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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羊肉

  魚半天沒有上鉤,她說著打發時間,但已經失去了耐心。

  釣竿卡在石縫里,一動也不動。

  謝玄跟著她,往廊下走去。

  這座宅子,是鐘妙三年前買的。她一直住在雷州,但從不外出,只每隔幾年,換個宅子生活。

  府里的下人,則一兩年便換上一批。

  對他們來說,她永遠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主子。沒有人知道,甚至沒有人敢想象,她竟然不會老。

  走到廊下,鐘妙忽然站定了道:“又一年過去了,謝玄,你還是不想告訴我嗎?”

  每年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問他一遍。

  可答案,從來沒有從他嘴里吐露出來過。

  就像今日這般,他總是沉默著,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

  鐘妙背對他站著,沒有回頭。

  溫暖的春風,從廊外吹進來,吹得謝玄臉色發白。

  她想知道,她為什么變成了一個不會老的人。

  這樣的人,又是否還能被稱作人?

  暖風里,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

  謝玄許久都沒有說話。身為渡靈司的主人,他所要做的事,不過就是送死靈去歸墟罷了。人的生死自有定論,原就不是他能插手的。

  可那一天,看著那個孩子濕漉漉的眼睛,他犯了錯。

  他向她說了一句話,短短六個字而已,卻讓她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聽見他出聲,阿妙便抓住了他的衣擺,還是孩子的她,擁有極其敏銳的五感。

  她能看見他,聽見他,甚至抓住他。

  仰著頭,小姑娘用盡全力爬起來,拼命地抱住他。

  果真,像是落水的人,得到了浮木。

  她掛在他身上,雙腳懸了空。

  人想要求生的時候,竟然如此厲害。

  謝玄怔了一瞬,沒有立刻推開她。桌前的小胖子立刻便大叫起來:“中、中邪了!阿妙中邪了!”

  兩個大人,看著她,忘記了呼吸。

  等到謝玄將她拽下來,丟回地上時,一陣“叮鈴哐啷”,木桌倒在了地上。三個人,全捂著肚子,疼到滿頭大汗。

  羊肉里的藥,終于起了效。

  阿妙她爹說,沒有他,誰也吃不上這頓肉,并不是胡說。

  鐘家早就窮了幾代人,到他這代,就更窮了。這么大塊的嫩羊肉,家里哪有銀子去買。這肉,是他搶來的。

  他別的本事沒有,但人生得很高大,四方鄰里都很怕他。

  前天,鄰居家的羊,叫他拿亂棍給打死了。

  冬日里,總要吃兩頓好羊肉的。

  他如是想著,待鄰居哭哭啼啼收拾了羊后,還給人留下了兩只羊蹄子。哪知道,這人背后竟然對羊肉動了手腳。

  腹痛如絞,阿妙爹趴在凳子上,嘔出了口黑血。

  小胖子吃得最多,疼得最狠。

  他滿地打滾,將狼藉的酒菜全碾壓個遍。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怪味。

  地上一灘灘,全是三人吐的血,再也沒有人關心阿妙什么樣。

  按照生死冊上所書,阿妙她爹會在死前,先活活打死她。可很快,劇毒攻心,他沒了氣。

  酒煮羊肉的湯汁,滿地流淌。

  父母,兄長,全死了。

  但阿妙,還活著。

  時辰已過,她卻沒有死。

  那是謝玄第一次看見生死冊上的朱砂痕消失不見。

  他帶走了鐘家其余人的魂魄,再沒有多看墻角的小丫頭一眼。

  然而才過三天,她的名字上,又出現了紅痕。

  阿吹不知前情,見狀興沖沖要出門,被謝玄一把推進花叢。他搶了阿吹的葫蘆,飛快出門。

  饑寒交迫的鐘妙,在那日離開了家,如今流落街頭,幾乎要凍死。

  謝玄站到她面前時,她已經凍得嘴唇青紫。

  看一眼生死冊,果然是凍死。

  這一回,他一言不發,連呼吸聲都放到最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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