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抱著謝允謙,縱身一躍,落在了隔壁院中。
“主子。”這兩日一直負責在客棧和容家之間傳遞消息的暗衛候在此處,見蘇默過來,保持距離拱手行禮。他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過來。”蘇默開口。
暗衛愣了一下,但仍是大步走了過來,并沒有猶豫。
到蘇默跟前,就聽蘇默說,“把外袍脫下給我。”
暗衛聞言,立刻把裹著身子的墨袍解開脫了下來,遞給蘇默。
見蘇默把孩子遞過來,暗衛連忙接住。
蘇默用墨袍把自己裹起來,又伸手取下了暗衛的頭套。
暗衛年輕清秀,名叫青焱,原是青冥樓的一個殺手,追隨蘇默好幾年了,辦事頗為穩妥。
蘇默把頭套戴上,又把昏睡著的謝允謙小娃抱過來,裹進外袍中,乍看跟先前的青焱幾乎沒有兩樣。
“你留在這里,陸哲不叫你,就不要過去。”蘇默說。
青焱點頭,“是,主子。”
見蘇默抱著謝允謙離開,青焱長舒了一口氣。雖然蘇默沒解釋,但那孩子還活著,蘇默要帶他離開元秋到客棧外面去,就說明毒已經解了,否則不會如此。
客棧被重兵把守著,蘇默離開并沒有人阻攔,因為祝老國公交代過,不管誰從里面出來,都不要管。蘇默和元秋就在里面,能出來的,自然是他們安排的。雖然瘟疫聽起來恐怖,但祝老國公覺得元秋肯定比他們更加了解,也更清楚怎么做才是對的。
祝老國公和祝錦年祖孫此時仍在客棧外面守著,祝瀚和齊勇帶兵在城中各處巡查,確保沒有百姓在外游蕩,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抓捕起來。
容元楓和林松已率軍把萬安城圍了起來,城門緊閉,城中的人不可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進來。
林松少年時最崇拜西遼容氏將門,在認祖歸宗后,他看過容嵐那里的很多兵書,且一直在勤奮練武,氣質跟先前大有不同。容嵐說過不止一次,林松越來越像她的長兄了。
未來是否還有上戰場打仗的機會,誰也不知道,但當下林松跟容元楓正在做的事,讓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自己身為容家后裔,肩上所擔負的責任。
容嵐已從祠堂里出來,正在聽容元誠說外面的情況,面色凝重。
“那些百姓真是不知好歹,沒有良心!”容元朗義憤填膺,為元秋和蘇默不值。
容嵐深深嘆氣,出現這種情況,她也寒心,但并不算多意外。人心就是如此,他們到底只能約束自己,改變不了別人。
“秋兒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比起萬安城百姓的暴動,容嵐更擔心的是蘇默和元秋的安危。
容元誠搖頭,“暫時沒有消息,但沒消息未必是壞事,娘不要擔心,我相信三姐會有辦法的。”
雖然這么說,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容家人最擔心的其實是元秋來不及救下謝寅的外孫。
蘇顏的手段實在是陰狠毒辣,連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過。
從這個角度來說,蘇顏跟她的師父鬼道人相比,不只是毒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連心性之狠絕都更甚。曾經的鬼道人沒有正確的是非善惡觀念,我行我素,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線,有他在乎的人和事。可從蘇顏的手段來看,她根本沒有底線。
氣氛一時沉默下來,容嵐看著外面燦爛的陽光,長嘆一聲,站起身來,“不論如何,總要用膳的,事發緊急,秋兒和阿默困在那邊,怕是連吃食都沒有,我去給他們做。”
至于萬安城亂不亂,百姓怎么想,容嵐此刻根本不想理會,她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回家來。
柳仲下馬車,獨自進了容府,這是今年第一次沒有帶他的寶貝孫子過來。他面色凝重,腳步匆忙,一進門就問容嵐在哪里。
容嵐尚未走出元寶居,柳仲就進來了。
“怎么回事?秋兒呢?”柳仲神色急切。
容嵐神色疲憊,尚未開口,容元誠出現在門口,請柳仲進去,他會跟柳仲解釋。
容元朗扶著容嵐往外走,“娘別擔心,姐姐和姐夫吉人天相,過往遭遇那么多次危險都沒事,這次也一樣!我們去給他們準備些好吃的送過去。”
容嵐突然想到護國寺的惠明大師曾斷言元秋命中還有一道劫數,一時心中揪緊。她不敢想象,若是這次找不到解藥,不止謝允謙會沒命,已經被傳染的蘇默和元秋會怎么樣……
說要做飯菜給蘇默和元秋的容嵐,切菜的時候因為心神不寧,險些切到手。
經歷過那么多風風雨雨,傷痛打擊,沉穩如容嵐,哪怕在戰場上都鎮定自若,但每次遭逢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險,她根本無法平靜理智。
所謂關心則亂,便是如此。
容元朗無奈,就去請了君靈月過來。
君靈月和容元若都來陪著容嵐,一起準備蘇默和元秋最愛吃的膳食。
容元朗本想帶孩子過來讓容嵐高興一下,可是轉念想到,即便孩子在,容嵐也不過是強顏歡笑,又怎么可能真的放松呢?
