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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寒雪絕疆

  “舉盾!”

  天策老卒中氣十足的喊聲,在稍顯混亂的城墻上響起,下一瞬便有黑色大盾被武林人士舉起,如龜殼一樣,擋在身前頭頂。

  “砰、砰、砰”

  自城墻下方拋射而來的箭矢,打在那一排重盾上,讓堅固木盾表面,就好似長出了一排樹苗一樣。

  這種需要幾人才能舉起的大盾,是墨家天機閣臨時趕制的,用的就是城中民居家中的門板,很沉重,但防御力很好。

  用來守城再好不過。

  但也有倒霉蛋,被拋射的箭矢自門板盾結合處的縫隙射倒,慘叫間,又有丐幫人士七手八腳的將他們拖下去,送入城中治療。

  “射!”

  待城墻下那些縱馬靠近城墻,借著沖擊射箭的北朝騎士射完一輪,城上又有老卒大喊,緊接著,手持弓弩的河洛幫人,便爬到城墻邊,朝著下方一陣亂射。

  還有大床弩也被激發,那箭桿就像是一把長槍,帶著攝人心魄的呼嘯聲自城上射下,將一個躲閃不及的北朝騎士,連人帶馬扎在地面。

  但洛陽城墻這么高,這種距離上,要射中騎馬奔跑的人,太難了。

  除了一些精通御射的人,絕大部分箭矢飛出去能不能擊中目標,全看運氣。

  “嗖”

  弓弦聲響,灌注真氣的箭矢激射而出,自城墻上飛下,又急又快,將一個縱馬奔馳的小軍官射翻在地。

  東方策舒了口氣,將手邊長弓放在一邊。

  “沒想到東方大俠還有這一手凌厲御射,真是讓人驚訝。”

  他旁邊的玉皇宮弟子,個頭矮矮的蕭靈素詫異的說了句,東方策擺了擺手,說:

  “純陽宗里,也有御射術的功法,頗為高明,但練的人少,大伙行走江湖,也少用到這弓箭,我是一時好奇才學的,真沒想到今日還能派上用場。

  只是,這攻城戰,比我心中所想,卻是真的無聊的很。”

  東方策左右看去,城墻上的江湖客們,大概都是他這般想法,大家當時響應盟主號召,和北朝狗賊決一死戰,想象的都是沙場上舍命搏殺的悲壯。

  但真到了戰場,卻發現,有城墻阻擋,對方都是騎兵,又不帶攻城器具,雙方便只能用弓箭互射,用大盾防御。

  一板一眼,初時見箭雨飛來,還覺得兇險,但適應之后,當真無聊的緊。

  “這是好事,免了廝殺亡命。”

  蕭靈素也拉開長弓,學著東方策將真氣灌注,往下方射出一箭,勉強射中了一匹馬,把騎士摔在地面。

  但那北朝人只是爬起來,便又在同袍援助下,回到了本陣之中。

  “盟主不許我等下城墻去廝殺,大概也是存了耗北朝銳氣的打算。”

  兩名年輕人的談話,被坐在一邊的沖和老道聽到,這老道士擺了擺拂塵,真氣揮出,將射來的十幾只箭矢撥開打落,對年輕人說:

  “若能以此趕走北朝人,免了城中死傷,倒也是良善之舉。”

  東方策點了點頭。

  眼見北朝人那邊,又派出一隊精騎,朝著城墻沖來,各個帶著戰弓,他便知道,這又是一輪箭雨來襲,在張開長弓的同時,七截劍客又看向另一邊。

  這無聊的互攻之外,城墻下方三十丈處的開闊地中,盟主正在和北朝國師單打獨斗,那里,大概是這攻城戰中,最危險的一處地帶了。

  “哐”

  城下開闊處,任豪在寒風中急速前掠,往高興胸腹一拳打來,拳式兇猛,如炮彈出膛,蠻力之外,又有真氣加持。

  這一拳揮出,高興周身纏繞的朔雪寒氣,都被兇狠拳風撕裂開,逸散的寒氣反倒被任豪的真氣帶起,如怒龍狂吼,砸向七八丈外的北朝國師。

  盟主的騰挪當真就如縮地成寸的閃現,這兩人間距一閃而過,手中重拳,便破開高興護身寒氣,錘在國師胸口。

  “咔”

  如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

  這一拳打在朔雪玄功于體外塑造的冰甲上,打出了一個凹陷的沖擊口,讓國師胸腹處的護身冰甲碎裂開來。

  但卻沒能傷害到高興本體。

  只是任豪使拳,拳術本身就快于其他兵刃,再加上武林盟主浸潤武道,乃是天下強者,一擊得手,便有如槍林彈雨的連擊拳轟在高興周身。

  兩儀神拳施展開來,蠻力混著巧力,在拉出真實殘影的騰挪中,只是一瞬,運起落雪步,在寒風中左右騰挪的高興,就被打中二十多拳。

  每一拳都力貫千鈞,撕開冰甲輕輕松松,一套連擊打完,國師大人體外酷炫的冰甲,也被盡數毀去。

  盟主大占上風。

  手中拳式一變,自快拳慢下一絲,收招一瞬,便是絕殺一拳打出。

  這一拳可厲害了。

  拳頭出手,盟主腳下覆蓋寒霜的大地便爆裂開,拳出如龍,也隱有怒龍咆哮,道藏真氣在拳套上凝成三分旋轉的爆裂氣流。

  這絕殺一拳要是打中了,眼前已經被打破冰甲的高興,就算有十條命,也死定了。

  但盟主眼神卻越發凝重。

  這高興,搞什么鬼?

