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岫煙一家四口的尸體。
陸哲冷著臉跨過去,到床邊,就見面無血色的謝鏡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體,胸前都被血浸透了。
“若你爺爺在天有靈,看到你干的這些蠢事,怕是會被你氣得壓不住棺材板。”陸哲冷哼,“你外甥最好沒事,否則,你就一起去死吧!”
若謝允謙真丟了性命,不用誰說,不用誰動手,謝鏡辭自己就絕對活不下去了。
說要跟謝鏡辭聊聊,但人還昏迷著,陸哲也沒把他弄醒,轉身又出去了。
來是來了,但陸哲很惜命,并沒有貿然走進元秋所在的那個房間,而是回到院中,隔著一段距離跟蘇默說話。
蘇默三言兩語把最新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元秋看出鬼道人給的解藥方子有問題,并沒有用,但也尚未找到真正的解毒之法。
陸哲聽著房中傳出的謝允謙撕心裂肺的哭聲,已為人父的他心中揪緊,長嘆一聲,“希望表妹早點想到辦法。”
陸哲當然不懷疑元秋的醫毒水平,但她又不是神,哪怕遇到事情都能解決,總歸也需要些時間。
可謝允謙,還等得起嗎?
這個問題,當下誰也不知道答案,包括元秋在內。那么小的孩子,遭遇這樣的事,且是中毒最重的,就算元秋最后找到了解藥,但若是晚了的話……
陸哲面色有些難看,又忍不住罵了一聲,“都怪謝鏡辭那個蠢貨!若他聽了表妹的,不要再讓孩子跟那幾個下人接觸,哪里會有這樣的事?”
雖然罪魁禍首是蘇顏,是心存惡念且被蘇顏利用的岫煙一家,但這一次謝鏡辭真的難辭其咎。如果不是他優柔寡斷又識人不清,在最該謹慎的孩子的事情上得了元秋那般嚴詞提醒之后仍是存著僥幸心理,疏忽大意的話,謝允謙也不會遭這樣的罪,且如今有性命之危,還把元秋架在火上烤!
真出了事,謝鏡辭死一萬次都償還不了,也挽回不能!
陸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升騰的怒火,是為了那個可憐的謝家小娃,也是為了元秋。
“需要我做什么?”陸哲正色道。
房門開著,楚笑笑緊蹙著眉頭,抱著謝允謙在房中走來走去哄著他,可惜并沒有什么用。
元秋坐在桌邊,面對著一堆被她寫寫畫畫的紙,和許多放在一起的藥材,皺眉沉思,仿若入了定一般。但從她的面色變化來看,事情并不順利。而耳邊就是孩子的哭聲,對她而言無疑是莫大的壓力和焦慮來源。
蘇默想過把謝允謙先跟元秋分開,但轉念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且不說如今救謝允謙的事需要分秒必爭,元秋也隨時可能需要再觀察謝允謙的癥狀,若出現什么緊急情況,還需要她來救治,所以只能如此。
沉默了片刻之后,蘇默再次看向陸哲,“你也別回家了,就留在這里吧。”
陸哲皺眉,“我也可能被傳染了?”
蘇默點頭,“所有進過這個院子的人,都不能再離開。”
蘇默先前跟暗衛傳信,都是在隔壁院子,沒有接觸過,且那暗衛聽蘇默吩咐,把自己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靠近這邊時都屏住了呼吸,回到容家之后也都是避著人走,跟紅苓也保持很遠距離溝通的。
陸哲一來,顯然并沒有意識到這次事態的嚴重性,直接進了隔壁的房間,去看謝鏡辭。那個房間,就是毒源所在。
陸哲沉了臉,“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不來!”
聽蘇默這么說,陸哲哪里還敢亂跑,更別說回家了。家里老人孩子,萬一真把毒傳過去,他就可以跟謝鏡辭一起吊死得了。這種事,可不能存有僥幸心理。
不過在陸哲決定過來的時候,就注定會是這種結果,哪怕他再謹慎,只要進了這個院子,蘇默就不會放他離開。
既然走不了,陸哲很快也冷靜下來,見蘇默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他也跟了過去。
從陸哲的角度,能看到房中的元秋和楚笑笑,以及盤膝坐在屋頂上閉目打坐的楚良。
收回視線,陸哲眸光微閃,壓低聲音,“妹夫,那個楚笑笑,跟那個老頭,沒問題?”