另外一邊,容元誠已經跟柳仲講了事情的原委。
因為蘇默被尹江抓走的事,柳仲早知道有個楚家,是蘇默生父出身的家族,也是容家一直以來想要調查和解決的隱患,周老和青風去了楚家就沒了音訊。
柳仲跟鬼道人關系還不錯,兩人經常湊在一起聊醫毒,雖然鬼道人總是鄙視柳仲對毒術的了解太過淺薄。柳仲也聽元秋說過,鬼道人在辛夫人之前有個十分了得的徒弟,且那人疑似在楚家。
“那毒婦,竟殘忍至此,連無辜嬰孩都不放過!”柳仲氣得臉色鐵青。
“三姐那邊暫時沒有新的消息,我本來就打算派人去請柳爺爺。蘇顏用的毒,既然跟鬼道人的秘毒相似,或許他會想到些什么。柳爺爺去跟鬼道人聊聊,了解一下那毒藥和解藥,如果三姐那邊需要幫忙的話……”容元誠正色道。
柳仲神色一正,不等容元誠說完,就起身往外走,“對對對!我找那老混蛋去!”
容元誠看著柳仲離開,就見屬下過來稟報外面的情況。
得知祝老國公他們已經把差點引發暴亂的百姓都給鎮壓下去,城中恢復了平靜,容元誠微微松了一口氣。
至于被當眾斬首的那些人,的確該死。他們蓄意煽風點火,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設想。
“交代祝老國公,嚴密盯著,發現形跡可疑之人,統統抓起來,若是有特殊情況,立刻稟報。”容元誠說。
這里說的特殊情況,是指若碰上高手反抗逃脫,那就是需要重點對付的人。不必明說,祝老國公應該知道。
尤霧挺著大肚子慢慢走過來,伸手撫平了容元誠微蹙的眉頭,容元誠順勢輕輕靠在了尤霧身上。
“會沒事的。”尤霧輕嘆一聲。
容元誠站起來,已再次恢復了沉穩鎮定的模樣,說了兩個字,“當然。”
因為青焱傳信都是到觀瀾院,跟紅苓接觸,為了穩妥起見,容嵐已經把龍鳳胎和奶娘都接到了清容院,辛夫人照看著。
紅苓一直留在觀瀾院等消息,她一出觀瀾院,也是全副“武裝”,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而且都避著人,只跟家中做主的容元誠接觸。
坐在觀景亭里的紅苓見一道黑影出現在院中,立刻起身,也沒走過來,神色急切地問,“小姐和姑爺可都安好?”
黑衣人開口,說了兩個字,“沒事。”
紅苓瞪大眼睛,她以為是青焱,沒想到竟然是蘇默回來了!既然蘇默能回家,紅苓覺得那毒定是解了的!
蘇默解開墨袍,手中多了個孩子。
紅苓立刻跑了過來,看到謝允謙紅潤的小臉,喜極而泣,“這是謝家小公子吧?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蘇默把尚未蘇醒的謝允謙遞給紅苓,“你看好他,就留在觀瀾院,不要出去。”
紅苓小心翼翼地抱著謝允謙,“是。那奶娘……”本是接來給謝允謙的,但如今在喂養容青辰和容修景,紅苓一時不確定謝允謙能不能跟龍鳳胎用同一個奶娘?主要是擔心謝允謙的身體還有什么問題。
“我會安排。”蘇默說。當初給龍鳳胎找的奶娘不止一位,再接一個進府伺候謝允謙就是。
謝允謙原本穿的染毒的衣服都扔在了客棧,紅苓連忙他進屋去了。
蘇默進房間,換了身衣服,取了些東西,很快離開了。
等容元誠見到一道黑影出現在院中,也以為是青焱,連忙問元秋和蘇默是否安好。
“秋兒沒事,已經找到了解毒之法,告訴娘不必擔心。”蘇默說。
聽到是蘇默的聲音,容元誠喜出望外,“姐夫?太好了!我就知道三姐定然會有辦法的!”
