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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出氣

  紅苓備好熱水,元秋沐浴過后,換回女裝,已是傍晚時分。

  容嵐親自下廚做了元秋愛吃的菜,和元秋以及林安順姐弟坐在觀景廳里用晚膳。

  入秋后天黑得早,觀景亭四角掛了燈籠,昏黃的光投射在林安順白嫩的小臉兒上,他跟元秋講起先前在六皇子府住,大姐夫帶他和大姐去聽戲,戲園子里養了一只白貓,很是漂亮,但差點抓傷大姐,大姐夫說以后再不去了。

  元秋聽著林安順清脆的聲音,微微舒了一口氣。回到家,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只是此時極有可能被抓去西遼的沐元誠,和不知是否還活著的蘇默,讓她難以如從前那樣無憂無慮。

  吃過晚膳,元秋見到了蘇默的屬下尋來的藥材,全都放在她的藥庫里面。

  她對著解藥方子清點了一遍,的確還差十種。不管蘇默是否用得上,元秋都打算把藥材找齊,以防萬一。

  一路上日夜兼程,很少休息,容嵐說元秋瘦了一圈兒。看過那些藥材之后,元秋便回房去,因為太過疲憊,剛沾床就睡著了。

  翌日清晨,元秋早起,像以前那樣在府中跑步晨練。

  秋日的晨霧濃些,也更多幾分寒意。

  元秋看到了她的藥田,府里各處的花草林木,在路過蒼松居時停下腳步,里面的古松翠意朦朧,元秋一時恍然,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像是要等著阿福笑容燦爛地跑出來叫她王妃,等著那一抹如仙般的白衣身影淡漠地出現,從她身旁走過……

  一陣涼風吹來,眼前的霧氣散了些,院中房門緊閉,空空如也。

  元秋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跑。

  一直到太陽出來,元秋才回到觀瀾院,滿頭的汗。

  沐浴換衣,吃了容嵐做的早膳,元秋便離開如今的容國公府,入宮復命去。

  到大門外上馬,元秋突然回頭看向送她出來的紅苓,“對了,你今早說,皇上給我的賞賜已經送到鎮國公府去了?”

  “是啊,前日老太君派人守著庫房,像是生怕夫人拿走什么,真是笑死人了!那些財寶,哪一樣是她沐家本來有的,還不是托了夫人的福?”紅苓很氣憤。

  “我知道了。”元秋點頭,“你去通知我師父和我爺爺,還有小云弟弟我回來了,若他們今日得空,都來家里小聚吧。”

  “哎!奴婢這就去!”紅苓連忙應下。

  元秋出現在皇宮門口,守衛認出她,都十分恭敬,立刻通稟。

  沒多久,元秋就被傳召進了宮,徑直去了御書房。

  君兆麟放下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折,看著進門的元秋,臉上便堆了笑,“何時回來的?朕怎么都沒接到消息?”

  元秋跪地叩拜,很快被叫起賜座,才回答君兆麟的問題,“沿途碰上幾回刺殺,安全起見,便喬裝打扮躲開危險,昨夜到家的。”

  “該當如此,安全為重。”君兆麟如今看元秋很順眼,笑著問道,“蘇默呢?他怎么沒有一起過來?”

  元秋微嘆,“不敢隱瞞皇上,蘇默這回沒有隨我一同回京。”

  君兆麟眸光微瞇,“為何?”

  “不知皇上先前是否看出他身體有恙。他被南詔皇室某些人毒害多年,病入膏肓,在回來的路上,情況惡化,他的屬下帶他去尋訪一位隱世的名醫救命,我們便分開了。”元秋說的基本是實話。

  君兆麟愣住了,“蘇默快死了?”

  “嗯。”元秋點頭,“想必皇上對他真正的身世也很清楚,南詔蘇禛讓他活著,只是想看他生不如死而已。他原本無欲無求,是因為熬著日子在等死。”

  君兆麟神色莫名,“那他先前主動來見朕,提出可以讓南詔退兵,是因為你?”

