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夢,無人與訴。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想起前幾日發生的事,喜憂參半。
看著那一縷微弱的陽光透進來的方向,這一張木床,滿滿草垛堆成的牢房,竟是她再次“啟程”的地方。
白黎月揉了揉眉心,想來這大啟國也是真有意思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白黎月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從腳邊挑了幾塊碎石子兒,漫不經心地一塊一塊往牢門外丟出去。
“干什么干什么!”不多時,一名五大三粗的侍衛沒好氣的走近,狠狠踹了一腳牢門,晃得門上的鎖鏈哐哐作響。
“叫司浩言過來。”白黎月也沒看那侍衛一眼,抬手就丟出了一塊白靈晶。
這侍衛接到一塊白靈晶,頓時眼睛都亮了。這白靈晶雖是最下等的靈晶,但好歹也是靈晶,像他們這種小侍衛,一年的俸祿加起來也不過只能兌換一些散碎靈石而已,但想想白黎月口中的這位司浩言,頓時又為難起來。
侍衛小心地將白靈晶收好,撓了撓腦袋悠悠地說了一句:“你……你怎么能直呼三殿下的名諱……那個……三殿下那邊,我也只能去稟告一聲,他能不能來就不是我一個侍衛能做的了主的。”
說完也不等白黎月的反應,頭也不回的就跑了,生怕白黎月把白靈晶要回去似的。
這幾年,白黎月都以城主義女的身份生活在幽城。幽城是一個三不管地帶慢慢形成的小城,不隸屬任何一個國家。
城主夫人姚若芳信佛,據說十四年前的那日,姚夫人在幽城最有名的寺廟“月幽寺”拜佛的時候,有個小嬰孩就躺在佛祖坐下,那天佛祖流下了兩道血淚。于是姚夫人感佛祖之善念,就把這個嬰孩收為義女抱回了城主府,取名黎月。
雖說是義女,其實白黎月這幾年過得也不過是和透明人差不多,畢竟姚夫人自己膝下還有大小姐白靜安和四少爺白鴻禎,相對于親生子女,這個撿來的義女就除了開始的那一年,之后的日子里,白家也就不太過問了。久而久之,除了每年的例行聚會,白黎月基本就不出自己的院子。
每當想事情的時候,白黎月都會習慣性地摸著自己的左耳垂,或許不知道的人可能會認為她是想摳掉左耳垂后的胎記吧。
“所以,你叫本宮來,就是來看你掏耳朵的?”
白黎月一回神,才看到司浩言和那個小侍衛不知什么時候都站在牢門外了。
司浩言修長的身姿著一襲赤玄色長衫,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微仰著下巴,冷眸微斂,映在那微弱的日光下的半側暗影,仿似睥睨眾生的冷血閻帝般令人敬畏。
“咳咳。”白黎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時有些尷尬,但想起要不是這司浩言,自己也不會在這牢里了,又猛然正色道:“司浩言,你們大啟國請使臣,就是請來睡大牢的?這就是你們大啟的待客之道?!”
“使臣?”司浩言挑了挑眉毛,“本宮怎么記得,幽城之行,本宮請的可是幽城大小姐白靜安。”那微挑的眉眼,諷刺地望著白黎月,似是在說“你又算是什么?”
“白靜安她臨時閉關無法前來,難道幽城三小姐代表不了幽城?”白黎月深深地調整了一下呼吸,按捺住心中的不適,抬眸靜靜地盯著司浩言,“若是如此,便請大啟王給幽城下一道圣旨?”
氣氛一時間僵持,誰也沒有開口,兩道銳利的眸子在視線中交鋒,誰也不肯退讓。
白黎月的意思很明白,幽城不屬于任何一個國家,即使是大啟王也無權干涉幽城的內政,若說幽城的小姐代表不了幽城,那豈不是他大啟的公主也代表不了大啟。或者說……其實大啟想要吞并幽城?
靜默了約一盞茶左右的時間,司浩言忽然像是退讓了,揮了揮手讓小侍衛退下,自己則走進了牢房,拿出一張結界符,幾息之間,四道結界便落在兩人周圍,形成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此時,這道結界所在的位置,已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幽城義女,果然與傳聞不一樣。本宮還一直奇怪,一個小透明怎么能好好的做著幽城義女那么多年,看來都是世人著相了。”
白黎月退后兩步,背靠在結界邊上,靜待著司浩言下文。她可不是在這里和他聊閑天的,若非有所求,大啟國的三皇子,何至于千里迢迢趕到幽城請人?
司浩言見白黎月不答話,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畢竟這件事對他來說,少一個人知道,他就少一份危險。
尤其是在這種事上,司浩言向來是個謹慎的人,他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個小香囊遞給白黎月。
白黎月只覺手上一沉,反射性的抓住。
一個外表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小香囊?
白黎月抬眸瞥了一眼司浩言,看他淡淡的眸子里暈出的一抹淺淺的急切,頓時明了,遂將小香囊湊近鼻下仔細嗅了嗅:一縷淡到幾不可聞的梔香草味?
白黎月打開了香囊,伸手捏了一小搓香囊里的粉末在手指尖攆了攆,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竟是梔香草王晶的粉末。
不過,若說是梔香草王晶的話,白黎月大概也就知道為什么司浩言要跑到幽城專門去找白靜安了,于是心下大定,一邊細細磨搓著指尖的粉末,一邊思考著如何應對。
在幽城,城主府每年都會有一次歷練,白家所有七歲以上融合期以下的的白姓修士都必須參加為期十五日的冥幽森林外圍生存考驗。
七年前的那次歷練,白黎月和白靜安曾被妖獸襲擊墜崖失蹤了十天,只是沒想到懸底竟然是梔香草王的地盤,按理說像梔香草王這種四階王級妖獸,是不會出現在冥幽森林外圍的,遇到這種情況,白黎月想也沒想就拉著白靜安跑路了。
當時的兩個小女娃,白黎月才煉氣七級,白靜安也就凝神二級,對上實力堪比融合期的王級妖獸,不跑還能咋的?