轉念容元誠就問,“謝家那孩子,可來得及救下?”
見蘇默點頭,容元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蘇默告訴容元誠,謝允謙此時就在觀瀾院,讓他安排再接一個奶娘過去伺候。
“那你們……”容元誠想問蘇默和元秋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解毒之事不要聲張,看有沒有人現身。”蘇默說。
容元誠點頭,“也好。”
“其他的你做主。看好家。”蘇默話落就沒影兒了。
容元誠先跟尤霧分享了這個好消息,然后就找容嵐去了。
容嵐和君靈月已經把給蘇默和元秋準備的飯菜都做好裝在了食盒里,容嵐決定親自到客棧去一趟,哪怕離得遠遠的,她要看一眼,確定元秋和蘇默都沒事。
為此容嵐專門回房換了衣服,披上斗篷,戴上面具,作為防護。
只是等容嵐花了片刻功夫收拾好出門,卻見她放在院中石桌上的飯菜沒影兒了!
容嵐皺眉,就見容元誠快步進了院子。
“娘,怎么了?”容元誠發現容嵐臉色不對。
“我明明把飯菜放在那里的,怎么不見了?”容嵐指了一下石桌。
容元誠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攬住容嵐的肩膀,“那定是姐夫回來親自取走的。”
容嵐愣了一下,“阿默?阿默回來了?”
見容元誠點頭,容嵐連忙問蘇默在哪里。
“姐夫是把謝家那孩子送回來,他已經沒事了,現下在觀瀾院,紅苓照看著,我已讓興祥出府去接另外一位奶娘過來伺候。姐夫說三姐已經找到了解毒之法,他們暫時不回來,是想看看能否引出什么人。娘放心吧,沒事了。”容元誠說。
容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忍不住落了淚來,“萬幸,萬幸……”
“對了,那楚家的兩個人也跟秋兒和阿默在一處,確定他們沒有問題嗎?”容嵐突然想起,問容元誠蘇默是否提起楚良和楚笑笑。
“姐夫沒提那二人,但三姐和姐夫心中定然有數。”容元誠說,“還有陸哲在那邊幫忙,客棧封鎖著,即便那兩個人有問題,無法跟外面接觸,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風浪。”
“娘把陸哲給忘了,沒有準備他的飯菜。”容嵐有些愧疚,當時只惦記著蘇默和元秋,甚至都忘了陸哲也過去幫忙了。
容元誠搖頭,“無妨,陸哲那廝最喜歡搶,娘不必怕他餓著。”
君靈馨的房門打開,她走出來,弱弱地問,“容姑姑,秋兒他們都沒事吧?”
容嵐點頭,“沒事了,你放心,陸哲也好好的,只是在外面忙,忙完就回來了。”
君靈馨點點頭,“那……要不要我給他們做點吃食?”
容嵐心知君靈馨定是聽到了他們方才的對話,惦記著陸哲,又不好意思直說。
“你好好休息,不必擔心,等陸哲回來再給他做吧。”容嵐說。且不說君靈馨懷著身孕,行動不便,她的廚藝也很一般。容嵐得知元秋和蘇默沒事她放下心來,打算再做點吃的派人送過去。
柳仲和鬼道人正在討論那種毒的配方做什么樣的更改,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以此來猜測蘇顏的毒是怎么制成的。
但今日鬼道人心情煩躁,思路有些混亂,而柳仲不擅此道,因此兩人說了好大一會兒,并沒有什么進展,于是都更加煩躁了。
等容元誠過來,通知他們元秋已經解了蘇顏的毒,柳仲神色大喜,鬼道人當場愣住,反應過來就問了一句,“可救下了謝寅的外孫?”
得到肯定的回答,鬼道人的鐵手重重地砸在桌上,大吼了一聲,“我就知道,那個臭丫頭能耐得很!比蘇顏那個孽障厲害!哈哈哈哈!”
容元誠默默轉身離開。
籠罩在容府天空的陰云散去,大家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了些。雖然接下來或許還會出現更糟糕的情況,但至少當下面臨的最大危機已經解除了。
卻說客棧里,元秋說讓蘇默把謝允謙的“尸體”帶走火化,蘇默離開了一個時辰才回來。
這一個時辰里,元秋在房中,繼續搗鼓那堆藥材,陸哲在一旁看著,時不時冒出一句,“表妹,成了嗎?”
