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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閉眼

  “祭拜師父是理當的,但我的眼睛……如今不便遠行,還望小姐見諒。”蘇默拒絕了青魅的要求。

  青魅冷哼,“你既然能找到這里來,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該不會是裝的吧?”

  蘇默微微搖頭,“我的眼睛只是傷了,不是瞎了。畏光而已,夜里在外面行走并無影響。”

  “是么?現在把眼睛露出來會如何?”青魅問。

  “若是光線強,可能會真瞎。”蘇默微嘆。

  “若我堅持要你同去南詔國呢?”青魅暗含威脅之意,“你只是隨口說個地方,就想把我支走,誰知道你背地里會做什么?只有你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相信,你方才不是說謊。當然,你可以拒絕,那我少不得要動手‘相請’了,到時候若是把你弄傷弄殘了,可別怪我!”

  蘇默輕嘆,“我沒有說謊。但師父的墓中是否有徒弟名單,我也不知,或許那名單只在師父腦中,隨著他離世,世上便再無人知曉。”

  “若是找不到,我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但你必須隨我一同前去尋找!”青魅態度強硬。

  蘇默沉默,青魅冷笑,“看樣子,你當真安心給容嵐當上門女婿了?先前親自跑去西遼救容嵐的兩個兒子,真是盡心。你很喜歡那個容元秋吧?倒是聽聞她是個神醫,你的毒是她解的?”

  蘇默搖頭,“不是。但去南詔國的事,我答應你。”

  “那就走吧。”青魅俯身把地上的小狼抱了起來。

  “我需要準備一下,五日后子時,在萬安城外相見。”蘇默說。

  青魅冷哼,“你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格!”

  “我在東明國籌謀這么久,突然不告而別,會導致前功盡棄。”蘇默神色淡淡。

  青魅冷笑起來,“哦?我還真當你安于現狀,胸無大志呢。想來也不可能,我父親可是把你當做繼承人培養的,你若是一點狼性都沒有,那定是裝的!你跟東明容國公府的人是真情還是假意,我就不問了,五日時間,我給你。到時候若你不出現,或者耍什么花招,后果你承擔不起。現在,你可以走了。”

  “告辭。”蘇默轉身出門,飛身而起便不見了人影。

  青魅抱著小狼站在門口,看著蘇默離開的方向,眸光莫名。

  “魅兒,你該不會是看上那個小子了吧?”韋鶴問。

  青魅輕嗤,“外公,我不喜歡長得比我還美的男人。等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青夙必須死,他對我們而言是個大威脅。”

  韋鶴松了一口氣,“你真相信他說的話?”

  “父親的死,他肯定脫不了干系,但父親已經不在了,報仇與否并無多大意義。關于父親其他徒弟的身份,我認為青夙真的不知道。原因很簡單,姬昶就是父親的徒弟之一,若是青夙一開始知道他和青冥樓的關系,當初就不必大費周章親自跑到西遼去救容元楓和容元誠,大可以利用那個秘密威脅姬昶為他所用。”青魅說。

  “有理。”韋鶴點頭,“但接下來去南詔,也未必能找到你爹留下的名單。”

  “這就要看青夙要不要命了。找不到名單,他也得把人一個一個給我找出來,否則,我會讓他死得很難看!”青魅眸中寒光閃過。

  韋鶴突然發現,他這個外孫女,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單純。方才看似蘇默說什么青魅都相信,但實則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將蘇默控制在手中,就算接下來找不到青絕其他的秘密徒弟,只蘇默這一個青冥樓年輕一輩實力最強,且身份復雜的人,價值就很大。

  不過韋鶴有些不解,青魅原本日子過得舒坦安逸,怎么突然開始追逐權勢?而且青魅真不喜歡蘇默這件事,也讓韋鶴意外。

  韋鶴心中一動,“魅兒,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外公,此事以后你會知道的。”青魅并未明言,但她的話等同于承認。

  韋鶴的心沉了沉。雖然他是青魅的外公,但因為青絕的威懾,導致自從青魅出生,韋家便以她為中心,那些效忠青魅的高手更是根本不聽韋鶴的。

  青絕死了之后,韋鶴算是得到了自由,過去三年很少在青魅身邊,一直想要找到青冥樓的人,因此并不知道這三年青魅都跟什么人接觸過。

  如果說,青魅是為了某個男人才做這些事的話,可不是韋鶴想要看到的。

  不過當然,此時祖孫倆依舊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畢竟,“寶物”尚未得手,現在考慮分配的問題為時過早,仍是需要通力合作的。

  蘇默回到房間,床幔后傳來元秋的詢問聲,“蘇默?”