  “這個我不否認,的確如此。”元秋點頭。

  君兆麟回想蘇默之前的轉變,就發生在他和元秋成親之后。而蘇默會愛上元秋,在君兆麟看來,實屬正常。這個沐家找回來的女兒,出人意料地優秀。

  至于蘇默的身世,君兆麟當然清楚,只是原先不知道蘇默中了劇毒,命不久矣。但最后一次見到蘇默的時候,的確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對勁。

  “你和柳太醫都救不了他?”君兆麟問。

  元秋搖頭,“我和師父對解毒之事并不精通。”

  “可你將瀕死的祝老救了回來。”君兆麟說。

  “師父說過,我在外傷這方面,天賦異稟。”元秋很淡定地說。

  君兆麟想想也是,他初次見到元秋,便是她進宮給孟貴妃剖腹取子。迄今為止,元秋幾次行醫,均是外傷相關。而柳仲是服務皇室的正統醫者,很少接觸毒術相關,在這方面沒經驗也正常。

  “那你為何不隨蘇默一同去求醫?你就不怕這次一別便是陰陽相隔嗎?”君兆麟的眼神帶著探究。

  “我是東明的鎮南將軍,不能就那樣突然消失,他那時已昏迷不醒,我陪著幫不上什么忙,也不想給家里惹來麻煩,便獨自回來了。”元秋的目光坦坦蕩蕩。

  君兆麟笑了起來,“原以為你姐姐性格最像你娘,現在才發現,你跟你娘還真像。你娘對你爹可是真絕情,說走就要走。蘇默都要死了,你還能保持理智,真是難得。”

  “我娘的事,多謝皇上隆恩。我相信蘇默會活著回來的。”元秋說。

  “好,你果然沒讓朕失望。蘇治在何處?”君兆麟問。

  “如今被關押在容國公府,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元秋問。

  君兆麟笑著反問,“你認為呢?”

  元秋思忖片刻之后說,“微臣認為,不如就將他關在一個隱秘的地方,且看南詔接下來派來的使臣如何表態。”

  “依你所言,朕也不見他了,就留在容國公府,你跟你娘把他看好了。”君兆麟說著,還半開玩笑地說,“若是你們想給蘇默出氣,對他做什么,也不必請示朕。”

  元秋恭聲說,“多謝皇上。”

  “祝老身體可好?”君兆麟問起祝威。

  “祝老將軍受了重傷,微臣回來之前,已在好轉了。”元秋說。

  君兆麟輕嘆,“祝老一生戎馬,為東明國立下大功,也該回來安享晚年,他就那一個兒子,朕也不能讓祝瀚繼續留在南灃城。你跟蘇默抓住了蘇治,朕就能放心讓祝老回京來了。”

  “皇上圣明。”元秋對此并不意外。

  但君兆麟提起要給元秋辦慶功宴,她卻以弟弟沐元誠新喪為由婉拒了。

  君兆麟相信容嵐和元秋都是真的在乎沐元誠,便也沒堅持。

  元秋出宮,半路碰上了正要去容國公府的段家祖孫。

  “姐姐!”段云鶴依舊是那副活潑熱情的樣子,無憂無慮,開朗愛笑。

  段嶸見到元秋,眸光便溫和了幾分。

  簡單寒暄后,元秋讓段嶸先到容國公府去,說她還有事要辦,“小云弟弟,找點人馬,幫我個忙。”

  “哎!沒問題!”段云鶴爽快答應。

  段嶸知道元秋穩重,也不管他們,獨自往容國公去了。

  段云鶴很快找來一幫人高馬大的屬下,安置了許多大車,元秋帶著他們去了鎮國公府。

  “二小姐!”管家見到元秋回來很高興,連忙把人請了進去。

  “我剛從宮里出來,皇上說給我的賞賜早就送來了,在哪里?”元秋問。

  管家猜到元秋要做什么,立刻帶她去了庫房。

  但庫房昨日換了新鎖,鑰匙被魏嬤嬤拿著。

  “二小姐稍候,老奴去請示老太君。”管家說。

  “不必。”元秋搖頭,看了段云鶴一眼,輕飄飄地說了一個字,“砸。”

  這活兒段云鶴喜歡,親自上前去把沐家大庫房的鎖給砸了,瀟灑揮手,“小的們,給爺搬!”