這讓隔壁房間里的楚良和楚笑笑都認為,元秋沒能在謝允謙毒發身亡之前找到解藥救下他,且當下仍舊沒有想出如何解毒。
楚良的臉上脖子上手上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雖然他沒有跟謝允謙直接接觸過,但他跟楚笑笑有接觸,且在這個有毒的環境中待了很久,而且他并沒有九轉丹來緩解毒發。
楚笑笑坐在楚良對面,因為發燒面色通紅,原本美麗的小臉上遍布紅疹,看起來頗為滲人。她趴在桌上,尚未昏迷,但眼神迷離,意識都有些渙散了。
謝鏡辭躺在房門口,他已蘇醒過來,仿佛感覺不到胸口的劇痛,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一般,目光呆滯,一動不動,他的臉上也冒出了不少紅疹。
“小姐,我們走吧,就算要死,也要回家去……”楚良起身,想要過來扶楚笑笑。
楚笑笑搖頭,“不……不能出去……會害了別人……我相信……表嫂會有辦法的……”
隔壁房間里的陸哲聽到這邊的動靜,驚呼一聲,“表妹,這次解藥是不是對了?”
卻聽元秋說了三個字,“不確定。”
“試試便知!”陸哲的聲音。
“你來試?死了別怪我。”元秋的聲音有些煩躁。
“我不是不愿意,但我來的最晚,尚未毒發,我來試,什么也看不出來。給我吧!”
片刻后,陸哲拿著一個藥瓶,出現在隔壁房間門口,直接從謝鏡辭身上跨過去,到了楚良和楚笑笑旁邊。
“笑笑,謝家小娃已經沒了,這是表妹想出來的解藥,但她說只有五成把握,可暫時也沒別的辦法了。表妹不能自己試,她死了我們都得陪葬。我也不行,你看要不……”陸哲把藥瓶放在了桌上。
楚笑笑頭都抬不起來,伸手摩挲著去拿,聲音虛弱,“我……我來……”
陸哲看著楚笑笑滿是紅疹的手,眸光微閃,在楚笑笑的手即將碰到藥瓶的時候,陸哲又把藥瓶拿在了手中,嘆了一口氣說,“笑笑你誤會了,我是覺得,應該讓楚家這個家奴來試藥,這是他應盡的本分。實在是沒辦法,就咱們幾個人,我認為他最合適做這件事。”
“給我吧……”楚良對著陸哲伸手,“如果我死了,希望你們好好保護小姐,不要讓她出事……”
“不……良爺爺是……為了我才來這邊的……我來試藥……我不怕……”楚笑笑掙扎著起身,想要拿走陸哲手中的藥瓶。
正在這時,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樣的謝鏡辭艱難地爬了起來,踉蹌兩步,撞到了陸哲身上,眼睛直勾勾地去搶陸哲手中的藥瓶,“給我……給我……這件事應該我來……我死了也是活該……”
陸哲冷哼,“謝鏡辭,你可想清楚了?這可不是兒戲!雖然表妹醫毒都很厲害,但時間緊迫,她也不是無所不能的,這解藥未必有用,甚至可能會讓你死得更快!”
“我害死了謙兒……哪里還有臉活著……”謝鏡辭痛哭流涕,說著搶走了陸哲手中的藥瓶,拔開瓶塞,將里面的藥丸倒入口中。
陸哲一手扶著謝鏡辭,一邊暗暗觀察著楚良和楚笑笑的神情。
楚笑笑情況嚴重,頭抬不起來,又趴了下去,楚良也伏在了桌上,你虛弱無力的樣子。
陸哲把謝鏡辭扶到床邊,讓他躺下。
謝鏡辭抓住陸哲的胳膊,“謙兒呢?我想再看謙兒一眼……”
陸哲冷著臉說,“他中毒太深,便是死了,仍會傳染,表妹讓妹夫把他帶到沒人的地方火化。”
謝鏡辭瞪大眼睛,“你說什么……”
眼見著謝鏡辭幾欲吐血,陸哲很想一巴掌拍死他!雖然最終有驚無險,謝允謙撿回一條小命來,但謝鏡辭是真的該死!
