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暗金色頭發,穿著黑色皮甲法袍的年輕人于樹蔭陰影當中走出來。
長達一個多月的秘境戰爭,讓馬洛山家族也減員一人,不過能保留下四個人,已經側面說明其精銳程度了,馬洛山家族的施法者擅長的可都是正面實戰,而不是像陳家人一樣,前期隱匿自身、擴散訊息、直到集結了才開始掠過資源,即便如此,陳家人也在這個過程中戰死一人,并且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無頭冤案。
在陳情的領導下,陳家占領區與眼前這些人的占領區相鄰,因此雙方交過手,彼此稱量過,馬金覺得未必拿得下陳情,主動選擇了退走,但這個黑魔法家族的其它人,卻是普遍實力越過陳家人,陳凡曾經在眼前這幾人的手上吃了不小的虧。
因此再一次見到馬洛山家族的這幾人,陳凡下意識得手掌握住劍柄,隱隱展露出了敵意。
然而,這眼神當中的些許敵意卻好像碰觸到了火藥桶了一樣,對面四人除作為首領的馬金以外,另外三人周身都爆發出一股陰冷的氣質,上前兩步,瞳孔變化,顯露出野獸一般的情態。
突然響起的槍聲,令所有人都身軀一動,馬洛山家族那三人更是幾乎出手,然而終究并沒有,因此開槍的人,是眾人最前方的科萊頓人,牧狼人石毅。
他右手執握著強化火神,向上空放一槍,此時此刻槍口處硝煙擴散,緊接著,它又移動指向了馬金的腦袋。
伴隨著石毅的動作,現場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現在已經有很多人認可石毅作為這次臨時攻略任務的老大,若是他真的對馬洛山四人出手,那么在場為數不少的家族、野生職業者都會跟著出手,那便是一場大混戰了。
“……現在的時間是正午的十二點十分,我們僅有兩個小時的最佳攻略時間,不要再浪費時間,趕緊歸隊。”
掃視了一眼石毅身后,那些手握武器,隱隱已經刀劍出鞘的眾人,馬金并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微微俯身之后,帶著自己的人加入到隊伍中。隨后,一行人再次進入遺棄圣堂。
“石大哥,我不明白,在這種時候放這樣一伙人進入隊伍合適嗎?馬洛山家族的人實力都很強沒錯,但據說這個家族的人研究血脈巫術,以至于頭腦有些不正常,招攬他們,一個弄不好反而會帶來麻煩。”在行進過程中,陳情來到石毅的身旁這樣輕聲語道。
然而,她卻并不知道,在石毅的視角中,青天白日下,有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在她身旁跟著走,當與石毅目光對視的時候,女孩歪著腦袋、側著臉頰輕笑,小手輕揮著,嬌俏甜美無比。
“一個也是趕,兩個也是放,債多了不愁……”
“啊?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說請將不如激將,馬洛山家族固然是巨大的危險,但遺棄圣堂同樣也是,讓他們兩者危險系數對沖,總要好過放任不管。”馬洛山家族,是大名鼎鼎的血脈家族,在上古時代,這種家族有一個獨有稱呼:術士家族、血脈術士。
近似于施法者,卻不同于施法者,有點類似龍裔,卻又與龍裔不同。最古老龍裔的誕生,是學會了人類變形術的高階巨龍與人類相戀,誕生出了第一批龍裔,其后是沐浴龍血,并以自身強大意志戰勝龍魂意志的人類強者,他們也被稱為龍裔。
當然,第二種成為龍裔的方式是很難很難的,人類強者正面搏殺巨龍就已經是九死一生了,而龍魂意志相對人類意志來說,太過強烈了,能單純沐浴龍血扛過血脈融合,又是九死一生,因此在最初期的時代,連巨龍都認可第二種晉升方式同樣是龍裔……因為太難太少了,絕大多數可以正面搏殺巨龍的人類強者,都被龍魂意志侵蝕成了喪失自身意志的龍血怪物。
