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紀舒說,容昊舅舅當年拒絕她?”元秋神色驚愕,“這話的意思是……難道她根本就不是容昊舅舅的妻子?不是元寶表哥的生母?”
蘇默握住元秋的手朝觀瀾院走去,若有所思,“既然她這么說,那她未必不是假冒的。”
元秋蹙眉,“其實娘先前一直認為元寶表哥的生母不可能是惡人,一就是因為那是容昊舅舅選的妻子,娘始終無法相信容昊舅舅會因為喜歡她,而找了一個跟她容貌相似的替身。但如今種種線索證明,紀舒不只是惡人,且是個完全沒有道德底線的賤人,若是按照娘對容昊舅舅人品和眼光的信任,這個女人,除非當年騙術實在天衣無縫,蒙蔽了容昊舅舅,否則,她就是假冒的。”
容嵐并不是不理智的人。
對于這次的事,之所以容嵐的態度跟蘇默和元秋有差別,就是因為她認識并了解容昊,因此會下意識地認為容昊選擇的伴侶一定是個好女人。
“再談下去,我容易露餡。先消除她的戒備,找機會繼續試探,同時審問一下其他那些人。線索越多,我們就離真相越近。最關鍵的,就是紀舒和凌霄這兩個。”蘇默說。
元秋輕哼,“一對戲精,跟誰不會演戲似的。接下來,我要準備上場了。”
此時在紀舒的房間里,容嵐把一碗冒著淡淡香氣的清粥放在了她面前,坐在對面,輕嘆一聲,“嫂子,先吃點東西吧。金寶那孩子,自小被謝老神醫安排在青陽城馮家長大……唉,他也不容易,阿默在青陽城找到他的時候,馮家才被滅門,也就這兩個月的事,他還沒緩過來,又得知當年他的親生父親送他去死,一直難以接受。”
紀舒聞言,淚如雨下,“我能看到他活著,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就知足了,哪怕他不愿意認我……我當年沒能保護他,也從未盡到過做母親的責任,是我的錯……”
晶瑩的淚珠落在清粥里,容嵐眸底卻滿是寒意,伸手輕輕拍了一下紀舒的肩膀,“嫂子,金寶是個好孩子,給他點時間吧,你也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你先吃點東西,等金寶接受你了,我再帶你跟家里的孩子們認識,不然怕金寶心里不舒服,又把自己封閉起來。”
紀舒點頭,“嗯……其實我知道,你沒做錯什么,我先前說那些無禮的話,其實不是為了容昊,是我以為我的兒子為了容家而死,遷怒于你。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把我的孩子找到了,還給了他一個家。容嵐,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許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孩子還活在世上,都沒有機會與他相見。”
容嵐搖頭,“嫂子說這樣的話就見外了。”
“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每次聽到你叫我嫂子,我都會想起當年容昊對我們母子何其冷血……”紀舒哽咽著說。
容嵐深深嘆氣,“好,我叫你紀姐姐吧。容昊死了,紀姐姐和金寶都活著,也該往前看。”
紀舒沉默,容嵐起身,“紀姐姐趁熱把粥喝了,好好休息,有事就吩咐紅苓,我再去勸勸金寶。”
“你不要逼他!”紀舒淚眼朦朧地看著容嵐,“只要他過得好,認不認我,都是次要的。”
容嵐點頭,轉身出去了。
等門再次關上,房間里只剩下紀舒一個,她垂眸看向那碗依舊冒著熱氣的清粥,唇角冷笑一閃而逝,那勺子舀起粥,送入口中。
容嵐快走到暖閣的時候,聽到身后有腳步聲,便回頭看去。
兩張燦爛的笑臉突然放大,是遠遠看到容嵐,幼稚地賽跑沖過來,看誰先到的段云鶴和馮金寶。
兩人一早出去處理生意,這會兒剛回來。
而今日紀舒見到的出現在她面前的“馮金寶”,其實也是蘇默假扮的。