“表妹,謝鏡辭服了解藥,紅疹好像在褪!”陸哲突然大聲說。
“再等一會兒,看他死不死。”元秋冷冷的聲音傳過來。
謝鏡辭閉上眼睛,淚流不止,緊握的拳頭不停地捶著床。
陸哲就站在床邊看著謝鏡辭,一直到一刻鐘的時間過去,陸哲告訴元秋,謝鏡辭身上的紅疹全都消了,并沒有發燒,人還活著。
“知道了。”元秋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她要假裝謝允謙死在她面前,所以不能因為做出解藥而興奮。
陸哲回到元秋那邊,用眼神表示一切順利。至于楚良和楚笑笑是否有問題,陸哲經過試探和觀察,依舊很難下結論。
說實話,陸哲素來喜歡把人往壞了想,不確定敵友的就當做敵人,因此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楚良和楚笑笑很可能是裝的,尤其是楚笑笑,過于完美在陸哲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戲。
但方才,陸哲說要找人試藥,且聲稱那解藥只有五成把握解毒,還有可能會加速死亡。
楚良和楚笑笑不可能知道這解藥元秋自己試過,謝允謙也用過,確定是對的。
在這種情況下,楚笑笑是第一個表示要試藥的。若她那時仍是在偽裝,冒著可能喪命的風險也要一裝到底?陸哲覺得這就不太可能了。如果他是楚笑笑,如果他另有圖謀,但不想被看出來,也不想死的話,大可以裝作昏迷過去,本身中毒就很嚴重。
但楚良的毒,是沒有楚笑笑那么嚴重的,可直到陸哲表示讓楚良試藥,楚良才開口,雖然沒拒絕,但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不愿意做這樣的事,更是表明他并不愿意為了楚笑笑承擔死亡的風險。
這就不對了。
楚良和楚笑笑的身份,后者是主,前者是仆,哪怕楚笑笑一口一聲良爺爺,哪怕楚良在楚家或許也是被人敬著的,但主仆就是主仆。
尤其是,楚良在得知楚家出事的情況下,沒有選擇自己離開躲避風險另謀出路,而是選擇護送楚笑笑來東明國找蘇默求助,這種行為本身就表明,楚良對楚家很忠心,楚良把楚笑笑當做主子。
既然如此,面前放著一瓶只有五成把握可以活命,也有可能會加劇死亡的藥需要有人來試,在楚笑笑主動表示要以身試藥,且真的去拿那瓶藥的情況下,清醒著的楚良竟然沒有阻止,也沒有提出要替代楚笑笑試藥!
要知道,從楚笑笑開口,到她的手差點碰到藥瓶,中間的時間足夠楚良說十句話,把藥瓶搶走十次,但他什么也沒說,什么都沒做。哪怕楚良自己不想試藥,也該阻止楚笑笑試藥,如此才正常。
貪生怕死不可恥,但一個忠仆眼睜睜地看著主子面對危險卻無動于衷,這件事,不止可恥,而且,很可疑。
至少,剛剛的試探,給陸哲的感覺,楚笑笑不像是裝的,楚良有問題的可能性更大。
隔墻有耳,陸哲暫時沒跟元秋說這個,因為元秋還在忙著做解藥。
元秋和蘇默以及陸哲謝鏡辭都已經服下了解藥,陸哲看到桌上已經有了將近十顆藥丸,元秋仍在做新的,有些不解。要給楚良和楚笑笑解毒的話,解藥不是有了嗎?楚笑笑快撐不住了。
陸哲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元秋反問,“你上個月從我這里搶的清風丹可在身上?”
陸哲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荷包,“表妹你干嘛?”
元秋伸手就把陸哲的荷包拽了過來,打開,從里面拿出一個天青色的小藥瓶,倒出兩顆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來。
清風丹,元秋自創,無色無味,服下之后不會有任何異樣,且藥效長達一年之久。一年之內,只要用特殊的藥引誘發,就會讓中了清風丹的人瞬間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再厲害的高手也沒用。
因為藥引是煙霧,只需一縷清風即可把人放倒,故取名叫做清風丹。
見元秋拿起清風丹,陸哲突然反應過來,猜到了她要做什么,默默地對著元秋豎起了大拇指,但仍是說了一句,“搶我的東西,十倍賠償,這筆債我記下了。”
又是一刻鐘過去,等陸哲拿著元秋最新做好的兩顆解藥過去給楚良和楚笑笑的時候,楚笑笑已經真的昏迷了過去,楚良的狀況也不太好。
陸哲到楚笑笑身旁,捏住她的下巴,把解藥塞進去,然后把另外一顆扔在了楚良面前,“給你們的解藥。”
楚良把解藥拿起來,立刻投入了口中。
裝得跟個世外高人似的,果然很怕死……陸哲心想。
等陸哲再次回到隔壁房間,就見蘇默回來了。
“秋兒,這是娘做的吃食讓人送過來的,先吃點東西吧。”蘇默把食盒打開。
陸哲走過去,“我快餓死了!”
