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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驚變

  “小丫頭的娘最近心情不好,因為兒子出門在外,心中牽掛擔憂。

  說實話,我很羨慕沐元誠。

  但我也可以。

  只要我能活下來,跟小丫頭在一起,她娘自然就是我娘了。

  但我不太喜歡那個岳父,總覺得他有些虛偽,配不上我的岳母大人。

  希望我的小舅子沐元誠平安歸來,至于岳父,他隨便吧。”

  蘇默放下筆,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沒有血色的面龐白得近乎透明,眸光卻越發平和。

  不似曾經那般冷漠,有了些許溫度。

  他想他可以理解容嵐,因為心中牽掛一個人的感覺,他也懂了。最近他時常在想,若是他離開人世,魂魄是不是會漂浮在天上,可以繼續看著元秋,都說在天有靈,真的會有靈嗎?

  蘇默希望有。他來到世上一遭,才剛剛找到生命的意義,冰封的心湖被暖意融化,不甘心,也不舍得就這樣離去。

  他原本是個天生無痛覺的人,可如今每當想到他或許在今冬初雪之前會魂飛魄散,心中竟隱隱覺到了疼痛的滋味兒。

  他想活下去,想和元秋一起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想做夫妻之間的事,想親眼看著她,成為一個真正的神醫,想生孩子,最好是一兒一女,看著他們長大成人。他想管容嵐叫娘,如此,他或許也可以嘗試一下,像林安順一樣在母親面前撒嬌,他不覺得丟人,那是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烏云遮月,兩道黑影閃過,拉回了蘇默的思緒。

  “主子!”是外出多日的青風和青云歸來了。

  兩人風塵仆仆,都瘦了些,但精神尚可。

  “如何?”蘇默神色淡淡地問。

  “那人不肯跟我們前來萬安城!”青風皺眉說。

  下一刻,青云微笑,“但她欠著主子的恩情,并未拒絕,只說會自行前來,不日就到。”

  蘇默輕輕頷首,“好,辛苦了。”

  青風和青云都覺得,蘇默跟以前不一樣了。具體哪里不同,他們也說不上來,似乎,沒那么冷漠了?

  兩人才回來,尚且不知離開那段時間發生的事,蘇默也并未跟他們多說什么,只說讓他們去休息。

  青風和青云是先回過南安王府,被看門的老周告知蘇默和元秋搬去鎮國公府住,才來這邊的。

  老周沒多說,但兩人對于蘇默會在沐家長住這件事本就覺得意外。

  這下兩人又回到南安王府,把青霆叫起來,聽了青霆的講述,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謝鏡辭呢?”青云問。

  “在屋里呢!”青霆不甚在意地說,“攤上這個破差事,真是不想伺候那個爛人!他腦子有病,竟然還想跟主子搶王妃,結果被王妃罵得差點吐血,哈哈!”

  “蒼松居里除了你,沒別人。”青云說。

  青霆立刻沖過去,就發現謝鏡辭不見了,明明晚膳時還在。

  房間里沒有打斗痕跡,桌上留了一張紙,上面寫了一行潦草的字,“蘇默,等你死了,老子回來給你上香,哈哈哈哈!”

  顯然,謝鏡辭自己跑了,但他并未再提起元秋,倒是讓青霆有些意外。看來是最后一次見面時,元秋已經把話跟謝鏡辭說清楚,讓他死心了。

  正巧這時,紅綃閣的老鴇紅綃派人前來傳消息,謝鏡辭又住到了紅綃閣去。

  青霆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那個狗改不了吃屎的爛人!”

  青云神色淡淡,“他若是不禍害良家女子,只跟青樓做生意的話,也沒甚好說,各取所需而已,若能一輩子如此,倒也算他瀟灑。”

  “就是個爛人!色鬼!”青霆冷哼。

  “不提他了。主子這是真的喜歡上王妃了?”青云問。

  “當然了,不然以主子的性格,真就熬著等死了!”青霆說。

  青風一臉欣慰,“太好了!主子終于開竅了,王妃很好,我也喜歡!”