  “是我,沒動武,沒受傷。你若困了就先睡,明日再說。”蘇默壓低聲音說。

  “我不困。”元秋盤膝坐在床上,隔著床幔跟蘇默說話,“查到那些刺客的來路了嗎?”

  “嗯。”蘇默見旁邊放著清水,簡單洗漱之后,盤膝坐在屏風后的軟塌上,“是青絕的女兒。”

  元秋愣住,“青絕還有女兒?”

  “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她主動表明身份,的確是沖我來的,目的是找到青絕暗中所收徒弟的名單。”蘇默說。

  元秋若有所思,“那些刺客,是青絕給她女兒安排的守護者?”

  “秋兒你真聰明。”蘇默點頭,雖然元秋看不到,“我蒙著眼,并未見到那女人的樣貌,聽聲音很年輕,最多不超過二十歲,名字叫青魅,她身邊還跟著一個老者,是她的外公。”

  “青絕那么老,他女兒這么小,看樣子是他老牛吃嫩草,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應該跟他年紀差距很大。”元秋說,“不過既然他這么寶貝這個女兒,原先保護得那么好,誰也不知道,卻也沒把他收徒的名單給他的女兒,依我看,未必真有那樣一份名單在,可能只在青絕腦子里,而他死得太突然,并未傳給任何人。”

  “秋兒你說的,也是我認為的。”蘇默說。

  元秋突然反應過來,“你可是眾所周知的弒師篡位之人,那青魅既然是青絕的女兒,為何會放了你?”

  “你猜。”蘇默語帶笑意。

  元秋輕哼,“猜對有獎嗎?”

  “猜對的話,獎勵一個擁抱,猜錯的話,你要賠我一個擁抱,如何?”蘇默問。

  元秋語氣幽幽,“蘇默,說人話。”

  “哦,我想抱抱你,真的。”蘇默說。

  元秋:……

  過了片刻,元秋再次開口,“看來你是說謊騙過青魅,讓她相信殺青絕的并不是你。至于名單,你肯定要說你沒有,但她不會善罷甘休。你該不會是說你知道青絕的遺物在哪里,那里面可能有名單,讓她去找吧?”

  “秋兒,閉上眼睛。”蘇默說著,就起身朝床邊走過來。

  “哎……你干嘛?”元秋伸手揪住床幔。

  “放開,不然我會違背對那個老怪物的承諾,那樣不好。”蘇默隔著床幔握住了元秋的手。

  元秋蹙眉,松開手,下意識地閉上眼,聽到床幔拉開的聲音,感覺蘇默的氣息正在靠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蘇默看著元秋白凈嬌嫩的小臉兒微微揚起,面頰飛來兩朵紅云,乖巧可愛得讓他想咬一口……

  “只能抱一下,你就回去。”元秋說。

  蘇默伸手,將元秋擁入懷中,在她光潔如玉的額頭輕吻了一下。

  元秋不由羞惱,“你不要得寸進尺!”

  “給你親回來。”說著蘇默低頭,元秋的唇瓣便被動地印在了他的側臉上。

  在元秋踹過來的時候,蘇默已抽身退后,床幔再次垂下,隔絕了視線。

  蘇默心中遺憾,因為不能“相見”,所以暫時無法圓房,他不敢再進一步,怕自己控制不住。

  雖然容元朗悄咪咪地跟他說,蒙著眼睛也可以圓房哇!但蘇默并不想那樣。他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他想要給元秋最好的。

  而且蘇默知道,元秋對他的感情尚未到可以做夫妻的地步,他要好好地追求元秋,得到她的心,而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做出讓她不悅的事。

  至于這種程度的親親抱抱,已經是水到渠成,小小的福利蘇默是不會放棄的。

  “蘇默!你以前都是裝的吧?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元秋承認她被蘇默撩得臉紅心跳,明明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這種體驗還是頭一回。這男人先前明明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怎么突然這么會?

  蘇默得了便宜,心情愉悅,回到屏風后,聽元秋的話便笑了,“秋兒,我發誓,我只是看到你之后無師自通,沒有跟誰學。非說有人教我的話,那就是你教的。我以前不是裝的,只是因為那個時候沒有你,所以我什么都不會。”

  元秋:……

  躺下蒙住被子,元秋冷靜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正事還沒說完,“不準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問你,青魅怎么會放你回來?”