  兩人交手三四十招,他沒有進攻過一次,都是仗著已經大成的玄功冰甲在硬吃任豪的拳頭,手中寒巫刀更是未曾劈砍一次。

  這是天榜高手應有的表現?

  這貨,莫非瘋了不成?

  “唔...時候到了!”

  眼見任豪絕殺之拳已出手,一直在持刀防御的高興也是氣勢一變。

  那籠罩周圍三十丈的潑天寒氣這一瞬盡收體內,呼嘯寒風也停止下來,面對如龍行而來的任豪,北朝國師雙腳站定,雙手握著寒巫刀柄。

  冰封骨刀劃過渾圓刀弧,普普通通,向前一刀斬出。

  不似使刀模樣,這動作,倒像是遼東薩滿,祭司天地的動作一般。

  但寒刀落下,沒由來的危險感瞬間填充盟主心頭,打向高興的絕殺一拳,也向上偏移三分,真氣爆裂間,使拳式朝著揮砍而下的寒巫刀打去。

  “鐺”

  如鐘鳴聲,在城墻下響起,輕靈至極,一瞬傳遍整個戰場,就連城墻上的眾人,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在這一瞬,那古怪聲音,壓過了整個戰場的嘈雜。

  任豪的危險感并無錯誤。

  他看的清楚,絕殺一拳的力道,盡數轟在了寒巫刀上,打在了一些尋常眼神根本看不到的東西上。

  但沒能擊碎!

  那東西掠過任豪軀體,飛向了身后城墻。

  但只是急掠而過,甚至沒有接觸的情況下,任豪的大半個身體上,卻已經覆上了一層森冷之氣,寒氣直入軀體血肉,渾厚真氣也阻擋不了。

  “啪”

  任豪落在地面,道藏真氣在經絡穴位游走一周,讓體外寒霜化作白煙升騰。

  在他眼前十五丈外,高興收刀而立,這遼東大漢灰蒙蒙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疲憊。

  “呵,回頭看看吧。”

  嘈雜驚恐的尖叫在任豪身后城墻上響起,盟主心頭一震,回頭看去,便看到背后高大肅穆的百年城墻上,長出了一朵...

  晶瑩剔透的冰棱,在城墻上組成一朵盛開的花。

  森森寒氣是它的花蕊。

  奪命死霜是它的花香。

  它就如長在城墻磚石上,在盟主的注視中,只是一瞬,那冰花便在陽光下破碎開,點點寒芒飛舞的到處都是。

  它們在空中反射出七彩的陽光,把那一段洛陽城墻,遮擋的猶如神仙之地。

  任豪,沒見過長白寒魄封凍萬物時的樣子。

  他也沒見過,當初仇不平是怎么死在寒魄爆發中的,隱樓對此事也是不得內情,說不出個門道,但現在這一幕,卻是當日仇不平身死時的復刻版。

  只是那些冰霜粉末,不管范圍,還是速度,都要比之前更快上三分。

  一個呼吸的時間,二十丈寬的一段城墻,自上而下,都被落地生長的寒氣充盈,在陰森白霜散落蔓延間,那一段城墻,連帶上面躲閃不及的近百人,就被封在了寸厚的冰塊中。

  在陽光之下,詭異光芒映照的讓人心頭發寒。

  城墻上的江湖高手們都看到了這一幕,沖和老道,東方策,雷爺,浪僧面面相覷,天策老卒反應極快,驅散著人群,遠離那冰封之處。

  沒人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但既然是由北朝人丟出來的,那肯定就不是好玩意!

  “你們一定在譏笑本座...”

  高興陰森的聲音,自任豪背后響起,還有北朝軍陣陣型變化,在低沉的戰鼓聲中,那些北朝精騎,已經擺出了沖鋒的陣勢。

  “你們一定覺得本座腦子壞了,只帶騎兵來,又該怎么攻下這天下雄城...現在,你們這些沒見識的江湖人,看到了。

  本座除了天榜高手的身份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你們怕是忘了。”

  森森寒氣再次從高興軀體中溢出,又在他體外丈許,結成旋轉不休的護身寒氣,他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盯著眼前面色陰沉的武林盟主。

  無色的瞳孔中,帶著一抹徹骨的寒氣,還有看傻子一樣的譏諷神色。

  他說:

  “本座乃是通巫教主,五仙主持,本座不只是天榜高手,還是一位仙路之人。沈秋就在城里,對吧?

