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這已經是在明示了。
但夢公主能夠確定的,依舊只是對方知道她的身份,對方的目的,來歷,還是一無所知。
她的視線已經毫不掩飾的緊緊盯著沈云,沉默片刻。
開口道:“需要修復的不是這座城市,而是這個世界,但再如何優秀的專家,都無法修復世界,它已經被毀了。”
“所以......你并不是反叛者,而是復仇者?”沈云有一點點的驚訝。
“不錯。”夢公主的眼里閃過一絲痛苦,但依舊堅定的吐出這兩個字。
她從來就不是什么復國軍,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重新建立定江國,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這個世界已經是被毀掉了。
核輻射,空氣污染,數之不盡的垃圾,所有的植被、生物,基本上滅絕,甚至比不上干凈的外星。
她所做的一切,所夢想的一切,僅僅是讓擅自毀掉這個星球,毀掉藍天大海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承認這一點。
也就是意味著,她拒絕和毀滅這個世界的聯邦交涉,如果對方不是來自于聯盟,那么只有戰斗一條路走,不會有任何的妥協。
所以夢公主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你選擇了最艱難的道路。”沈云察覺到了對方的戰意,但是他依舊表情平靜,雙目中帶著些許的憐憫,“復仇的痛苦會猶如火焰一般,無時無刻不在灼燒著你的內心,燃燒著你的潛力和生命,你將在偏執和痛苦中度過你的一生。”
復仇的本質上是一種痛苦的事情。
它會讓人陷入長久的瘋狂。
拋棄理智,拋棄一切能讓自己幸福的感受。
“這是我內心的選擇。”
夢公主的表情依舊平靜,但是下一個瞬間,她的身形一閃,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已經準備放棄這個身份,然后逃走了。
作為頭號通緝犯,任何戀戰的舉止都無異于自殺,因為只需要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上百架單兵戰艦就能從位于衛星軌道上的衛星城中趕到。
更不用說,面前三個人給她一種看不透的神秘感。
最少也是金丹。
隱藏在空間夾縫中,發現面前三個人并沒有什么舉動的夢公主,不由稍稍松口氣,隨后身形一閃,卻是直接來到了外面的城市中,一處監控的死角位置處,這是早就準備好的逃跑路線。
然而——
她直接愣住了。
因為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定江難民城。
一棟棟被綠色植物包裹著的建筑在藍天之下屹立,路邊茂密的樹木上系滿了天藍色的風鈴,在風的搖曳下響奏猶如音樂般的樂曲,孩童們唱著歌謠奔跑,還有流浪歌唱家在傾情演唱著。
這是定江首都。
被譽為自然之都的音樂之城。
夢公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即便這樣也難以阻擋淚水流下,她開始奔跑,想要找到任何可以證明這個虛假世界的證據,但無論如何,她看見的都是自己記憶中的家鄉。
甚至身上不知何時換成了雪白的連衣裙,偽裝早已經消失了,路上的行人都親切的對她打著招呼。
“夢公主殿下。”
“三公主。”
“夢公主安好。”
夢公主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回應,猶如躲避一般,她的身形高高的飛起,投入那美麗的藍天之中,一座被綠色和鮮花覆蓋的海邊城市,就這樣出現在她的視野范圍內。
還有白潔的飛鳥結群在她的身側環繞。
但這并沒有讓她喜悅。
反而讓她異常的痛苦。
“出來!”夢公主帶著哭腔大聲喊道,“我知道你們在這里,我知道這都是假的!給我出來!”
即便是最先進的VR也難以做到這樣的一幕,甚至夢中都無法猶如這般真實,但她依舊知道,或者說,她的內心在痛苦而又絕望的不斷提醒自己。
自然之都,她的家鄉,這面前所有的一切,無論是藍天,還是樹木,還是不遠處一望無際,在陽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全部沒了。
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在恐懼。”
一個淡淡的聲音忽然傳來。
三個身影,緩緩的在她的面前浮現,出現在她這猶如夢中的世界里。
正是沈云三人。
“我沒有恐懼!”
夢公主死死的咬著牙齒,但目光卻沒有方才那樣的平靜和堅強,反而更像一位獨自舔舐著傷口,又弱小又無助的小動物。
“你就是在恐懼。”沈云緩緩呼一口氣,目光沒有掩飾自己的憐憫,但是說出來話卻猶如尖刀一樣撕去她最后的防線,“你在恐懼自己脆弱的意志,哪怕知道這是虛假的希望,你依舊想要沉淪在這份虛假,就好像普通人沉淪于虛假的VR網絡一樣,你的復仇之心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堅定。”
“不......”