但隨著時代的發展,技術的進步,儀式、魔法、藥劑日趨完善,以第二種方式誕生的龍裔數量越來越多,最后導致巨龍直接把所有龍裔都視之為敵人了,因為相比第一種方式誕生的龍裔,第二種方式誕生的龍裔數量已經數位超過了。
當然,哪怕是在上古時代的最鼎盛時期,龍裔也是罕見與強大的代名詞。
巨龍,不是誰都能屠的,龍魂意志也不是誰都能戰勝的,因此人類中的賢者就想到了另一種退而求其次的解決辦法。
他們尋找與人類血脈高契合度的強大邪魔、魔獸,然后通過儀式、魔法、藥劑等等形式,制造出力量強大的混血者:血脈術士。
真正的術士,其實是法職者巫師的進階,他們首先是精神力強大、意志堅定的施法者,然后在研究的過程中想要尋求強大的力量,經過計算又發現自己的能力不足以獵殺巨龍,或者不足以戰勝龍魂意志,于是這些巫師就將自身的目光移至了其它不太遜色于巨龍、甚至更契合人類的強大生命體身上。
完成血脈融合的巫師,往往擁有遠超于其它巫師的體質、力量,并且血脈融合越完美,越是擁有多少的類法術能力,并且還可以繼續完成自身在巫師方面的研究。
近乎是一種完美選擇,因此上古時代,術士一道曾經極大興盛,但是后來,大家就逐漸發現這條道路是有問題的了。
在第一代血脈術士身上,這一問題還不明顯,因為有本事完成研究、捕殺強大邪魔生命,完成極度復雜儀軌、血脈融合的大巫師,自身精神力與意志力都極為強大。
但術士之血是可以遺傳的,這本來是件好事,許多強大血脈術士的后代,天生就擁有強大力量……但他們精神虛弱,他們沒有父輩那種千錘百煉打磨出來的精神意志,血管內流淌的血,對于他們來說太過于強烈了。結果最嚴重的時候,甚至很多血脈術士生下的孩子,全部都是沒有理智的人形野獸,人形妖魔。
即便是那些能夠勉強保持人類意志的,天賦的力量也將成為他們一生的枷鎖,哦不,是世世代代的枷鎖,直到這個家族的妖魔血脈在代代相傳當中稀釋殆盡。
但有意思的是,盡管家族中的每一個人都受到血脈病的困擾,但像這種術士家族,幾乎會本能的維護血脈純度,降低稀釋速度,因為這血脈既代表著疾病,也代表著家族往日的榮光與力量,因此很多術士家族族內無限制近親通婚,便比如馬洛山家族,鬼知道他們家的地窖里,養著多少或瘋或傻的兄弟姐妹。這些年,隨著世間魔力濃度的不斷攀升,越來越多的術士家族恢復了力量,變態與神經程度也愈演愈烈了。
為了追求超凡時代的先機,這些隱秘家族全部都付出了自己的代價,親近結婚的馬洛山家族如此,豢養怨靈惡鬼的陳家如此,石家相對穩定是因為石家大長老的存在,達到一定生命階位后,血脈是可以剔除、純化、輻射的,在中國古代,一些修為特別強大的修行者,身所到處既是道場,既是洞天福地。
以他們為中心擴散的磁場、氣場,影響人的心靈,強化細胞,殺死不利的病毒,使他人心靈安寧,更富有力量與進取心,石家大長老石昊或許還沒有達到那樣的程度,但他的鎮壓,的確讓石家后裔的龍血純度逐漸精純深厚了。
哪怕是隱秘家族,超凡世界,超凡世界的競爭,也終究是人才的競爭。
昏暗的地下圣堂,其許多建筑已然與地下洞穴相互連通,越是深入地下,石毅左耳聽聞到的亡者低語便越是清晰,各種雜亂的聲音便越是眾多,不時有嬰孩的笑聲,古怪的咀嚼聲,乃至于其它什么亂七八糟的混沌聲音……
“你能看到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陳情穿著學生式樣的連衣裙,蹦蹦跳跳得來到石毅的面前,雙手拉著他的衣袖左右得搖著,那明媚清純的笑臉,就好像楊州三月的春光,能夠照進人的心底里,讓人意動神馳。
然而對于眼前的少女,石毅就當自己是在看空氣,他轉過頭去,同身旁另一個有些靦腆羞澀的陳情說話。
“你能看到我的,你明明能看到我的!”憤怒的指責著,面前的小姑娘哭了,然而她的眼淚就好像硫酸一樣,每流下一滴都在原本清純美麗的臉頰上留下恐怖的血痕,最后她整個全身每一寸毛孔都往外涌出血水,迅速腐敗潰爛的抱向石毅,然而石毅看都沒看,就那么行走過去,血人被石毅的身形撞散成飛散的血煙。