  很好,便讓那無恥小賊看看,有他相助讓本座得以大成的朔雪奇功的最后境界...

  這可不是什么刀術,任豪盟主,此乃我五仙仙術,寒雪絕疆!

  你,可睜大眼睛看好了!”

  全身纏繞著寒氣的高興,向前踏出一步。

  “咔”

  一聲巨響,自任豪身后傳來。

  他不需要回頭,就知道那是什么東西破裂了。

  城墻!

  被從地表向上冰封起來的,寬達二十多丈的城墻,就如被打碎的冰雕一樣,在讓人頭皮發麻的黑色裂痕的快速蔓延中,正在一點一點的碎裂開。

  連帶其中的厚達五丈的城墻磚石,內部的百年夯土一起碎裂開。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也在北朝軍陣中回蕩,前鋒三千精騎,已經開始縱馬沖鋒,而他們沖鋒的路線方向,赫然就是那段正在碎裂的城墻。

  “這就是本座只帶騎兵來的緣由,什么天下雄城,什么不倒城墻,在本座面前,如土雞瓦狗一般,隨手就破了。

  你任豪此時便要告訴本座...”

  高興手中寒刀抬起,指向任豪,他冷聲說:

  “咱們兩人中,真正蠢的,是誰?”

  “哐”

  高興話音落下,那城墻就如爆彈騰起火光,在眾目睽睽之下,盡數爆裂開來,無數的寒冰碎片灑的漫天遍野,到處都是。

  洛陽城門依然緊閉,但城門已經無用了。

  北朝國師用自己的手段,為北朝精騎,開出了一條直入城中,任其縱橫的寬廣大道。

  很可惜,洛陽城墻,并無甕城,只有一道,在如今場面下,哪怕城墻上還有千百人防守,但已經無人可以阻擋北朝騎兵入城了。

  “唰”

  任豪起步飛掠,就要沖向北朝騎兵前方,以自身化作城墻,阻擋那些騎兵入城。

  但他剛剛起步,就被一道寒戾刀氣逼回地面。

  “嗖”

  鋒銳如矛的玄冰指氣,撲面而來,被任豪隨手捏碎,在他眼前,高興帶著沖天寒氣,正做出挑釁之意。

  “別急走啊,南朝盟主。”

  北朝國師冷笑著說:

  “你不是要和本座打一場嗎?來,咱們這會,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場!本座剛才說錯了話,這會指正一下。

  就以這洛陽城中十幾萬無辜,為你任豪陪葬!

  或者,你自裁于此!

  任豪,本座敬你一代英雄,你若自裁,我便只殺洛陽一半性命,如何?”

  這等惡毒的語言,如刀劍刺入任豪心頭。

  任他千般謀劃,卻完全沒料到,這高興,竟以仙家手段破了局。

  但面對如勝券在握的高興的挑釁,武林盟主雙手中的天下利器,天機無常也發出咔咔聲響,在機簧聲中,非金非玉的尖刺,自拳套前方迸發。

  就如任豪雙拳之上,長了爪子。

  在北朝騎兵結陣沖鋒,千匹戰馬奔騰大地的震動中,在城墻南朝人士驚慌失措的大喊聲中,盟主擺出兩儀神拳的起手式。

  他長出了一口氣,在寒氣森森中,這呼吸都被映成白色。

  “來!”

  他說:

  “想要任某的命,先打一場再說!”

  “嗯?”

  任豪這面無表情的姿態,讓高興眼中一愣。

  不對啊。

  這任豪的性格,難道真不顧一城百姓安危?

  還是說,這武林盟主,在這已經無法翻盤的戰陣上,還有后手?

  另一邊,洛陽城中,感受著腳下震動的頻率,沈秋吐出嘴里的草莖,翻身上馬。

  他看著遠處崩潰的城墻,那雪花四濺的場景,讓他想起了仇不平殞身那一日。

  在他身邊,小鐵提著巨闕,臉上扣著護面,已是戰意勃發。

  還有張嵐,李義堅,易勝。

  郎木頭,和一眾是非寨舊人。

  在沈秋身體另一邊,天策小將李報國,也已是躍躍欲試,還有那個被山鬼救回來的司長道,更是氣勢死寂,如幽鬼一般。

  他將馬兜旁八尺布袋提在手中。

  在他身后,騎在駿馬上的八百多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仇不平在天上看著咱們呢。”

  沈秋抓著手中布袋,感受著那股騰起的冰冷殺氣,他拉起馬韁,震聲喊到:

  “今日,我等便要在這洛陽城中,殺盡北朝狗賊!以敵虜之血,祭典是非寨眾位英魂。”

  “噌”

  八尺亮銀槍撕破灰布,紅纓飄飄,在陽光下閃出萬道寒光。

  又有百鳥嘶鳴,如拜鳳凰。

  “打起旗子!抓緊刀槍!是非寨眾兄弟...隨我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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