  管家是個人精,見狀也不通知榮華堂那邊,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段云鶴帶來的屬下往外搬箱子。

  元秋得的賞賜都被搬完了,還在繼續。

  鄒氏得知,親自帶著魏嬤嬤殺了過來。見到元秋這個孫女,她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當是誰來光天化日來家里搶劫呢,原來是秋兒回來了,也不去看看祖母,真是立了大功,祖母都差點認不出你了。”

  話里話外帶著刺,暗示元秋不孝。

  元秋笑意溫柔,“祖母都把我娘掃地出門了,就因為我娘沒生兒子,我哪敢到祖母跟前去礙眼啊?再把祖母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要被外面的唾沫星子淹死?得知祖母身體康健,還能親自往外潑臟水,我很放心。”

  懟人,元秋沒在怕的。沒有家丑,鄒氏自己生編硬造也要往外抖摟莫須有的丑事,就為了趕走容嵐,元秋真是服了。被人叫著老太君,卻為老不尊,自私狹隘,眼光短淺。容嵐大度,懶得理會她,但元秋可見不得容嵐受委屈,不管容嵐自己是否真的委屈。

  聽到元秋的諷刺,鄒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真是沒有教養,跟你娘一樣,不知道孝字怎么寫!”

  “祖母不慈,還想讓我們怎么孝?反正我娘都走了,我也嫁人了,祖母就省省心別惦記數落我們了,好好物色新兒媳吧。”元秋輕哼。

  鄒氏見說不過她,便氣恨地跺腳,轉頭見段云鶴的手下抬著一口紫檀木的箱子往外走,神色一變,“放回去!那是我的東西!沐元秋,你可以帶走皇上給你的賞賜,其他的休想!”

  “管家,那口箱子里是什么?”元秋問。

  管家看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照實說,“那口箱子里,都是世子爺給老太君尋來的古玩古玉。”

  元秋冷笑,“祖母,阿誠給的東西,你也敢要?”

  鄒氏面色一僵,那里面可不少寶貝,價值不菲,“什么就是那個野種尋來的?他花的不是我們沐家的銀子嗎?”

  “我記得,去年阿誠打了勝仗,皇上給了不少賞賜,哪些是?”元秋并不理會鄒氏,又問管家。

  管家便指了幾口箱子,元秋讓人統統搬走。

  每次鄒氏要攔著,元秋便問管家那些財寶哪兒來的,剩下大半都是皇上賞賜給沐振軒和容嵐的,元秋都要拿走一半。

  鄒氏氣得直跳腳,但她手下都是些婆子丫鬟,根本不頂用,而府里的管家到侍衛誰也不敢招惹元秋,根本不聽鄒氏的命令。

  最后鄒氏眼睜睜地看著大庫房空了一大半,狠狠地瞪著元秋說不出話來。

  “聽說祖母嫌棄我娘沒嫁妝?那就祝祖母早日再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兒媳回來。”話落,元秋轉身就走。

  鄒氏以為終于要送走這個煞星,誰知道元秋去的是榮華堂的方向,還命令管家跟上。

  “你要干什么?”鄒氏被魏嬤嬤扶著追上去。

  進了榮華堂,元秋掃視一圈,“我記得,有些東西是阿誠送給祖母的?”

  管家指了個架子,上面擺放著滿滿的玉雕,每一樣都精致絕倫,價值不菲。曾經來了客人,這些都是鄒氏忍不住顯擺的,到現在也沒收起來。

  “小云弟弟,幫忙都給賣了。”元秋素來不喜歡浪費,這些都是沐元誠的心血,賣掉得了錢,給他將來娶媳婦兒用。

  “好咧!兄弟們,都裝上,小心著點兒!”段云鶴立刻應聲。

  見鄒氏臉色鐵青,元秋面無表情,“不認阿誠,卻還不舍得丟掉他送的禮物,我就不讓這些東西留下礙您老人家的眼了。不用謝。”

  “老太君!”魏嬤嬤一聲驚呼,鄒氏成功地被元秋氣暈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惱怒元秋的不敬,還是心疼被元秋搶去的財產。

  元秋懶得管她,且“好心”告訴魏嬤嬤,“以后可別再去找柳太醫,那是我師父,不是誰都夠格請他出診的。”

  話落,元秋帶著段云鶴揚長而去。

  段云鶴讓他的人把財寶都送去容國公府,他騎馬跟著元秋,嘿嘿一笑,“果然姐姐一回來,日子就有意思多了!以后再有這么爽的事兒,可千萬要叫我!”