神秘學知識:據說越是怨力強大,兇厲非常的靈,便越是居于靈界的深處,這是空間法則對于世間正常生靈的保護,越是居于靈界潛層的靈越是容易被注視看到,但它們通常也不強大。
但反過來說,越是居于靈界深處的靈,被拉到現世來,就越是恐怖,越是難以驅回,所以見到了要當沒見到,聽到了要當沒聽到,不要成為強大兇靈返回現世的座標。當然,對于普通人來說,要做到視而不見這一點,非常不易。
陽光,是照不進地下的,因此在正午時分大家也點燃了火炬,有人帶手電筒了,被石毅下令要求大家收集起來,統一管理使用,但并不是用在火炬尚未燒完的現在。
在眾人在地下遺棄圣堂繼續探索的時候,發現了越來越多的殘缺古尸,它們不知為何并沒有完全腐爛,而是肌肉失去水份變為了干尸,在檢查的過程中,可以發現尸體上有被野獸啃食的痕跡,但哪怕是現場最出色的獵人,也無法辨識出這是哪一種野獸。
“這個,好像是老鼠的齒痕!”突然,人群當中一直靜默,很少言語的馬金開口說話了。
“老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樣大的齒痕,那至少是一頭大概有小豹子大小的野獸,老鼠?”獵人職業者不服氣的反駁言道,哪怕是面對頗為畏懼的馬洛山家族之人,他也不想在專業領域被比了下去。
“那么,就是一頭豹子大小的老鼠。”突然,石毅開口打斷了兩人的話,他的身上是帶著手電筒的,打開手電筒,明亮的光柱頓時就照向斜上方的山壁,在那里,有一頭獵豹大小,周身皮毛露半覆蓋,正在向下方張開利齒嚎叫的異形般老鼠。
不僅僅是石毅手電照向的地方而已,隨著第一只老鼠嚎叫,四面八方尤其是兩側山壁,都逐漸浮現出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眼睛。
“怎么可能,這里的老鼠都是吃什么長大的?”那名年輕的獵人發現不可置信的絕望低吼,只是下一刻他的聲音便被石毅冷靜穩定的話語聲覆蓋住了。
“所有人,迅速退回石門入口處。烏斯、陳家、馬洛山、貝魯,托蘭、伊諾西特都給我留下斷后火力全開!”
“操,我們這些人反而成為炮灰了?”馬金低聲罵了一句,然而他卻并沒有違逆石毅的指令,帶著馬洛山家族的三人橫擋住一個方向,他們使用的都是銀色雙劍,血脈術士,雖然往往受到血脈病的困擾,但精神體質雙重強大,這令他們在武技與法術兩個方面都可以稍付努力便獲得長足進展,低中階階位時,術士近身搏殺配合類法術能力,實戰能力強勢得一塌糊涂,尋常的同階戰士、法師,很難抗衡。
四面撲擊下來的不僅僅是眼睛熒綠的爛皮老鼠而已,還有大量已經化為白骨的精英骷髏劍士,遺棄圣堂開發到了這里,就已經沒有手持木棒的骷髏暴民了,每一具精英骷髏劍士的基礎素質都不遜色一名一階重甲劍士,高攻高防悍不畏死,當然,它們沒有靈性與技能,但僅僅只是這樣從四面八方往下撲斬,就已經是難以抵擋了。
“汪汪汪……嗚嗚……”有爛皮老鼠撲到近處,被陡然撲出的土旺一口咬在后頸要害處,左右甩動兩下咬死了,土旺這個家伙非常雞賊,它從來都不與四面攻上來的對手剛正面,而是縮到已方陣形里,瞅準機會冷不防的就突然來上一口,這一擊往往便是一擊斃殺、瞬間致命,即便是失口,它也從不戀戰,迅速退回已方陣形里。
遠距離戰斗,石毅雙手使用強化雙火神,四面八方撲斬下來精英骷髏劍士,其中絕大多數往往還未及落地,就被石毅在半空中打碎了,中距離作戰他使用命運霰彈槍,一槍開火,哪怕是以最低限度的能量輸入,也是一槍噴一片,骷髏為之粉碎、巨鼠為之倒伏,近距離戰斗便是使用斜月八斬刀了,霜寒鐵杖不大適合需要高頻出手的戰斗,斜月八斬刀原本是石毅準備作為保命底牌的武器,不過現在不需要了,因為隨著實力的增長,底牌已經更換了,那么這一手暴不暴露也就無關緊要了。
“啊啊啊啊啊……”在引鬼入體之后,鬼劍士陳凡表現得最為瘋癲,最不正常,他什么執著長劍逆向往魔怪群落里面沖,不過身后的陳虹迅速給他加持幾個法術后,陳凡的理智略有恢復,但戰斗力并沒有顯著下降,看上去僅僅只是殺性上頭了一般。