  青云和青霆拉過青風揍了他一頓……

  找藥材的事,已經有人去做了。阿福跟著蘇默,青雷也在鎮國公府,給元秋做暗衛。

  “明日再找主子請示,看我們能做些什么!”青風說。

  天剛亮,城門敞開,一人一馬沖進來,高喊,“八百里加急,讓開!”就朝著皇宮的方向沖去了。

  所見之人都是神色一變,送戰報的,說明出事了!

  鎮國公府里,元秋早起,跟容嵐一起去晨練,母女倆在清晨濕潤的霧氣中沿著演武場跑步。容嵐昨夜睡得不錯,卻不知是元秋在她臨睡前喝的水里放了少許安神藥。

  晨練后,元秋親手做了早膳,如今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倒也溫馨。

  早膳后,林安順去上課,元秋換了男裝要到醫館去。

  原本計劃是只每日下晌去,但姜巍的名聲很快打出去了,慕名而來的病人越來越多,他忙不過來,也有些是元秋看過再來復診的,她現在不管上午下午,有空都在醫館那邊。

  只是元秋尚未出門,就見一隊兵馬朝著鎮國公府來了。

  察覺不對勁,元秋立刻折返回去,告訴容嵐。

  來的是宮里的禁軍,為首者曾是沐振軒的部下,對容嵐很客氣,并不說是什么事,只說皇上命容嵐即刻進宮覲見,同時被要求入宮的還有南安王蘇默。

  “我跟你們一起去。”元秋蹙眉。什么情況?君兆麟要見容嵐和蘇默?

  禁軍統領恭聲說,“南安王妃并不在皇上宣召之列。沐夫人,耽擱不得,快請南安王出來吧!”

  “秋兒,去叫蘇默過來。”容嵐神色平靜。

  元秋見到蘇默的時候,他正在靜秋院里掃地,比起最初認識的時候,身形更加單薄了。

  “蘇默。”元秋站在院門口,叫他的名字。

  蘇默回頭看過來,面上露出清淺的笑,“你怎么回來了?”

  “皇上要見你,命你即刻進宮。”元秋說。

  蘇默把掃帚放在一旁,走了過來,“好。”

  “跟我娘一起,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小心些,千萬不要亂說話。”元秋蹙眉。

  蘇默眸光微暖,“嗯,我知道。”但他心中也十分疑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君兆麟以往對他相當客氣,雖然只是表面功夫,像這種突然傳召的時候很少,而且為何是跟容嵐一起?

  元秋和蘇默一同到大門外,容嵐和蘇默上了馬車,在禁軍護衛之下往宮里去了。

  元秋今日也不打算再去醫館,讓紅苓過去跟姜巍說一聲,然后留在那邊幫忙。

  阿福一早回南安王府去見青風青云他們,順便還摘了不少新鮮的菜,抓了條魚,又到果林里摘了滿滿一籃的杏兒,開開心心地提著跑回來,才知道蘇默進宮去了。

  阿福也覺得不對勁,但還是安慰元秋,“王妃放心吧,主子不會有事的。”

  元秋幽幽地說,“我是擔心我娘。”

  阿福:……

  不過大白天的,想潛入皇宮打聽不太現實,再厲害的高手也沒有隱身技能。

  元秋換回女裝,在家里等。而阿福跑出去一趟,很快帶了個消息回來,一早有八百里加急戰報送到了宮里。

  元秋覺得不對勁。

  容嵐被宣召,看樣子跟加急戰報有關。難不成西遼人突然反悔,西北邊境開戰了?可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見蘇默呢?而且來了那么多禁軍,像是怕誰跑了一樣……

  “王妃,會不會是東明跟西遼打起來了?皇上要見我家主子干什么?”阿福也覺得疑惑。

  元秋心中一沉,“見蘇默,定是跟南詔有關!”

  阿福皺眉,“南詔那群人渣又出什么幺蛾子?!”