蘇默微微搖頭,“暫時不清楚。”
“依我說,不清楚,干脆就……”陸哲說著,自己輕咳了兩聲,“開個玩笑,萬一那真是你親表妹,且不是裝的,倒也不能錯殺。”
陸哲說完,覺得自己真的越來越像個好人了……
“哎,你覺得蘇顏真的來了萬安城嗎?”陸哲輕聲問。
蘇默搖頭,“不知道,或許。”
陸哲若有所思,“那蘇顏,還真是神通廣大,我們不知道的謝家主子和下人之間的恩怨,她竟然都一清二楚,且加以利用。有時候,看著不起眼的下人,要是叛變了,真的會有大麻煩。”
陸哲從小被陸哲的下人欺辱,且有時候是他有苦難言,說了沒人信的情況,后來他手上開始染血,也是從報復陸家某些欺辱他的下人開始的。但陸哲到如今都記得清清楚楚,曾經不止一次,他險些被陸家的下人制造的“意外”給害死。
當然,陸哲跟那些那人之間原本不存在什么恩怨,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孩子,那些下人是被陸家某些人驅使去害陸哲的。
但陸哲從來不覺得他們無辜,不管是利誘還是威逼。尤其是如今成了半個容家人之后,陸哲更是學到了一件事,受到傷害,可以報復傷害你的人,但因此去傷害無辜之人,是無恥懦夫行徑。
當下發生的事,又勾起了陸哲心中的感慨,他定了定神,若有所思,“我認為最關鍵的是,蘇顏到底想要達到什么目的?算起來,她跟我們這邊真正有關系的人,只有鬼道人一個,我們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蘇顏到底何許人也。哪怕她叫表妹師侄,但她們從來沒有接觸過。如果說她有野心,是為了搶奪容家擁有的權勢,倒也不無可能,但如此的話,她沒道理在楚家蟄伏那么多年吧?”
這是最讓陸哲迷惑的,蘇顏到底想干什么?
為權勢?這可以解釋她針對容家,因為容家如今已經得到了這天下最大的權勢,野心之人想要取而代之,很合理。
但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蘇顏若有這般野心,她年紀輕輕時便已擁有高強的武功和毒術,何必嫁進一個遙遠的海上隱世家族?以她的心智實力,嫁進任何一國的皇室,都不是難事,豈不是離權力中心更近?
為私人仇怨?陸哲說的跟蘇顏有直接關系的只有鬼道人一個,但根據鬼道人的說法,他救下了年幼的蘇顏,給她庇護,悉心教導,卻被辜負,他對蘇顏只有恩,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鬼道人劣跡斑斑,不是秘密,再加上他的性格,根本沒必要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扯謊。
因此,蘇顏怨恨鬼道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報復鬼道人,這也是不合理的。
再說,就只能是純粹猜測了。
當初尹漢提過的楚家傳家寶。是什么東西陸哲無從得知,但目前得到的信息是,楚老家主堅持要把那東西留給蘇默,但蘇默的叔叔楚二爺想要,從楚笑笑那里又可以看出楚二爺是被蘇顏控制的,等于是蘇顏想要那寶貝。
這很可能就是那次尹江尹漢兄弟前來找蘇默,尹江故意控制蘇默,要把他帶回去交給楚二爺的原因。
因為楚家的傳家寶,楚二爺夫婦若是有辦法從楚老家主那里得到,早就下手了,沒必要等這么久,更沒必要讓真正的蘇默過去。
除非,只有真正的蘇默才能讓楚老家主交出那樣東西。
而蘇顏如今已經控制了楚家,仍在處心積慮對付蘇默和元秋,是因為她依舊需要利用蘇默得到某樣東西,但很清楚要達到目的必須拿下容家,打敗蘇默,否則絕無可能,且自己會被蘇默元秋和鬼道人聯手滅殺?