夢公主想要后退,想要逃離。
但是周圍的一切。
看起來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哪怕只能在這藍天之下留著短短一瞬間,也能讓她感受到來自靈魂的顫栗。
一切正如沈云所說的一樣。
這里是她的世界。
她可以欺騙任何人,但是卻無法欺騙自己。
正如她如今的外貌,美麗典雅,楚楚動人。
夢公主從來就不是猶如外界的評價一般,堅強勇敢,甚至與那完全相反,她的內心深處不過是在守著這片曾經的美麗而絕望痛哭。
所以她才是復仇者。
因為只有復仇火焰,才能讓她不被這份無法挽回的絕望徹底的吞噬。
而現在。
不過只是這種明明知道是虛假的幻境,就幾近要熄滅她那復仇的煙火。
自責、軟弱、麻痹,愧疚,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一齊朝著她涌過去。
“伯尼。”
沈云淡淡的喊了一句。
霎那間,世界崩碎了。
藍色的天空,綠色的城市,一望無盡的美麗大海,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色彩都在突然刮起的旋風中崩碎,毀滅。
“不......”
夢公主再次哀鳴了一聲,但這一次卻猶如哭泣一般,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這一切,卻依舊無法阻止。
最終,她又回到了那個維修店,那個骯臟,惡臭,又黑暗的城市。
從一開始。
她就沒能逃離這里。
夢公主坐回座椅上,漸漸的蜷縮起身子。
沈云感覺。
現在只要隨便加把勁,哪怕只是許偌讓她在剛才那種幻境中生活,都有希望把她徹底的俘虜控制住。
更何況,他有更好的許偌。
沈云繞過工作臺,緩慢的,一步步的走到她的身邊,沒一個腳步,都讓夢公主的身軀微微的顫動著。
她已經能夠猜想到自己的結局。
但令她痛楚的事。
她同樣知道自己難以拒絕那種真實到好像現實一般的虛假世界。
最終。
沈云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忘記剛剛那個幻境吧。”
“——!”夢公主猛地抬起頭,帶著一點點的難以置信,還有一點點的譏諷,“你不就是想要用這個來誘惑我嗎?現在又讓我忘記?”
“當然。”沈云眉梢一挑,“因為我能給你更好的,一個真實的藍天和大海。”
“......”夢公主沒有說話。
但是從她那譏諷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來,她一點都不相信。
哪怕是外星那些所謂的全模擬生態圈,也只不過是牢籠中的玩具,那種虛假投影出來的藍天,金丹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一個生態圈的大小甚至不允許金丹全力飛行。
真正改造世界的技術,根本就是他們現在的科技水準能夠想象的。
也沒有誰會真的付出如此巨大的利益,去做這樣回報不多的工程。
“說了這么多,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沈云嘴角彎起了微笑,“沈云,一位來自異世界的虛神。”
“異世界......”
夢公主的眼瞳,驟然收縮。
“知道坐標飛船嗎?”沈云輕聲問道。
“......泉海國立項研究的遺跡文明技術。”夢公主的聲音都有一點點的顫抖。
在偽裝被撕破了之后,她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還要軟弱一些。
軟弱到了哪怕一絲絲希望,都會讓她顫栗的地步。
異世界。
也就意味著另一個擁有藍天和大海的世界?
“那項技術并非是如聯盟和新聯邦宣稱的那樣失敗,最后關頭,他們的一個副院長莫蘭茜啟動了坐標飛船,來到我們的世界,而我們——”沈云的嘴角再次彎起了微笑,“對你們所擁有的技術,很感興趣,也是為此而來......”
他沒有選擇隱瞞,或者說再次裝什么閉關無數年的大佬。
因為沒有必要。
他們的異世界身份,在這位夢公主的面前,就是最大的底牌,大到可以讓她死心塌地聽話的地步。
聽著沈云的述說,夢公主的內心,越來越激動。
想要撒一個謊言,除了緊密的邏輯,最重要的是,沒有那么容易能被別人驗證這個謊言的真實性。
而沈云說的這些。
如果有心要驗證,簡直輕易而居。
別的不說,五位虛神能做的事情,可不是依靠著虛假的幻境就能夠做到的。
“我可以屬于你。”夢公主深吸一口氣,“但我有一個條件,我要在你的世界里,重新建一座自然之都,音樂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