  元秋沒言語,心中隱隱猜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確定。

  容嵐和蘇默在御書房見到了君兆麟,他平素溫和愛笑,但今日臉色很難看。

  容嵐下跪行禮,蘇默只做躬身。

  “沐夫人不必多禮!來人,拿下南詔國的六皇子!”君兆麟冷聲說。

  容嵐面色一變,就見幾個侍衛沖上來,抓住了蘇默!

  “皇上,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容嵐恭聲問。

  君兆麟將一本折子扔到了容嵐面前,“你自己看!”

  容嵐撿起來打開,是南部送來的戰報。與東明保持和平友好多年的南詔國,突然毫無預兆地在七月十五那日對東明出兵!

  容嵐眸光一凝!雖然南詔國力弱,但那是相對而言!東明這些年被西遼牽制著,主要的兵力都在西北駐扎,南部邊境防守遠不如西北。這也是君兆麟一直跟南詔維持盟友關系的緣由,東西勢如水火,若是南詔從背后捅東明一刀,后果很嚴重!

  不然當初君兆麟也不會要求南詔在戰敗后送出一個皇子作為質子。

  其實最初君兆麟并不滿意蘇默這個質子,因為世人皆知,他并不是蘇禛的親生兒子,而是侄子。但那個時候,君兆麟也不敢逼南詔太緊,因為西遼一直虎視眈眈,若是將南詔推向西遼,得不償失。

  雖然東明國這幾年成為三國之中的最強者,但三國的國力其實相差并沒有太過懸殊,而東西兩國連年交戰,倒給了南詔壯大的時機。

  君兆麟今年給蘇默賜婚,并非臨時起意,更多的是在試探南詔的態度,阻止西遼與南詔結盟。南詔皇帝派了親兒子來,還帶來了豐厚的聘禮,讓君兆麟很滿意,以為兩國盟友關系進一步鞏固,也給西遼傳遞一個訊息,東南兩國是一路的。

  可沒想到,南詔主動發起了戰爭!現在看來,蘇默和元秋的婚事,南詔國的態度,根本是故意在迷惑東明國!

  容嵐看著折子上的七月十五,想到的不只是南詔出兵。這個日子,本是西遼定下和東明交易的日子,而南詔國也不敢獨自跟東明撕破臉,除非已經暗中和西遼結盟!

  那么,此時的西北邊境,一定也打起來了!

  那兩方一旦聯手,不管有沒有姬鳳淵的事,都必然會同時出手攻打東明國,甚至沐振軒不在西北坐鎮,對西遼更加有利。

  但西遼卻選擇沐振軒到達西北邊境的時機來動手,意味著什么……

  容嵐一時想到沐振軒和沐元誠,心中更是擔憂不已。

  “沐夫人,既然南詔背叛東明,主動挑起戰爭,那么作為南詔國送來的質子,蘇默必須被帶去戰場,殺之祭旗!”君兆麟眸光冰寒。

  如今一切表明,南詔皇室根本不在乎蘇默的死活,用蘇默也威脅不到南詔皇室。

  那么,作為質子,蘇默唯一剩下的價值,就是被東明人當著南詔大軍的面殺掉,作為對南詔國皇室的嘲諷!

  蘇默斂眸,對于君兆麟的決定并不意外,甚至覺得,理當如此。真正要讓他死的,不是君兆麟,而是蘇禛,他名義上的父親,嫡親的叔父。

  “蘇默,我問你,你跟沐元秋可有夫妻之實?”君兆麟冷聲問。

  蘇默知道,君兆麟問出這個問題,就代表很多事他都清楚,譬如,他和元秋從未圓房。

  蘇默微微搖頭,實話實說,“沒有。”

  “沐夫人,你聽到了!是朕賜婚,但朕會下旨,宣告他們今日和離,你的女兒不會被牽連其中,而蘇默,必須死!”君兆麟冷聲說。

  蘇默沒有為自己辯解或者求情。

  君兆麟做的,是一個英明的君主非常正常的決定。蘇默是質子,這是他的命運,他沒有理由求君兆麟可憐他,因為君兆麟必須對南詔國挑起戰火的行為作出表態和應對,殺他,是反擊的手段之一。