“或許,蘇顏知道跟我們注定是敵人,你死我活的關系,所以,先下手為強?”陸哲把他心中所想跟蘇默講了一遍,這是目前他認為最有可能的真相,雖然只是猜測。
蘇默尚未說什么,陸哲又說,“當然,也有可能蘇顏當年愛上了你親爹,卻被拒絕,她耿耿于懷,于是嫁給了你親爹的孿生兄弟,也就是你親二叔,多年后得知你的存在,見不得你好過。”
陸哲突然想到的。雖然狗血,但他覺得,也不無可能。見識越多,越是發現,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曾經心理陰暗的陸哲在那些真正的瘋子變態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蘇默對于陸哲的認真分析,并未表態,因為陸哲怎么想,蘇默怎么想,都決定不了真相。
而當下,蘇默只希望謝允謙能活下來。
蘇默不說話,陸哲也不在意,他順著蘇默的視線再次看向元秋所在的房間,就見楚笑笑腳步有些虛浮,抱著孩子坐下,身體倚靠在床上,臉上的紅疹也在增多,顯然,半顆九轉丹的緩解效果已經過去,她跟謝允謙一樣,體內的毒已經壓制不住了。
蘇默面色一凝站了起來。他沒跟謝允謙有多少直接接觸,后面又被元秋趕出門外,且服下了半顆九轉丹,所以暫時尚未有什么反應。
但除了楚笑笑之外,元秋就是跟謝允謙接觸最多的人,甚至還直接觸碰了被撒上毒藥粉的衣物,且蘇默知道元秋并未服用九轉丹。
蘇默很擔心元秋,朝著房間走去,陸哲把外袍脫了,裹住自己的腦袋,就露出一雙眼睛,也不管多滑稽,連忙跟了過去。
在蘇默即將踏入房間時,陸哲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后,“我來吧!妹夫你是容家的頂梁柱,你可不能倒下!”
說著,陸哲已經進了房間,沖楚笑笑過去了。
“陸表哥……”楚笑笑有氣無力地看向陸哲。
陸哲嘆氣,“笑笑,你快到隔壁去休息,孩子交給我。我相信表妹會有辦法的,你要挺住。”
說著,陸哲把孩子接了過來。
楚笑笑點頭,起身,慢慢地往外走。
屋頂上的楚良聽到動靜過來,見楚笑笑的樣子就擰了眉,扶著楚笑笑帶她到隔壁去了。
蘇默聽了陸哲的話,就沒進房間,站在外面跟元秋說話,“秋兒,不要胡鬧,快吃一顆九轉丹。”
陸哲把謝允謙抱起來,看著哭得聲音沙啞的孩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他跟容家如今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如果元秋不能找到解藥,這次的危機會惡化到什么程度,是難以想象的,到時候,不止陸哲,容家每個人都不能幸免。
“我還好。”元秋應了一聲,但并未抬頭,也沒有吃九轉丹。
陸哲離得近,看到元秋耳后已經出現了紅疹,他可以理解蘇默的擔憂,但陸哲覺得,元秋這樣做,絕對不是自負大意,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再拿些藥材過來。”元秋說著報了許多藥材的名字。
蘇默定神,一一記下,轉身離開,也沒再提讓元秋吃九轉丹。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正事要緊。
陸哲抱著謝允謙,坐到了元秋身旁,把聲音壓得很低,“表妹,你知道這毒怎么解了?”
為何要小心翼翼的,陸哲是直覺隔壁那兩位姓楚的不干凈,事情不明朗之前,防著點總沒錯。
過了一會兒,陸哲才聽到元秋回答他,“不確定。”
聽到元秋專門放輕的聲音,陸哲就知道,他這個聰明又理智的表妹并沒有慌,且關于對待楚良和楚笑笑的事情上面,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而對于元秋說的“不確定”三個字,陸哲覺得,至少是有眉目了。元秋讓蘇默去找新的藥材過來,是好消息。元秋一向謹慎,除非證明解藥有用,否則她都會說不確定,這絕不代表沒有進展,甚至可能預示著即將成功。
陸哲想到這里,心中一松。
正在這時,隔壁傳來楚良的聲音,“謝鏡辭醒了。”
陸哲冷哼,并沒有理會。等這次事情過去,他一定要給謝鏡辭一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若不是因為謝寅,他什么都不是,以后夾起尾巴,人蠢就少說話,學乖點兒!
“表哥。”
突然聽到元秋低聲叫他,陸哲立刻湊近,就聽元秋小聲說了兩句話。
陸哲神色一震,看了一眼懷中小臉燒得通紅的孩子,點了點頭,起身往外走去。
陸哲抱著謝允謙進門,就見楚笑笑身體虛弱地趴在桌上,楚良擰眉站在房中,床上的謝鏡辭正掙扎著要起來。
孩子的哭聲讓謝鏡辭看向門口,他瞪大眼睛,從床上滾落到了地上,瞬間淚流滿面,喚了一聲,“謙兒!”
