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月指尖一頓,沒有接,但也沒立馬掛斷,而是返回聊天界面,打字問:有事嗎?
那頭秒回:照片有幾個地方不是很清楚,我想看看黑板。
江扶月接了,轉手將前置攝像頭切換成后置。
所以,凌軒只在接通的瞬間,那短暫不到一秒的時間里,看到了江扶月的臉。
驚鴻一瞥,定睛已是后置鏡頭畫面,正對黑板。
江扶月調整手機角度:“能看到嗎?”
凌軒:“……可以。”
大概三四分鐘后:“我好了,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
后半句還沒出口,就聽那頭傳來一聲淡淡的輕嗯,隨即通話中斷。
凌軒:“?”
就挺突然的。
風從走廊盡頭的露臺灌進來,捎帶一絲傍晚的暑氣,吹得人莫名煩躁。
凌軒搖頭,笑容透出幾許無奈,他收好手機,轉身進了病房。
房間內,凌輕舟靠坐在床頭,面前翻起的小桌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頁面停留在一堆財報數據,此刻他正耐心地瀏覽。
目光專注,神思凝重。
聽到開門關門的響動,男人下意識撩起眼皮。
凌軒叫了聲:“爸。”
“嗯。”
“媽說她在路上,大概還要二十分鐘。”
凌輕舟:“不急。”
言罷,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凌軒把他面前空掉的水杯默默倒滿,剛放下,就聽見親爹發問——
“你回臨淮,集訓怎么辦?”
凌軒:“我請假了。”
凌輕舟:“跟得上進度嗎?”
“還行,我讓同學把每天的課程內容還有課堂板書都發給我了。”就是這位同學好像不怎么愛跟他講話。
少年摸摸鼻子,不由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嗎?
知子莫若父,凌輕舟:“遇到困難了?”
凌軒猛地回神,搖頭:“沒有。”
“學習上沒有,那就是人際關系方面。”
他不說話,儼然默認。
凌輕舟挑眉,目光落在兒子那張為難中浸著絲絲落寞的臉上。
他大膽猜測:“對方是個女孩兒?”
“爸!”凌軒一驚,目光微閃。
凌輕舟:“女朋友?”
“……不是。”
“你喜歡她?”
凌軒不說話,心思急轉。
他喜歡江扶月嗎?
那種感覺是喜歡嗎?
他不確定。
可自己會忍不住偷偷關注她,她越冷淡,他就越想靠近,哪怕過程中會被凍傷,也在所不惜。
凌輕舟看著兒子不斷變換的臉色,面上不顯,心頭卻頗覺驚訝。
這副模樣分明就是惦記又得不到,卻又不甘心不想放棄。
能把他一向高傲的兒子逼到這種地步,凌輕舟忽然很好奇,那個女孩兒到底有什么魔力。
“……爸,你喝點水。”凌軒雙手捧著杯子送到他唇邊。
親爹自然是領情的,但也看出他想借此轉移話題的目的。
凌輕舟喝完,沒有拆穿,也不再多問,繼續看財報。
凌軒輕舒口氣,他暫時還不想考慮和江扶月的關系,一切等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去再說。
慢慢來吧,他想。
父子倆結束交談,偌大的病房又重新恢復安靜。
凌軒坐到椅子上,面前有個玻璃小圓幾,他拿出紙和筆,又翻出江扶月發給他的那幾張照片。
其實照片拍得很清晰,并沒有看不清楚的地方。
他只是……想找個借口看看她而已。
看是看到了,但只有一眼,不能再多。
凌軒嘆氣,忽然覺得江扶月好吝嗇。
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沒找到“看黑板”這樣一個合適的理由,那通視頻電話她會直接掛斷。
少年看著照片上的題,手里的筆突然在干凈的草稿紙上劃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江扶月想躲他,他偏不讓!