之所以不讓真正的馮金寶出面,一來是怕他真見到紀舒,控制不住情緒。當然了,真正的情緒無論好壞都更加可信,但計劃這件事的容元誠和陸哲設計的馮金寶見到紀舒必須是非常排斥的態度,由此才能既讓紀舒放下戒心,以為容家人接納了她,又能順理成章地阻止她融入容家人之中。正如容嵐所說,要照顧“馮金寶”的情緒,所以暫時不能帶紀舒跟容家人聚在一起,怕“馮金寶”不高興。
因為要讓紀舒相信容嵐真的認了她的身份,想彌補她,把她當自己人,除了主動“交代”容昊的兒子活著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不能給紀舒下毒,就算下毒也不能是她可以察覺出來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廢掉或者封住紀舒的內力,這是她蘇醒之后第一個會驗證的事,一旦她察覺不對,就會懷疑容家人是在騙她試探她。
而事實上,的確如此。紀舒在容家蘇醒,見到了容嵐,同時發現她身體沒有異樣,內力如常,心中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二來,不讓真正的馮金寶去,是為了保護他,而這也是最重要的。
容嵐說馮金寶沒有從馮家被滅門的傷痛之中走出來,這是真的,而馮金寶無法原諒容昊的行為,也是真的。
因此,在確定紀舒的底細之前,容嵐和元秋都不想讓馮金寶跟她有接觸,怕這個所謂的生母給馮金寶帶來新的傷害。雖然表面上跟段云鶴一樣大大咧咧,甚至很多時候像是沒心沒肺,但容嵐知道,馮金寶跟段云鶴骨子里也有點像,都是重情重義又有些敏感的,尤其是經歷過那么多事之后。
如何對付紀舒,是昨夜陸哲和容元誠審問過西門暉之后不謀而合定下的計劃,在他們的設計里,負責演戲的主角,一個是蘇默,另外一個是元秋,容嵐也只是配合。
陸哲說了,之所以讓蘇默和元秋上,是因為他們最聰明,最冷靜,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且能夠應付可能會出現的意外情況,避免露出破綻,保證計劃按照預期進行。
蘇默已經先后假扮過馮金寶和凌霄,都沒有被紀舒發現破綻。前者還好,后者是紀舒熟悉的人,想要騙過她其實不容易,蘇默要少說話,避免說錯話,且不能讓紀舒察覺不正常,又得從紀舒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還得克制見好就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蘇默和元秋回到觀瀾院之后,元秋看過孩子,喂了奶,把孩子交給君靈月之后,給自己精心裝扮,然后又跟蘇默一起離開了。
容家的地牢里只有一個密室,不適合陸哲的計劃,他很大方地把他的王府借了出來,他那邊這種地方應有盡有。
當凌霄從昏迷中醒來時,身邊有個女人,是正在抹著眼淚的西門妤。
這對夫妻被扔在地牢里,而地牢里幽深昏暗,空間不小,不止他們兩個,被鐵欄桿分成了三個囚室,凌霄和西門妤所在的是最左邊,最右側是仍舊昏迷著被綁著柱子上的西門琮,而中間那個囚室,比左右都干凈些,放了一張席子,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背靠著墻坐在上面,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衣服正是紀舒昨日穿的那一身。
“相公……”西門妤見凌霄醒來,大哭著撲進了他懷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家人不是把我放了嗎?為什么又把我們抓過來?為什么大哥也在這里?他不是在西遼嗎?到底發生了什么?”
凌霄神色厭惡地一把推開了西門妤,身體一動,就感覺四肢像是鋼針扎著一般疼起來。他知道,他定是又被下了什么毒,面色陰沉得可怕。
撞到墻的西門妤愣愣地看著凌霄,剛剛凌霄的眼神讓她覺得好陌生,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不過凌霄此時并不在意西門妤在想什么,他幾乎是爬著到了欄桿邊上,沖著紀舒喚了一聲,“舒妹!”