陸哲抱著謝允謙走過去,到跟前,冷冷地看著謝鏡辭說,“事到如今,你滿意了?為了成全幾個下人,拿你外甥的安危當兒戲,謝鏡辭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快死了?連我表妹都還沒想到辦法給他解毒,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他就要撐不住了!”
陸哲滿面怒意,抱著謝允謙遞到了謝鏡辭面前給他看。
謝鏡辭看著滿臉紅疹,哭得嗓子都啞了,小臉燒得通紅,小身子顫抖著的謝允謙,臉色難看至極,下意識地想要去抱他。
陸哲卻把謝允謙抱走了,抬腳踹向謝鏡辭,在即將踢到他的時候又把腳收了回來,“看在你爺爺的面子上,我表妹對你還真好!還讓我抱著你外甥過來,再給你看一眼,但或許,這就是最后一眼了!”
話落,陸哲抱著謝允謙轉身離開。
謝鏡辭在地上爬著,伸著手,想要抓住什么,卻無力地摔了回去,他扇自己巴掌,用頭砸地,趴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楚笑笑聽到了陸哲和謝鏡辭的對話,只是她沒有力氣說什么,也起不來,但已是淚流滿面。
陸哲抱著孩子回到元秋所在的房間,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孩子的哭聲突然凄厲,隨之響起陸哲的驚呼,“表妹,不好了,他快喘不上氣了!”
謝鏡辭強撐著起身想要過去,還沒到門口就有摔在地上爬不起來了,就聽隔壁再次傳來陸哲的聲音,“表妹,你快想辦法啊,這孩子不行了!”
“我在等阿默送藥材過來……”
“妹夫怎么還不來?”
“用九轉丹!再用一點!”
“不行,這根本沒用,他都要沒氣了!表妹你別猶豫了,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可這藥……我不確定……”
“那你就要眼睜睜看著謝老神醫的外孫死在你面前嗎?”
謝鏡辭身體無力,頭腦卻異常清醒,他就趴在隔壁房間的門口,豎耳聽著。
楚笑笑也強撐著坐了起來,淚眼朦朧地看向隔壁元秋所在的方向。
楚良擰眉,面色沉沉。
孩子的哭聲漸漸弱下去,而后完全歸于平靜。元秋和陸哲都不再說話,卻讓謝鏡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氣高喊,“謙兒怎么樣了?謙兒呢?”
沒有人回應謝鏡辭,他的眸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隔壁傳來陸哲的破口大罵,“謝鏡辭,死的該是你!你還有臉問!”
這話,等于回答了謝鏡辭的問題,是在告訴謝鏡辭,謝允謙,沒了……
謝鏡辭身體猛然繃直,一口血噴出來,暈死過去。
楚笑笑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皇宮里,容元誠如往日一般,下了朝之后先到御書房批閱奏折,然后出宮回家。
在出宮之前,容元誠已經接到稟報,蘇默和元秋那邊沒有什么新的消息,容嵐得知元秋的處境后去了祠堂,陸哲到客棧找蘇默和元秋了。
客棧里,掌柜接到命令,雖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照辦了,以昨夜客棧墻角塌陷,接下來需要關門修繕為由,請走了所有的客人,且不再讓任何人進入。
容元誠沒打算到客棧去,他知道陸哲進去暫時就出不來了,但留在蘇默和元秋身邊給他們搭把手是好事,不過容元誠需要在這種時候穩住大局,保護好家里,不能跟陸哲一樣,因為他們有各自需要做的事。
容元誠策馬回家,剛進府,就接到稟報,出事了!
不是蘇默和元秋那里出事,但也跟他們有直接的關系。
萬安城里突然傳開一件足以引起巨大恐慌的事:蘇默和容元秋招惹的江湖毒士為了報復他們,在萬安城里投放了可以引發瘟疫的毒藥,此刻蘇默和元秋就在段家客棧里,一旦瘟疫傳播開來,誰都別想活!
容元誠得到消息,心中一沉,狠狠擰眉,拳頭也瞬間握緊了,“可惡!”