烏斯家的火墻,石毅的鬼王召喚,木乃伊貝魯控制著五名職業者,在他們身上下了惡咒、抹除理智,因此指哪打哪悍不畏死,在這些人的通力合作下,成功吸引了大部分攻勢,讓雜牌軍大部隊成功撤回石門入口處,當只有一面迎敵的時候,這些人才是穩定的,可以充分發揮出戰力的。
這也是石毅為什么第一個指令是讓各家族精英留下斷后,而讓他們撤退的原因,因為各家族精英可以做到且戰且退,進攻的同時自保,而若是反過來的話,雜牌軍大部隊一退就是潰敗,那個時候不僅僅發揮不出戰斗力,還會把各家族精英也沖散了,那才叫兵敗如山倒了。
石毅的指揮能力不俗,進入地下的遺棄圣堂前,也做好了各種預想與功課,否則的話,面對眼下這種遭遇,只要一個指揮錯誤,在場所有人潰敗了,要死上一大半人。
托蘭,是帶著李敏泰那支職業者小隊的隊長,伊諾西特,則是昨天那位胖壯的重甲劍士。
“啊!”戰斗中,托蘭小隊的一名盜賊在執幣作戰中,被一頭爛毛老鼠在肩膀上狠咬一口,這一口極重、力道極大,幾乎把他胳膊差點叼走了,他的另一名同伴立刻扶住他,但這也拿到了扶住他的同伴戰力下降。
為什么說古代戰場上,即便是精銳強軍,陣亡到三分之一也士氣崩潰、軍隊崩潰,無法再戰了?
因為一個人受傷至少得有兩個人抬著,一個披甲人是很重的,另一個人很難背得動,只能兩人攙扶或者抬著,這樣計算,什么軍隊陣亡戰損三分之一都得崩潰,當然,實際上是有勤務兵、醫療兵一類的設置的。
“我們逐漸后退,退回石門。”
在已方之人逐漸戰損,四周的巨鼠與骷髏劍士卻越圍越多的狀況下,石毅這樣下令。
并且因為是精銳,因此命令貫徹執行的很流暢,一行人很快退回了石門近處,被其它職業者接應著,退回石廳之內。
石門處相對于兩側,就只有不大的一塊接觸面,這處仗要是不會打的話就是豬了,強于防御的近戰者頂在一線,遠程攻擊者、法師、槍手站在二線,游俠、雙手劍士等作為機動力,集火合擊漏網之魚。而剛剛返回各家精銳,才稍作喘息、加魔療傷。
“我的天啊,怎么這么多,還好石老大讓我們退回來,沒讓我們在坑道里跟它們死磕,否則非得被耗死了不可。”
“在這種地方,這么多變異老鼠它們靠吃什么長大啊?”
“老鼠的取食范圍很廣的,地下也有地下植被,或者,地下死的人足夠多,只要沒腐化干凈,哪怕是骨頭它們也可以啃食。”
“啊啊啊啊……”托蘭小隊的那名盜賊左臂廢了,雖然當時這條胳膊沒被撕走,但也僅僅只是少少牽連著,根本保不住了,職業者中有醫療能力的人看了看,搖搖道:“只能斬掉了,不然過兩天會爛掉的,影響更壞更大。”
“沒事的,兄弟,這次咱們兄弟都掙了不少錢,出去之后湊一湊,給你換條新手!”托蘭安慰著自己的隊員,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僅僅只是安慰而已,教堂倒是真的有斷肢重生的神術,但需要消耗的贖罪卷之本就不是他們這些低階職業者消耗得起的。
“不要剁我的手,不要剁我的手,老大,老大!”就在李敏泰等人不忍得閉眼時,等等半晌,卻沒等來刀鋒切過血肉,以及盜賊的慘叫聲。李敏泰睜開眼睛一看,卻是石毅老大不知何時走過來,伸手抓住了隊醫的刀背。
“先幫他清洗傷口、包扎綁上,如果足夠幸運的話,也許他的手還有得救。”
“不可能吧?就剩下一點皮肉還連著了。”隊伍中的醫療職業者略有些不信的道。
“死馬當活馬醫,留一線希望總是好的,即便不走運,那條胳膊腐爛了,他也不過是多遭點罪,你清洗起來麻煩一些,為什么不賭一把呢?”拍了拍那名面露感激之色盜賊的肩膀,石毅轉過身重新回到前線指揮戰斗,因為石毅應變的快,隊伍退回的快,因此死靈骷髏中的骷髏弩手與骷髏法師慢了一步,沒能及時趕上合圍攻擊。
而等它們趕到之時,職業者隊伍已經退回地利處了,作戰應變余地大為增加。
石毅注視著火炬、手電筒映照出來的魔怪之群落,目光閃爍,沒人知道他這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