  “秋兒你基本都猜對了。我跟青魅說,青絕的遺物都被我放進了他的棺材里,他被埋葬在南詔國,可以去那邊找線索。”蘇默說。

  “但她不會這么輕易就相信你吧?”元秋表示不至于這么簡單。

  “嗯,她要求我一同前去尋找。”蘇默說,“青絕的女兒,性子有些自負,但并不算蠢。”

  元秋蹙眉,“你答應了?”

  “我需要查清楚她手下有多少人,實力如何。”蘇默說,“如果跟那些刺客差不多的高手超過五個,對我們便是極大的威脅。我原先覺得奇怪,為什么青冥樓里的殺手都很年輕,連護法年紀都不大,現在想來,真正厲害的都被青絕給養成了家奴,送去保護他的女兒。”

  “你要跟青魅去南詔?”元秋問。

  “這一趟,不得不去。否則她下一個目標,便是容國公府。那女人是青絕的女兒,骨子里便不是良善之輩。”蘇默說。

  “可你到了南詔找不到她想要的東西,會很危險。”元秋說。

  “放心,如果不能反過來控制青魅,我會想辦法除掉她。”蘇默說,“而且,我最近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元秋下意識地問。

  “雖然如今皇上信任容國公府,但我并不信任他。他在那個位置,利益至上,我們不過都是他想要擺布的棋子,最終未必不會落得鳥盡弓藏的下場,就像曾經西遼國的容將軍府。若君紫桓是太子,或許問題不大,但他不是。到頭來,容國公府為東明國征戰沙場,守衛邊疆,便是君兆麟容得下,等君紫鈺上位,可未必容得下君紫桓和我們。”蘇默說,“歷來皇位更迭,新帝多是只留自己的子女,至于兄弟,能除則盡除。”

  元秋皺眉,“大姐夫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表面上看,關系倒是不錯。不過太子那人,我不太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哪怕現在沒把大姐夫當威脅,未來未必不會。尤其是在容國公府執掌東明兵權的情況下。你的顧慮并不是沒有可能,你打算做什么?”

  “當下東明國的局勢,最好什么都別做,君紫桓自己也不想去爭那個位置。”蘇默說,“但我要給容國公府找個退路。”

  元秋心中一動,“南詔國?”

  “沒錯,我要回南詔報仇,將皇位搶過來。”蘇默眸光幽深。

  “你是今夜臨時起意還是先前就有此打算?”元秋乍聽有點意外,但轉念便覺得,蘇默會做出這種決定,其實正常。

  雖然蘇默和元秋本質上是同一種人,期盼過上安逸生活,對權勢并無野心,但他們的出身地位決定了無法在權勢斗爭中置身事外。

  躲不開,輸了沒活路,那就必須要贏。

  這是弱肉強食的基本法則。

  原先蘇默在等死,他放棄了自己,所以什么都沒做。

  但如今,他要活著,且要活得好好的,要守護他最重要的家人,就必須居安思危,從現在開始,為以后做打算。

  東明國內部的局勢安定卻也復雜,貿然動了,容易招致內亂。

  但南詔皇室原本就沒安定團結過,蘇治被擒之后,如今的混亂可想而知。

  這對蘇默來說是個機會。他的親爹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蘇禛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皇子身份。他也該回去,給曾經欺辱他毒害他的人一個“交代”。

  “先前便想過,今夜做了決定。”蘇默微嘆,“其實還有個原因,我對救我的老怪物承諾一年不能與你相見,雖然如今這樣也沒什么不好,但我打算利用這段時間,盡可能地解決掉未來會有的麻煩,等到能與你自由相見時,便沒那么多后顧之憂。到時候我們先圓房,不著急生孩子,你還小,可以等幾年,你若不想生,也可以不生。”

  說著說著話題突然再次跑偏,元秋臉色微紅,嘴角一抽,“誰要給你生孩子了?”