這種時候,最怕的就是謠言!容元誠已經控制住了事態,但恐慌的百姓根本不會聽,也不會信!而且這謠言最恐怖的地方在于,會讓人認為有個蘇默和元秋的仇家躲在暗處,隨時可以往萬安城的水源和空氣中投放能夠引發瘟疫的毒藥!
而最棘手的是,這是有心人蓄意散播的謠言,卻有五分真!說蘇顏是蘇默和元秋的仇人,雖然元秋和蘇默并未得罪過她,但這件事本身并不是假的。而蘇顏繼續往萬安城其他地方投毒,真就是有可能發生的事!萬一那蘇顏喪心病狂,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封鎖消息,就是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可一旦消息散播開,如此嚴重之事,連辟謠都沒有意義了!
敵人有備而來,處心積慮,醞釀著邪惡的陰謀,這是防不勝防的。
容元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吩咐興祥,“去叫容元楓林松和段云鶴馮金寶立刻到我書房去!”
容元楓和林松,段云鶴馮金寶都匆忙趕過來,并不知道謠言的事,以為是元秋那邊又出了新的狀況,一個個臉色都有些緊張。
“姐姐沒事吧?”段云鶴皺著眉頭問。
容元誠搖頭,“三姐那邊暫時沒事,外面出了大事。”
等容元誠把外面的流言告訴他們四個,他們反應過來,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這種情況,若是處理不好,后果不堪設想!
“大哥,你跟表哥立刻把護城軍調過來,圍了萬安城,不準消息再往外散播!任何不服的,挑撥的,殺無赦!我已派人去請祝老國公和祝瀚將軍,還有齊勇,讓他們帶兵在城中鎮壓,確保所有百姓待在家里,任何人不準出門!”容元誠冷聲說。
這是強力鎮壓,冷血,但有效。因為此刻想要解釋,是根本說不清楚的,段家客棧那邊的確是找了個借口把人都趕走了,而蘇默和元秋此刻的確沒有辦法露面證明流言是假的,因為那流言相當一部分都是真的。
而出兵把百姓都關在家里,也可以避免造成大面積的聚集,給躲在暗處的敵人趁機投毒害人的機會。
容元誠并不奢望百姓都是明理的,都是冷靜的,因為那不可能。不同階層有自己的考量,容元誠作為掌權者,也要以大局為重。
容元楓和林松聞言就起身走了。
“需要我們做什么?”段云鶴正色道,馮金寶也握緊了拳頭,看著容元誠。
“你們動用所有的人脈和渠道,把流言的源頭找到。小心點。”容元誠說。
段云鶴立刻點頭,“四哥放心,我明白!”
段云鶴和馮金寶也都匆忙離開辦事去了。
他們剛走,容元朗沖了過來,“怎么回事?”
容元誠簡單把事情說了,容元朗皺著眉頭,“四哥,那我做什么?”
“你跟小弟陪著娘,看好家里。”容元誠說。
容元朗聞言就走了,他并沒有覺得自己沒有被安排出門做大事,是被小看了,這種時候,一家人更要齊心協力才能渡過難關。
祝老國公帶著祝錦年趕來容家,見到容元誠,就擰著眉頭問,“那流言,是真是假?”
祝老國公不是懷疑容家,但若流言是假的,此刻應該蘇默和元秋出面辟謠,這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他們并未露面。
而且容元誠既然讓他們帶兵鎮壓百姓,就說明真的出了大事。
見容元誠點頭,祝老國公臉色就是一白,神情急切地問了一句,“三公主和駙馬可安好?”
容元誠嘆氣,點頭又搖頭,“那毒被下在了謝老神醫的外孫身上,三姐正在盡全力救他,暫時不知情況如何。”
祝老國公氣得跺腳,“到底是什么人做出這等事,簡直豬狗不如!”
祝錦年給祝老國公順著氣,讓他冷靜一下,也沒問蘇默和元秋得罪了誰,只問容元誠需要他們做到什么程度。
“我們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起了騷亂,怕是不能善了了。”祝錦年嘆氣。成了親之后他也成熟了很多,心知容元誠讓祝老國公出面,是因為他德高望重,或許會有百姓愿意聽他的話,但如今這種情況,騷亂一起,就很難控制了。
“蓄意制造騷亂的,蠱惑民心的,直接砍了。”容元誠面色冰寒地說。
祝老國公是意外的。他知道事態嚴重,還擔心容元誠太過仁慈,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
“那不是我三姐和姐夫得罪的人,是有人蓄謀禍亂東明國。”容元誠說。他其實不知道蘇顏的真正目的,但從現狀來看,這么說并沒有錯。
祝老國公嘆氣,“老夫當然相信三公主和駙馬的人品,便真是他們的仇敵,那也絕不是三公主和駙馬的錯。皇上放心,老夫知道該怎么做了!”
