”

  說完,他停下馬車,便走向前方,在他身后,青青對玄魚擠著眼睛,一臉怪笑,小巫女便壓低聲音說:

  “那瀟湘劍門我也聽過,莫不就是你家師兄喜歡的那個”

  “噓噓噓,別亂說,被師兄聽到可就完了。”

  青青急忙讓玄魚小聲點。

  眼前街道上已經圍了好些人,待沈秋趕到的時候,其實沖突已經結束了。

  三個瀟湘弟子灰頭土臉的,正被河洛幫拳師繳了武器,他們都挺年輕,身上并無傷勢,但反觀另一邊的幾人就有些狼狽。

  只是大派弟子有手段,三個人便打的幻劍山七八個人丟盔棄甲,還有幾個被捅了幾劍,只是不傷及性命。

  “爾等真是好大膽!武林大會還未開始,就敢在洛陽城中行兇動武,視各宗門聯手定下的規矩為無物。

  呵呵,便讓你家雙方師長來領人吧!”

  河洛幫這邊維持秩序的,乃是郎木頭麾下的一名頭目,只有一只手臂,但武藝還成。

  他一邊將雙方捆起來,一邊驅散周圍人。

  “沈兄第,你來的正好,幫我一把,這事你來處理吧。”

  待人群散去,那頭目一眼看到了沈秋,便臉上一喜,走來低聲說了一句,分外熱情。

  自是非寨敗亡一戰之后,沈秋便也被這些好漢子視為真正的自己人,甚至要比對雷爺都更親近些。

  “我老劉還要去西邊坊市一趟,那邊又有幾個新門派過來,要安排他們住到客棧里去。”

  那位劉兄一揮獨臂,身后的拳師們就散開來。

  他對沈秋抱怨吐槽道:

  “這段時日啊,這城里真是越發亂了,人越來越多,魚龍混雜,我等都有些彈壓不住。

  小鐵昨日趕來幫忙,還受了點傷,此番沈兄第回來了,我等便放心一些,若真遇到麻煩事,還得沈兄第出手一二呢。”

  “行。”

  沈秋也不拒絕,他看著被綁起來的兩派人,目光在瀟湘弟子的白衣黑袍上停了停,說:

  “通知雙方師長,去白馬寺領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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