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一早,元秋醒來,不見蘇默和孩子,喚了一聲,“阿默!”
蘇默抱著兒子從屏風后快步走進來,“秋兒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元秋伸手,蘇默到床邊坐下,放下兒子,抱住了元秋,見她臉色不太好,心中一緊,“怎么了?”
元秋靠在蘇默胸前,摟住他的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事,方才做噩夢,夢到去年初二的事了。”
去年大年初二,蘇默被鬼道人設計騙到摘星山頂,中毒跌落懸崖。轉眼一年過去,元秋昨夜臨睡前想到去年的事,沒想到竟又入了夢。
蘇默輕撫著元秋的后背,“我在呢,好好的。”
夫妻倆靜靜相擁,元秋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有了孩子之后,她更加珍惜如今擁有的一切,更加害怕分離。
“青辰呢?”元秋見蘇默只把兒子抱進來,便問女兒在哪里。
蘇默放開元秋,到外間把容青辰小姑娘也抱了進來。
蘇默是想讓元秋多睡會兒,怕孩子醒得早會哭,吵到元秋,所以就把搖籃搬到了外面。
容青辰已經醒了,元秋給她喂了奶,容修景也醒了,正好換他。
一開始給孩子喂奶的時候,元秋讓蘇默回避,她覺得有點尷尬。
蘇默說沒關系,結果后來他會主動避開,不是因為別的,他怕自己自控力不行……
蘇默決定今日一直陪著元秋不出門,誰知半晌的時候,鬼道人竟然主動過來找他們。
事情是過去了,如今鬼道人沒有能力,也不會再傷到他們,但在蘇默“墜崖一周年”的日子,元秋并不想看到鬼道人。
偏偏鬼道人也沒忘記去年發生了什么,專門為這件事來的。
“去年的事,是老夫的錯,今日來給你們道個歉。”鬼道人落座,就來了這么一句。
“竟然能聽到師公給人道歉,真是活久見。”元秋輕哼。
鬼道人愣住,“活久見?什么意思?”
“只要活得時間夠久,什么事都能見到……的簡略說法。”元秋說。
鬼道人皺了皺眉,“丫頭你還是對我心有不滿啊!”
“不行嗎?”元秋反問。
鬼道人搖頭,“無妨。只要你對奕兒好,老夫怎么都行。”
“師公只是來道歉的?那可以走了。”元秋說。
“不是。”鬼道人再次搖頭,“是今日我突然想起,去年我沒能把蘇默給殺了,是正巧有人在懸崖下面救他。一直也沒聽你們提過那楚家,現在還沒動靜?”
元秋神色一正,“師公問得正好。你是親自去過楚家的,當初跟我們說的那些,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嗎?如果有所隱瞞的話,現在就說清楚!”
鬼道人皺眉,“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是,一直沒有動靜。周老和青風先后過去,都沒了消息,已經很久了。”元秋說。
“我早跟你們說了,那楚家很邪門兒,雖然只是猜測,但我真懷疑我那孽徒蘇顏在楚家,不然當初我不會中毒險些丟了命!”鬼道人說,“至于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該說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沒什么好隱瞞的。如今我跟奕兒都要指望你們養活,當然不希望你們出事。”
“所以師公只是因為想到去年你殺蘇默失敗的原因,進而想起楚家,過來問問消息?”元秋蹙眉。
“是啊!”鬼道人點頭,“老夫這是關心你們!”
元秋語氣幽幽,“那我還要謝謝您老人家關心?雖然這關心毫無用處。”
“謝就不必了。”鬼道人沒好氣地用拐杖搗了一下地,站起身來往外走,“你趕緊的出了月子,老夫要接著教你毒術,不然等那蘇顏找上門來,你們都得完!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們,除了元秋丫頭,容家其他人都沒可能是蘇顏的對手,但你現在的實力還不行!”