祝老國公帶著祝錦年出了容府,他年紀大了,上馬都有些力不從心,得祝錦年扶著他,但騎在馬背上,依舊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爺爺放心,以師姐的實力,不會讓那所謂的瘟毒蔓延開的。”祝錦年上馬,對祝老國公說。
祝老國公點頭,“這一點老夫并不懷疑!不管是誰在暗處作祟,都休想得逞!我們走!”
等祝老國公和祝錦年趕到萬安城中大街上,就見百姓人擠人,把段家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
忠勇候齊勇得到命令已經帶兵把客棧保護起來了,但這反倒讓人認為,這客棧里真的出現了瘟疫,有人認為蘇默和元秋就在里面。
“讓三公主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是啊!他們那么大本事,到處得罪人,不能讓我們全都跟著陪葬吧?”
“瘟疫就在這家客棧!事情也是因為三公主和蘇天仙引起的,都是他們的錯,依我看,干脆就把這家客棧一把火燒了!既能斷了瘟疫的源頭,也能讓三公主得罪的仇家消氣,就不會為難我們這些無辜的人了!”
齊勇站在客棧門外,聽到人群中的高喊,面沉如水,氣得額頭青筋暴凸,冷冷地看向正在振臂高呼的一個中年男人。
被容元誠安排出來調查流言源頭的段云鶴和馮金寶此時就在不遠處的段家酒樓里,也聽了個真切,段云鶴差點被氣吐血,忍不住破口大罵,“這些喪良心的!求著我姐姐的時候把她夸上天,說她是神醫是仙女,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恨不得供著她,我姐姐親手救過這萬安城里多少人?我姐姐牽頭建的醫院,已經救了這天下多少人?到頭來,一有人煽風點火,還不知道真假,他們竟然要把我姐姐姐夫燒死來保護自己?”
馮金寶也是氣得臉色鐵青,“說這話的人,很可能是故意在蠱惑民心!”
“馮三兒你瞎了?沒看到外面烏央烏央全都是人,就算有人煽動,那么多人跟著附和要把我姐姐燒死了事你聽不見?”段云鶴滿面怒意。
當然了,段云鶴這話不是沖著馮金寶,他實在是氣得想砍人。元秋給東明國,給天下百姓做的貢獻,是無法估量的,可人心有時候竟如此涼薄自私。
馮金寶嘆氣,拽著段云鶴起身,“別聽了,再聽下去會被氣死,這不是我們的事,別把正事給忘了。那些個煽風點火的,一個都跑不了。”
馮金寶和段云鶴離開酒樓的時候,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燒了客棧!燒了客棧!”
饒是這兩人去過很多地方,也知道但凡出現瘟疫,掌權者幾乎都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處理,但當下的情況根本不一樣。世人皆知容元秋是神醫,也都知道元秋和蘇默在客棧里沒出來,哪怕他們身上帶著瘟疫也不會傳播出去,仇家在暗處繼續下毒的事也不過是猜測,并沒有發生。
但凡聰明點,理智點,善良點的人,此刻應該想的都是,元秋找到解毒之法,平安無恙,且誰都不必再怕這種毒。
可那震天響,且越來越多人加入的呼聲,真的讓段云鶴和馮金寶火大,也讓他們寒心。
齊勇下令守住客棧,但暫時并未做其他的事,因為在等祝老國公過來,才能確定容元誠的意思。
不過人群中最開始煽動情緒的那幾個,都已經被齊勇盯上了。
祝老國公策馬和祝錦年策馬而來,人群讓開路,很快有人在高喊,讓祝老國公給他們主持公道,說容元秋自己得罪的仇家不能讓整個東明國跟她一起陪葬……
祝老國公臉一黑,調轉馬頭,沒有下來,拔劍高高舉起,大吼了一聲,“都住口!”