  “不著急,你跟我圓房就行,孩子不重要。”蘇默唇角微勾,并不掩飾他對元秋的“色心”。

  “咳咳,說正經的,別亂扯那些。”元秋輕咳,“你就打算單槍匹馬,還要帶著青魅那個麻煩回南詔去篡位?雖然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一國皇室,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的確,但這是個機會,如果青魅和她手下的高手,能為我所用的話。”蘇默說。

  “你打算反過來利用他們?”元秋表示,這個想法很大膽,她喜歡。

  “既然青魅要找青絕收的徒弟,自然是為了權勢,這并不違背她的利益。”蘇默說。

  “也是。”元秋點頭,“既然你決定了,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跟青魅約定的五日后。”蘇默說。

  元秋猶豫了一下,開口問,“她貌似對你很好說話,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元秋覺得這是極有可能的,蘇默的魅力,她深有體會……

  “秋兒,閉上眼睛。”

  元秋無語,“又來?”但聽到蘇默靠近的腳步聲,她還是認命地閉上眼睛,乖乖坐著。

  不得不說,習慣真的是可怕的東西。

  得寸進尺跟循序漸進本質上沒有區別。

  被抱過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覺得,反正都抱過了。

  被親過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覺得,再拒絕好像有點矯情?

  在兩人名義上已經是夫妻的大前提下,蘇默做什么都有充分的理由,而元秋的心理防線正在迅速被攻破。

  這跟兩人曾經的相處是分不開的。

  即便最開始,他們之間有和離書,有保持距離的家規,一個忙碌,一個高冷,但感情本就是一點一滴匯聚到一起的,從陌生到熟悉,從疏離到習慣,蘇默愛上了元秋,也已正式表白,元秋把蘇默當了朋友和家人。如今發生的一切對元秋來說都不會顯得突兀。

  她和蘇默之間的經歷,是獨特的,專屬的,跟其他人從來沒有過的。元秋對蘇默的接受度,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很高了。

  “秋兒,我只喜歡你,不要擔心。”蘇默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元秋耳畔響起。

  元秋握拳捶了蘇默一下,臉頰卻不爭氣地更紅了,“我擔心個鬼啊!”

  “哦,我還以為秋兒吃醋了。”蘇默坐在元秋身旁,攬住她的腰,“還是這樣說話比較舒服。”

  “蘇默,你確定不是死了之后換了個新的靈魂嗎?”元秋吐槽。同一個人,怎么前后變化這么大?

  蘇默愣了一下,“死了便是死了,怎么能換個新的靈魂呢?世上有這等怪異之事嗎?”

  元秋的手頓了一下,并沒有逃脫蘇默的眼睛。他看著元秋,莫名覺得,剛剛那句話,她并不完全是開玩笑。

  “你趕緊回去,我要睡了。”元秋推開蘇默,并未回答他的問題。

  “好。”蘇默又捏了一下元秋的手,起身回去,“我先送你們回家,然后再去南詔,到家我們再跟娘一起商議此事。秋兒睡吧,明日我還在。”

  元秋看著微微晃動的床幔,心緒一時有點煩亂,那件事,要跟蘇默講嗎?

  元秋覺得蘇默變化太大,但事實上是,蘇默只在她面前如此。

  在外人眼中,蘇默依舊是那個高冷寡言不近人情的天仙。

  即便在容家人眼里,蘇默跟他們只是關系的變化,實則相處跟原先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邊蘇默也在思考方才元秋的話。他一直覺得,回到京城的元秋,跟曾經在林家村長大的林安然,根本不似同一人。而且元秋那些治療外傷的醫術從何而來,如今依舊是個謎。

  蘇默隱隱猜到了元秋的來歷,他有些震驚,但也只是震驚,因為超出了他原本的認知。

  蘇默希望,元秋未來會主動跟他說她的秘密,不論多么怪異,他都能接受,因為他喜歡的便是如今的容元秋。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蘇默輕輕喚了一聲,“秋兒?”

  元秋并無反應,蘇默便再次繞過屏風,到床邊,掀開床幔,看著元秋安然沉靜的睡顏,眸光倏然溫柔。

  蘇默什么也沒做,怕吵醒了元秋。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放下床幔,到桌邊,取來文房四寶,從懷中拿出他隨身帶的那本《情錄》。

  “小丫頭今日好乖。

  閉上眼睛的時候最乖最可愛。

  因為,那樣我可以吻她。

  她當然是喜歡我的,不然不會讓我‘非禮’。

  我想要一時歡愉,也想要一世相守。

  家是避風港,但不能每個人都在里面避風。

  我要做該做的事,給小丫頭最安寧舒心的日子。

  真想把她裝進口袋里,時時處處帶在身邊。

  但她已在心里了,滿滿的,很甜。

  停筆之前,蘇默又回頭看了一眼床幔,寫下最后一行字,“我再親一下,就一下,保證不弄醒她。”

  話落,蘇默停筆,將書收起來,腳步輕而快地走向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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