元秋面色一凝,“好,那就請師公好好準備一下,教我點真正厲害的。”
“廢話!”鬼道人說著,已經拄著拐杖出了門。一開始他需要有人牽著,才能在府中走動,但如今他對容家各處非常熟悉了。
不過除了帶著青修奕出來散步之外,鬼道人幾乎沒有自己出過門,這回專門選在元秋和蘇默最不待見他的日子,一個人主動跑過來,倒是真心在關心元秋和容家。要知道自從找到重孫,鬼道人就停了教元秋毒術這件事,也跟元秋當時快生了,以及如今正在坐月子有關系。本來元秋還以為,等她出了月子,又得去求著鬼道人教他,沒想到鬼道人自己上心了。
“蘇顏……”元秋若有所思,“算起來,她是我的師姑。聽師公的意思,蘇顏是個野心頗大的人,真的會在楚家隱居這么多年嗎?”
蘇默點頭,“既然那老家伙那么篤定,寧可信其有,畢竟最了解蘇顏的就是他。”
“希望上元節之前,周老和青風能有消息。”元秋這么說著,但心中一直是有擔憂的。曾經的毒術至尊,元秋和蘇默眼中最強的敵人鬼道人去闖楚家,結果什么都沒查到,也沒見到真正的楚家人,就差點把命丟了,狼狽逃出。
元秋覺得,鬼道人方才的話很有道理。不管鬼道人口中的孽徒蘇顏是否真在楚家,至少楚家有一位毒術不在鬼道人之下的高人這件事是可以確定的。而元秋在毒術上的造詣還不夠,她并沒有等到出月子再重新開始學,而是讓蘇默把她先前看過的古籍和寫的幾大本筆記拿過來,正好,打發坐月子無聊的時間。
容嵐再次見到元秋的時候,她剛把孩子喂飽,就捧起了一本厚厚的書。
容嵐微嘆,只提醒元秋要注意休息,月子里不能熬夜,會傷眼睛傷身體。
雖然還在正月,但容元誠已經做好安排,正在推進三國一統的進程。
關于此事,元秋知道定然不簡單,因為他們想要避免再生出波折,就要做好縝密穩妥的計劃,不要再增加無謂的傷亡。
但元秋和蘇默并未過問,容元誠也不讓他們操心,他做主,容元楓和君紫桓輔助,迄今為止一切順利。
去年被接來容家的林松一家人,早已適應了容家的生活。林重夫婦平素幫忙照顧府中的孩子,打理一下花木,做些力所能及的雜活,雖然有下人,但他們不習慣被伺候,也不習慣一直閑著。林松除了陪著白蘭到醫院去之外,很少出門。而白蘭的娘家人在萬安城定居,她兄長的店鋪生意不錯,生活也越來越好了。
年前才來到萬安城的姚家人,在異國他鄉過了新年。姚老爺子到萬安城之后,元秋親自去給他醫治,如今恢復得不錯。姚遠經常跑來容家,但很少過來找蘇默和元秋,一般都是去找容元誠聊天。
馮金寶在過去的一年,經歷了人生大起大落。新年跟新的親人在一處時,是歡喜快樂的,但夜深人靜,他獨自躺在床上,想到已經入土的馮家人,仍是會禁不住淚流滿面。
但真相已經查清,仇人已經得到報應,馮金寶決意往前看,日子總是要過的。他跟段云鶴已經商量好,等過了上元節之后就一起到西遼國去。差不多跟容元誠的安排同步,等西遼國正式歸屬于東明,他們就可以將醫院這種模式擴展到更多需要的地方,現在已經在做前期的準備了。
而如今容府里,最焦慮的人,要數除夕那日過來問蘇默為什么他的外甥還沒到的謝鏡辭了。
謝鏡辭的臉一直在用元秋給的藥,情況有所改善,但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他沒出過門,因為用藥期間不能戴他自己的人皮面具,只能戴普通的不貼臉的面具遮掩,但大白天戴著面具在外面走動,顯得很奇怪。
除夕那日謝鏡辭就說,若是到了上元節,他的外甥還是沒有消息,他就要親自去接。
數著日子,等啊等,半個月過去,明日就是上元節了,可蘇默派去南詔接謝靜語的兒子的人并沒有回來,上次傳回來的消息,是青云說已經找到了那孩子。
“西遼冬季冰天雪地,路不好走,尤其是帶著那么小的孩子,現在沒到,并不代表出了事。”蘇默對謝鏡辭說,“不過如果你坐不住,可以去迎一下,我告訴你怎么跟他們聯絡。”
謝鏡辭點頭,“我知道,許是路上耽擱了,但我還是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就出發南下去接!”