人群有片刻的安靜,又開始騷亂。
“三公主和駙馬沒有得罪任何人,是有賊子設下詭計,意圖陷害害死三公主和駙馬,禍亂東明國!”祝老國公高喊。
有百姓將信將疑,但停下了原先的呼喊。
很快有人出言質疑,“那三公主現在在哪里?讓她出來說話!她不出來,就是染上了瘟疫!連她都抵擋不住中了招,我們豈不是要等死?”
“就是!”
“以往出現瘟疫,還不是放把火燒了……”
“難道要為了一個三公主,讓整個萬安城陪葬嗎?”
祝老國公過來的時候就知道事態很難控制,但此刻聽著那些聲音,即便知道愚民無知,但也為元秋感到不值。
祝錦年已經低聲跟齊勇說了容元誠的意思,齊勇會意,立刻下令,把他盯上的那幾個人給抓過來!
其中有一個,最開始高喊著要放一把火把客棧燒了的中年男人,此時已經跑到了人群外圍,正準備溜走,被齊勇親自過去抓了過來。
騷亂的百姓見開始抓人,才有所忌憚,原本往前沖的那些神色都變了。
“請老國公示下,這些蠱惑民心的賊子,如何處置?”齊勇拱手問仍舊騎在馬背上的祝老國公。
祝老國公揮劍,面色冷肅,“皇上口諭,禍國亂民者,斬立決!”
蒼老的聲音帶著冰冷的震懾,而下一刻,齊勇一聲令下,被抓住的那幾個,都被當眾砍了頭。
之所以沒有留下他們審問,是因為這些人不可能跟蘇顏有接觸,不出意外都是收了錢辦事的,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線索。
被利誘,不能減輕他們的罪責。或許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什么后果,但也必須為此承擔責任。
血濺當場,就是最有效的鎮壓手段。
祝老國公長嘆一聲,高喊到,“半個時辰之內,所有人,回自己家中,不準出門,否則一律打入天牢!再有散播謠言,蠱惑民心者,死!”
百姓如潮水般退去,真有人想要跑出城去躲避瘟疫,但已經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客棧外面那么大的動靜,元秋都聽到了,但她在忙,并沒有什么反應。
失望?寒心?都有,但這對元秋而言不算什么。她可沒指望天下百姓都尊敬她愛戴她對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問心無愧。
蘇默帶藥材過來,進門,就在陸哲眼神示意下把門從身后關上了。
見謝允謙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一動不動,蘇默神色一變。
“妹夫,你來晚了……”陸哲沉聲說著,卻招手示意蘇默過去。
蘇默見元秋面色如常,不見悲傷,微微皺眉,走過去先放下元秋需要的藥材,然后到了床邊。
陸哲湊過來,而蘇默耳畔說了兩句話。
蘇默微微舒了一口氣,就見床上小娃臉上的紅疹已經少了一些,而元秋臉上剛起來的紅疹都消退了。
謝允謙并沒有死,陸哲在蘇默耳邊說的是,“將計就計。”
既然蘇顏想讓謝允謙死在元秋面前,那就給她這個“結果”,看她要做什么。與此同時,也要試探一下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看他們什么表現。
事實上,元秋已經找到了解毒的辦法,且不需要新的藥材,她讓蘇默去取的,還是原本的藥材中的一部分。
蘇顏很狡猾,她改了鬼道人的毒藥方子,如果元秋發現不了,用了鬼道人的解藥,謝允謙必死無疑,如果元秋發現了,直接拋開鬼道人的解藥,那也很難找到真正的解毒方法,至少在短時間內做不到。因為解藥并不需要在鬼道人的方子上添加其他藥材,或替換什么藥材,而是減掉其中幾味藥,調整藥材的比例就可以。
元秋讓蘇默取來的,是需要用的藥材,因為她要做更多解藥出來。
而蘇默走之后,元秋自己先服下了解藥,看著她手上的紅疹變淺消失,且身體沒有任何異樣,才給謝允謙服下,又故意讓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以為謝允謙已經死了。
“阿默,你把小謙帶走,火化了吧。”元秋沉聲說。
蘇默接過元秋遞來的解藥投入口中,抱起睡著的謝允謙,“好。”
如今這里被圍得水泄不通,蘇顏的人進不來,但蘇默已經可以隨意出入。他先把謝允謙送到安全的地方讓人照顧著,就可以放開手腳去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