明天他還要看黑板。
一天看一眼,兩天就是兩眼,積少成多。
二十分鐘后,周沁到了。
手里拎著兩個保溫桶,一進病房叫招呼父子倆:“吃飯了。”
凌軒起身。
凌輕舟正在打電話,抬手示意母子倆先吃。
周沁已經在家里吃過,把飯菜取出來,碗筷擺放整齊,“阿軒,你先吃,別等你爸,誰知道他什么時候忙完。”
話雖如此,凌軒還是沒動筷,直到十分鐘后,凌輕舟講完電話,父子倆才坐下來一起吃。
周沁把倒好的湯推到丈夫面前,溫聲細語:“你傷了腿骨,都說以形補形,喝點大骨湯補補鈣總沒錯。”
凌輕舟看了一眼,不太有食欲,但當著兒子的面還是給足周沁面子,喝了小半碗,放到一邊,便沒再動過。
周沁仿佛沒看見,起身替他收拾床鋪。
又把蔫掉的花換成新鮮的,忙進忙出,全程沒發出什么噪音。
就像她這個人,一直都是溫溫慢慢、輕輕柔柔的。
凌輕舟吃完,躺回病床上。
周沁叫來醫生替他做檢查。
“……大夫,我老公怎么樣?”
“傷筋動骨一百天,前半個月最好不要走路,三個月內避免二次損傷,總之一句話,好好休養。”
周沁點頭,送醫生出去,轉身回來坐到床邊,突然握住凌輕舟的手。
男人一愣,心下微微發軟,聲音也不由放輕,少了幾分公事公辦的凌厲:“怎么了?”
周沁嘆氣:“你說你,多大的人了,還不讓人放心,居然跟易寒升當眾打起來……”
這話,戳到凌輕舟痛腳,男人一張臉頓時黑了個透。
“是他欺人太甚!”
眼看一中那邊已經準備簽合同了,姓易的混蛋居然就這么單槍匹馬闖進來,當場耍賴,無理取鬧。
結果一中校方見狀不對,兩頭都開罪不起,也是被易寒升纏怕了,索性當場放話——
什么“明月樓”、“月明樓”,他們通通不要!
這下凌輕舟傻了。
眼看到嘴的鴨子就這么給撲騰沒了,頓時忍無可忍,提起拳頭就朝著易寒升臉上招呼。
易寒升也不是吃素的,他忍凌輕舟也忍很久了,早就想大干一場。
兩位大總裁就這么不顧身份、不顧面子當場纏斗在一起。
你一拳,我一腿,打得不可開交。
兩邊員工反應過來上前拉架,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加入戰局。
頓時,整個會議室雞飛狗跳,猶如世界大戰。
然后——
兩位大總裁進了醫院,一個斷腿,一個斷手,且病房就在隔壁。
這該死的散發著香氣的猿糞。
周沁將男人臉上的怒色盡數看在眼里,半斂著眸,睫羽輕顫。
“就這么重要嗎?”她輕喃出聲。
男人皺眉。
“建樓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甚至連命都不顧了。
結婚二十年,周沁太了解這個男人,斯文,儒雅,風度翩翩,極其在意顏面。
而易寒升表面粗獷,到底當了這么多年上位者,哪里是輕易給他人看笑話的?
可偏偏是這兩個人,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像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周沁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擔心,也不是生氣,她竟然想笑,因為事實是如此荒謬。
荒謬到讓她根本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這兩個男人身上。
就為一所中學的建樓權?
呵……說到底,還是為了那個死去的女人。
周沁再次抑制不住好奇。
樓明月究竟有什么魅力,死了二十多年還能讓活著的男人不惜為她拳腳相爭?
凌輕舟聞言,原本還算溫和的臉色驟然一沉。
有這么重要嗎?
他冰冷地勾起嘴角,一字一頓:“我以為,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共識。”
周沁心尖狠狠一刺,霎時鮮血淋漓。
可惜這個男人看不見。
原來她這么多年的退讓、忍耐、壓抑,在他眼里都成了理所應當的“共識”?
她噌一下站起來,慌亂地背過身:“我先回去了。”
說完,落荒而逃,生怕晚一步她的眼淚就要憋不住奪眶而出。
角落里,凌軒目睹了全程,眉頭緊擰。
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東西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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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三千字。
早十分鐘也是早捂臉——只能這么安慰一下自己。
晚安,禿頭小寶貝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