蘇默請了一位原青冥樓的老者隨行保護謝鏡辭,謝鏡辭并沒有拒絕。他曾經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但經過先前的事,他現在很有自知之明。
上元節,是容家龍鳳胎滿月的日子。
三公主平安誕下一對龍鳳胎的事情,早已傳遍萬安城,百姓都說,元秋是最有福氣的人。因為元秋牽頭在萬安城建造的第一座醫院,給百姓求醫問藥帶來了很大的便利,元秋也親自出手救治過一些重癥急癥的百姓,且親自給兩個民婦接過生,這些事都讓她獲得了百姓由衷的愛戴和尊重。甚至可以說,容嵐當初意外登上皇位,并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元秋在其中功不可沒。
給龍鳳胎取名的護國寺住持慧明大師,這日一早又派他的弟子凈悟小和尚送來了他給龍鳳胎的禮物,是兩塊一看就十分不凡的玉佩。
元秋手腕上還戴著蘇默從慧明大師那里討來的菩提珠,容嵐說讓她不要摘下。
容家給龍鳳胎辦滿月酒,只請了平素常來往的親友。明家、齊家、孟家、君家,以及陸哲一家。
齊明一手抱著孟青巖,一手扶著孟儷,把她送來元秋這里,就帶著兒子到湖邊暖閣去了。
孟儷進門時,剛出月子的元秋才沐浴更衣過,正在梳頭。
元秋先前清瘦,如今生了孩子后,面龐紅潤飽滿,身形更加玲瓏有致,一舉一動都多了幾分成熟溫柔的風情。
孟儷在元秋身旁落座,看著元秋清麗絕艷的小臉,笑言,“人跟人真是不能比,當初我生青巖,好久沒緩過來,憔悴得很。你一次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月就恢復得這么好,比先前更美了。”
元秋點頭,“嗯,確實,我也這么覺得。”
孟儷笑意加深,又有些驚奇地說,“上次我就想說,你眼角的胎記淡了很多,今日我不細看,都沒注意到。”
元秋看了一眼銅鏡中,她眼角的胎記是越來越淺了。或許跟生孩子有關系,但其實元秋一直在用藥想要把胎記去掉,不是因為覺得不好看,是那樣太顯眼,易容的時候都要另外想辦法遮掩。
明雅婷還沒到,孟儷跟元秋閑聊時,提起了她的妹妹孟嫻。
元秋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孟嫻的名字了。其實最開始,元秋對孟嫻有好感,她們一度關系不錯,甚至孟家曾經動過想讓孟嫻嫁給容元誠的心思,不過容元誠當時并不想成親。只是后來孟嫻的轉變,和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元秋知情的時候,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成了事實。她不是沒想過幫孟嫻,事實上她也真的救過孟嫻,用醫術,但孟嫻并不領情,且對她敵意很重。即便孟嫻并不知道元秋嫁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藍羽公子,但心態失衡導致她對元秋的嫉妒心太重。
“她如今可好?”元秋問了一句。
孟儷深深嘆氣,“去年受傷之后,爹就把小妹送到了莊子里去養病,后來我嫁到齊家,又懷了身孕,只到莊子里看過她一回,那是兩個月前了。當時她整個人呆呆的,見了我也不說話,我跟她說什么,都像是沒聽見,青巖到她身邊去,她竟一手把青巖給推開,若不是相公反應快,青巖就摔倒撞到石頭上了。”
“看來她還是沒想開。”元秋說。
孟儷蹙眉,“是啊,我當時也是想著,她還是沒想通,再給她點時間。可昨日我回娘家,我娘跟我說,小妹出家了。”
元秋愣住,“什么?”
“她出家了,已經落發了。”孟儷再次嘆氣,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