沒想到當晚,白靜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一個人偷偷折返去偷梔香草王的花冠。
王級妖獸的頭頂都會有象征妖王的妖冠,而每一種妖冠都會有一個特殊能力。
梔香草本身是木毒屬性的妖草,四級梔香草王花冠的能力為百毒。
而解花冠之能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此妖王的妖晶用符陣煉化。
雖然不知道一個凝神二級的小姑娘是怎么拿到四階妖獸的妖冠,但看著白靜安昏迷不醒,一副立馬要歸西的樣子,為了回去以后不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白黎月只能出手了。
夜空下,白黎月雙手結印,左耳后的胎記一閃,一柄瑩白色的七骨扇憑空懸現在她身前,她熟練地一把接過,收攏扇身,一躍而起,懸浮在半空,以扇代筆,在空中篆起了符文。
一刻鐘后,空中的熒光散去,周圍再也聽不到一絲響動。符陣·沉眠的作用開始發揮了。
這種符陣會根據等級將范圍內的所有生物陷入沉眠。白黎月抹了一把額間的細汗,以煉氣的水平使出三級符陣,這種聞所未聞的操作方法,已經讓她有些站不穩了。
由于實力差距太大,白黎月只能隔著一座山頭施展符陣,范圍越大,能持續的時間就越短。
幸好平時也是有畫畫實體符的,白黎月摸出十張瞬移符一撒,瞬間就到了梔香草王身邊。
看著沉睡的梔香草王,白黎月直接拿匕首挖出了梔香草王的妖晶,片刻未停便又甩了十張瞬移符返回了。
夜色下,梔香草王的妖精散發著淺綠色的光。趁著妖力正盛,白黎月又著手以安魂陣煉制了梔香草王晶,放在了一個小布袋里,塞到了白靜安的身上,便一頭栽倒昏睡了過去。
這場歷練之后,幽城便有了一個傳聞:城主府大小姐白靜安僅憑凝神二級修為就以一人之力力戰梔香草王,不僅僅取得了梔香草王的妖冠還成功煉制了梔香草王晶,一時間風頭無兩。
只不過,一般來說,四級妖王晶消弭需要四十年左右的時間,而一般妖王的最低等級都會比普通妖獸高兩級或以上,所以梔香草王的最低等級也就是四級。
也就是說這個香囊起碼存在了三十幾年了。
三十幾年前的符陣師啊……
“司浩言,你是要我給你煉制王晶?”既然知道這是王晶粉末,白黎月也懶得跟他打啞謎。
“條件?”司浩言聞言,表情看上去并沒有任何變化,沉靜的音調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說三皇子殿下,你這是在利誘?”白黎月并沒有動作,身后已經是結界的邊緣了,除非她用破界符出去,否則她現在也是實在動不了了。買賣雙方,在沒有絕對的實力前,先開價的一般都比較吃虧不是嗎?
“你可以說出你的條件,也可以選擇永遠呆在這里。”不過顯然,司浩言并沒有討價還價的興趣。
“哦,這又改威逼了?”白黎月心里盤算著值不值得自己出手,畢竟她這些年并沒有修煉,所有的修為都是自然吐納的結果,若要以凝神四級的修為煉制王晶,必定會引來各方勢力的搶奪。
現在的她并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勢力的打算,若不擇一棵大樹,作為孤鳥,一有不慎,很可能被吞噬得渣都不剩。
從修煉上來說,十四歲的凝神期,只能說是資質平平,沒什么出彩的地方,現下這片荒原大陸十五歲的平均等級就是在凝神期四、五級左右,但作為符師又有所不同了,在人們的認知里,煉制王晶最起碼需要四級符陣師。
修士們的等級分為十個階段,分別為:煉氣、凝神、匯源、融合、引經、洗髓、凝形、固結、大成、化羽,每個階段又分為十個等級。
據說化羽十級后則可經天地考驗飛升上界,只不過現在的修士聯盟的會長也不過凝形八級,所以之后具體究竟怎樣,也不過都是傳說罷了。
而符陣師的要求比修煉等級要高一個階段,也就是說煉制王晶的符陣師,最低要求的四級符陣師,至少也是引經期的修士。
符陣師可以通過現場繪符,也可以請刻印師將符陣刻印在符陣冊中,普通修士可以向符陣冊輸入靈力,根據符陣的等級及陣型大小輸入相應的靈力,符陣就可以發揮作用。
就如司浩言催發的結界符一樣,一般的結界符是單符成陣,是最簡單的符陣之一,所以幾乎是任何修士都可以催發。
這也是為何白黎月只有凝神期司浩言也沒有絲毫懷疑的她能煉制王晶的根本原因。
符陣冊嗎?白黎月忽然想到了有這樣一種辦法可以不用在司浩言面前出手也可以煉制王晶的方法了。
“威逼也好,利誘也好,要談條件可以,可是皇子殿下,這就是你們大啟的誠意?”白黎月一抬手就將錦囊丟了回去,那錦囊穩穩地落在了司浩言的手上,轉瞬又失了蹤影,想來是被司浩言收進了儲物戒中。
司浩言只思考了片刻便撤了結界。畢竟人都來了,并且那么快就認出了王晶,有什么理由不試一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