  蘇默在想,如此也好。

  想必君兆麟會就此讓他和元秋徹底割裂開來,甚至會昭告天下,說他身體有隱疾,跟元秋從未圓房,就此保全鎮國公府嫡出小姐的名聲,給她另擇佳婿的機會。這是君兆麟作為君王,對鎮國公府最大的寬容和體恤。

  蘇默曾經那么想要跟元秋撇清關系,如今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得到他原本想要的結果。如此,他若是不久之后離開人世,元秋甚至不必背上寡婦之名。

  蘇默打算,等他被帶離萬安城后便擺脫東明皇室的控制,隱入暗中,拼盡全力找到解藥,但能不能活下去,其實只能聽天由命了。

  但即便這樣想,即便他再次習慣性地開始給別人的行為做解釋,蘇默到底不是從前那個無欲無求一心等死的仙兒了。

  其實,他心里很悶,一想到他可能剩下不多的時日,也要跟元秋分開,像是被人用刀扎在心口,一滴一滴的血流出來。

  明明他沒有痛覺的,可此時,沒有刀真的扎在心口,他卻感覺到了疼,疼得厲害……

  但理智又告訴他,不要做多余的事,因為他的抗爭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只會把元秋牽連進來。

  他原本,不就希望如此嗎?

  已經被叫平身的容嵐,卻再次跪了下去,沉聲說,“求皇上收回成命!”

  君兆麟狠狠擰眉,“容嵐!朕是尊重你,才叫你過來當面告知此事,你是要忤逆朕的意思嗎?明明你根本不希望女兒嫁給蘇默,如今朕收回了當初賜婚的成命,可你在做什么?”

  “皇上,殺了蘇默,就是南詔蘇禛希望皇上做的事,皇上為何要讓他如愿?”容嵐反問。

  君兆麟怒意更盛,“朕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蘇禛是如何對待他兄長遺孤的!”

  “皇上以為,蘇禛那種人,還在乎顏面嗎?”容嵐再次反問。

  “你為何護著蘇默?你沒聽到他說,跟你的女兒從未圓房嗎?”君兆麟厲聲說。

  容嵐面色依舊平靜,“他們沒有圓房,是我要求的,因為我希望他們真正有了感情之后再做夫妻之事。我承認起初我對蘇默有成見,也不希望我失而復得的女兒嫁給這樣麻煩的人,怕的就是當下這種情況,兩國決裂,將我的女兒卷進去。但蘇默是無辜的,皇上很清楚這一點。他是沐家的女婿,是我的半個兒子,自今日起跟南詔皇室再無干系!求皇上網開一面,饒他性命!”

  蘇默看著跪在那里的容嵐,心中像是被重錘擊打了一下。

  君兆麟殺不了蘇默,他有能力逃走。這一點蘇默知道,容嵐也很清楚。

  但此時,容嵐真正求的,不是蘇默的命,卻也是他的“命”。

  因為容嵐知道,蘇默想活下去,只是因為元秋。所以她在求蘇默能留下,光明正大地跟元秋在一起,不管他能否活過今年,至少,不要奪走他這輩子才剛剛擁有的一個家。

  蘇默眼圈兒倏然泛紅,低了頭去。

  君兆麟一開始見到蘇默的怒氣,此時稍稍平復了些,“容嵐,朕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皇上,殺了蘇默對東明并無任何益處,讓他活著,反倒可彰顯皇上的寬容仁慈,而這才是對蘇禛最好的反擊。他將蘇默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但想要拔出,沒那么容易!”容嵐沉聲說。

  君兆麟眸光微瞇,就聽容嵐接著說,“南詔定是與西遼暗中勾結,才敢有此動作。不出意外的話,西北邊境定也已開戰。我國南部兵力不足,很難抵擋南詔的傾國之力,西北大軍定也被西遼大軍牽制住了。只要皇上放過蘇默,我愿請命出戰,率軍前往南部支援,定將南詔人打回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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