難掩的深情。
西門妤呆呆地看著凌霄的背影,那熱切緊張的模樣,仿佛恨不得鉆過鐵欄桿去,把紀舒抱在懷中……
這讓西門妤如遭雷擊。自從那次凌霄準許她進他的書房,她高高興興地到處看,結果竟然發現了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副畫像,上面竟然寫著容嵐的名字,西門妤便以為,凌霄心里愛的是容嵐,因為求之不得,才會娶她。這讓癡戀凌霄,想要霸占他的身心的西門妤嫉妒得都要發瘋了,才會忍不住從西門家跑來東明國,利用她無意中聽說的蘇默就是藍羽公子這件事來做文章,又偷了紀舒的畫像想著或許能用上……
可到頭來,西門妤此刻才突然意識到,或許她根本就想錯了。她這些年看著凌霄和紀舒相處的畫面總覺得不舒服,不是因為她小心眼,是因為他們真的有奸情!
這只是兄妹嗎?紀舒不信!
那邊凌霄喚了兩聲,紀舒的頭微微抬了一下,又垂了下去,默不作聲。
“舒妹,你沒事吧?”凌霄神色急切地問。
過了一會兒,紀舒才開口,聲音低沉,“你為何那么蠢?”
凌霄面色一僵,“你……你在說什么?”
“蘇默和容元秋昨日是在試探我們,如果不是你沉不住氣,事情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我早說過,不止一次說過,容嵐不會對我如何的,那么她的女兒也不敢動我,除非,你露出破綻,讓她有證據懷疑我……”紀舒聲音冰寒。
凌霄的臉色一瞬間難看至極,“我……昨日舒妹昏迷,我也無法跟你商量,蘇默和容元秋要把你強行帶走,我若阻止,就會引得他們懷疑,容元秋口口聲聲要給你下藥,讓你失憶,且再也無法恢復,我不敢拿你去賭啊!本來安排好的,西門琮會以復仇的名義攔路,最好是除掉蘇默和容元秋,把你帶走,可沒想到,那兩人心思詭譎,竟然早有準備,我出手也是不得已。”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我的一切,都被你毀了……”紀舒咬牙切齒。
凌霄神色立時便滿是愧疚,“是我的錯,如果我昨日沒有沖動之下出手,就不會……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把我當兄長,我會告訴他們,是我野心勃勃,想要利用你接近容家,是我故意設計讓西門妤發現容嵐的畫像,因為我知道那個蠢貨一定會沖動之下來找容嵐,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帶你來尋她,哪怕你根本不想見她。我跟西門琮是一伙的,想要聯手禍害容家,取而代之,你只是我們的棋子,昨日之所以出手,就是怕你失去記憶,以后脫離我們的掌控!對,就是這樣!”
凌霄說完,西門妤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瘋了一樣尖叫著撲過來!
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凌霄被西門妤撲倒在了地上,西門妤騎在凌霄身上,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面色扭曲,光禿禿的腦袋都繃緊了,“相公,你在說什么?你是不是魔怔了,你清醒一點,告訴我,你剛剛說的都是假的,告訴我,你說呀,你說呀,你說呀!”
凌霄內力被廢掉,又中了毒,被西門妤壓制著一時無法翻身,很快便臉色青紫,呼吸困難,雙腳胡亂地蹬著。
而中間囚室的紀舒終于起身過來,隔著欄桿,揪住了西門妤的頭發,把她拽過去,將她的腦袋狠狠地往欄桿上撞了三下!
西門妤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凌霄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著,等他從地上爬起來,紀舒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變成了原來的姿勢。
“舒妹,我會救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的……”凌霄仿佛發誓一般看著紀舒說。
紀舒卻仿佛自言自語,喃喃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容昊……”
凌霄聽到這個名字,仿佛一下子受到了刺激,面色一沉,“事到如今,你還是忘不了他嗎?明明是你先認識他,你對他那么好,他卻選了紀茜,對你不屑一顧!如果不是容昊把你傷成那樣,我怎么會去求西門霆那個老不死的給救命藥,怎么會讓你遭了他那么多年的蹂躪?容昊差點毀了你!你忘了當初對我發過什么誓言嗎?”
假扮“紀舒”的元秋手指微動,紀茜?看來紀舒那個賤人,真不是容昊的妻子,也不是馮金寶的生母,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