“我沒有胃口,你們吃吧。”元秋是真的沒有胃口。昨夜到現在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態,一時放松下來,她感覺心口有點悶,聞到飯菜香氣,竟有些反胃。
陸哲真餓了,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吃起來。
蘇默給元秋盛了半碗清粥,讓她多少喝一點。
元秋吃了一點就放下了,起身去了隔壁。
楚笑笑仍未蘇醒,但身上的紅疹正在褪去,楚良依舊趴在桌上。
元秋走到床邊,抓起謝鏡辭的手腕,給他號脈。
謝鏡辭睜開眼,看到是元秋,面容苦澀,“何必再費心力救我……讓我死了吧……”
“我不介意等回頭見到蘇顏你撲過去跟她同歸于盡。”元秋冷冷地說,“現在就想死,你也是真有臉到地下去見你爺爺。”
謝鏡辭面色一僵,沉默不語。
元秋雖然疲憊,但仍是給謝鏡辭換了藥,又拿出金針給他扎了幾針。
收了針,元秋冷聲說,“記住,以后你的命是容家的,就為容家當牛做馬,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活著看到蘇顏去死的機會。”
“我要親手殺了她!把她千刀萬剮!”以為謝允謙死了的謝鏡辭此刻心中怒極。
元秋沒再理會謝鏡辭,轉身走到楚笑笑身旁,給她號脈后,看著楚良說,“等你身體恢復,帶笑笑到隔壁院子先休息,我會讓人送吃食和水過去。”
“多謝……”楚良點頭,“那蘇顏,真來了萬安城嗎?若是能抓住她,楚家危機可解。”
“不知道。我們正在查。”元秋搖頭。
“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楚良恭聲說,“待事情查清楚,我再帶小姐回楚家,希望,接下來有好消息。”
“我也希望。”元秋面色冷凝,話落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元秋坐在房中,看著楚良背著楚笑笑到隔壁他們原本住的院子去了。
而陸哲從元秋這里搶的兩顆清風丹,又被元秋臨時征用,此刻已經下到了楚良和楚笑笑身上。若他們沒問題便罷了,若有什么異動,隨時可以拿下。
陸哲自己吃掉了蘇默帶回來的一半吃食,放下筷子,開始跟蘇默和元秋講他試探楚良和楚笑笑的結果。
“會不會他們兩個,一個是蘇顏的人,另外一個不是?”陸哲心中一動,“黑白混合,最容易迷惑人。”
“表哥覺得楚笑笑不是裝的?”元秋問。
陸哲點頭,“說實話,剛剛試藥那件事,楚笑笑的行為如果還是裝出來的,那除非她有順風耳,聽到我們倆的密談,知道解藥沒問題。但武功那么高,中毒更輕的楚良都聽不見,否則楚良自己就搶著試藥了。”
元秋若有所思,“表哥是說,楚笑笑是好的,但楚良是蘇顏故意安插到她身邊,進而安插到我們身邊的細作?”
“我只能說,這種可能性不小。”陸哲說,“楚笑笑一個小姑娘能逃出楚家,本就有些蹊蹺,萬一,是蘇顏故意設計放她出來的呢?楚笑笑的確容易讓人懷疑她在偽裝,但裝的總是會露出破綻的,她若是真的單純善良,自然能夠經受住我們的試探,就是最容易獲取我們信任的,而只要蘇顏在楚笑笑的逃生路上適時給她安排一個隨從,就有機會跟著楚笑笑,混進容家!簡直是天衣無縫!”
“聽起來,有些道理。”元秋點頭,“蘇顏的毒術的確厲害,接下來想要解決她,會很棘手。當下我們面對的問題是,難以確定蘇顏本人是否來了萬安城,我跟阿默若是不遠萬里到楚家去,就容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但我們若是不去,她也沒來,接下來就會一直被動挨打。”
容家在明,蘇顏在暗,且蘇顏手中有人質,蘇默和元秋的處境很被動。
“既如此,不如假設我方才的猜測是真的,接下來,撬開楚良的嘴,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的!”陸哲面上浮現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