  元秋回頭,看了一眼鎮國公府的牌匾,輕哼一聲,收回視線,策馬離開。她且等著看沐家如何榮華富貴,兒孫滿堂!

  等元秋回到容國公府,容嵐已經在招待柳仲和段嶸喝茶了。

  聽段云鶴興致勃勃地講起元秋如何奚落鄒氏,還帶回沐家半數不止的財產的事,容嵐哭笑不得。她根本不在意那些東西,也知道元秋并非沖著財產去的,只是為了給她出口惡氣,專門回去修理鄒氏的。

  午膳元秋親自下廚,招待師父和爺爺。等客人走了,容嵐帶著兒女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望沐元若。

  沐元若懷著身孕,卻瘦了一圈兒,最近幾日什么都吃不下,可是愁壞了君紫桓。

  見到元秋,沐元若才露出一點笑模樣,拉著元秋問她外出的經歷,又問起蘇默的情況。

  得知蘇默的事,沐元若不由又心疼起元秋,說著說著竟落了淚,把元秋嚇了一跳。

  君紫桓嘆氣,“若若這幾日吃不下睡不好,一點小事都想哭,小妹你趕緊勸勸她吧。”

  元秋給沐元若把脈,沒大礙,也沒給她開什么方子,只說是懷孕的正常反應,情緒波動大一些,過些日子穩定下來就沒事了。

  君紫桓帶著林安順出去,讓母女三人說話。

  沐元若又紅了眼眶,“也不知道阿誠怎么樣了,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難受得很……”

  “姐,別擔心,我相信阿誠會沒事的,蘇默的屬下大概近期就會傳消息回來。”元秋心里也不好受,但只能佯裝平靜,安慰沐元若。

  對于鄒氏的行為,沐元若是提都懶得提。可笑鄒氏倒惦記沐元若這個在她眼里最出息的大孫女,昨日還專門派了魏嬤嬤帶著人參燕窩到六皇子府來求見,說是探望她,大概是想把沐元若拉到她那邊去,簡直不可理喻。君紫桓根本沒讓人進門就轟走了。

  如今容嵐自己當了國公,君紫桓主動提出讓沐元若回娘家住,只當換個環境散散心,他當然是陪著一起。

  于是,容嵐便帶著兩個女兒,以及大女婿和小兒子回了容國公府,讓君紫桓和沐元若住進了蒼松居。

  等把沐元若安頓好,容嵐帶著元秋走出蒼松居的時候,說了一句,“若是阿誠和蘇默在家,便圓滿了。”

  此時,在某個隱秘的山谷,蘇默睜開眼時,就見阿福眼睛紅紅地看著他,“主子,你可是醒了!”

  蘇默這次已昏迷多日,阿福真怕他就此長眠不醒。

  “她呢?”蘇默看向周圍,下意識地去找元秋。

  阿福便把路上遇見辛夫人,他和周老帶著蘇默跟隨辛夫人前去見她的師尊,元秋獨自回京的事告訴他。

  “你們為何不留一人保護她?”蘇默第一時間惦記的卻是元秋的安危。

  阿福皺著眉頭說,“王妃堅持讓我們都跟主子走,說她自己沒問題。”

  蘇默沒再說什么,阿福神色認真,“主子別傷心,王妃也是沒辦法,不然肯定會陪主子一起來的!”

  蘇默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我知道。”

  阿福出去打水給蘇默洗臉,蘇默察覺脖子上戴著什么東西,拉出來,發現是一枚薔薇花的玉墜,上面刻著一個“秋”字。

  蘇默將玉墜貼在臉上,喃喃自語,“狠心的小丫頭,我不會放過你的……這可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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