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灝和宋長貴又去了水洗巷。
時雍回宋家胡口,在胡同口與謝再衡爭執的地方找了一圈,繡帕果然不見了。
她不懂。
一個小小的女差役,誰會與她過不去?
離天黑赴趙胤的約會還早,時雍漫無目的,一個人在街上走了許久。
今天是中元節,要放焰口。路邊好多賣祭祀用品的攤檔。胡同口還供奉著超度孤魂野鬼的地藏王菩薩,三幅顯目的招魂幡在秋風中帶著蕭瑟的寒意。
死去的人,真能得到超度?
時雍放慢腳步,買了些瓜果糕點和面食做的桃子,走到法師座旁的施孤臺前。
臺上擺放著各家各戶的祭品,空氣里滿是祭祀的味道。
她放好祭品,雙手合十,低頭閉眼。
秋風裹著一聲低笑。
時雍后頸皮一麻。
“誰?”
沒有人回答。
她左右看了看,施孤臺前只有她一人。
“見鬼了。”
她嘟噥一聲,又覺得可笑。
自己不就是鬼嗎?
街邊茶肆傳來陣陣吆喝。
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說得口沫橫飛,“當今之世,我最唾棄的人,就是時雍。”
他一口氣列舉了時雍數樁驚天動地的罪行,折扇猛地一合,敲得啪啪作響。
“這樣寡廉鮮恥的婦人,當何罪哉?”
聽了這話,眾人七嘴八舌,高聲吆喝。
“千刀萬剮不為過!活該把她剝皮抽筋下油鍋。”
“賤婦作惡多端,下詔獄都便宜她了。”
“聽說那兀良汗人,是為時雍而來?”
“說不準張捕快一家九口,也是死在時雍余黨之手。”
“說得極是,除了時雍,想不出誰會這般歹毒。”
“唉!太平日子過了快四十年。這天下,又要不得安生嘍。”
說到時雍的艷事、惡事、丑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哄鬧不止。
一個女人能讓順天府百姓談起來就咬牙切齒也是不容易。
時雍心神不寧地倚在門板上,聽得瞇起了眼睛。
人群正鬧熱著,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有人倒地,接著有人失聲尖叫。
“不得了啦!這人死過去了。”
茶肆寂靜了片刻。
圍觀的人又興奮起來,指指點點。
“這小子是個賊。”
“他偷我錢。你們快看,錢袋子還攥他手上呢。大家作證,我沒有推他,死了不關我的事啊。”
時雍從門板上直起身子,懶洋洋撥開圍觀人群。
“讓開。”
眾人詫異地看著她。
時雍不多說,弓下腰一把將那家伙的衣領扯開,從脖子扯到胸口,露出一片瘦骨嶙峋的胸膛。
“啊!”幾個路過的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尖叫捂眼。
時雍啪啪兩巴掌摳在那小子臉上,見他沒有反應,手指掐緊他的人中,繼續松他的衣服。
看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竟然當街撕扯男子的腰帶,又是拍又是按又是掐的,眾人都覺得稀奇新鮮,圍過來指指點點。
“這小娘子我認識,宋家胡同口宋仵作的閨女,叫阿拾。”
“十八歲還嫁不掉的那個老姑娘?”
“噓!好歹人家也是衙門里的人,別得罪,往后你家有什么事用得著她……”
“我呸。你家才有事用著她呢。”
噗一聲悶響,那偷兒噴出一口穢物,幽幽醒轉。
“哪個龜孫掐我?”
這小子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睜開眼就罵人,還挺橫。
時雍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慵懶哂笑。
“你祖宗我。”
那偷兒懵懵懂懂地看著面前眉目清秀的小娘子,聽著眾人議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一個骨碌爬起來就往人群里鉆。
“小賊要溜!抓住他。”
有人吼叫起來,那小子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時雍瞇瞇眼,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是一個利索的掃堂腿。
啪嗒!那小子再次摔暈在地上。
街上頓時鴉雀無聲。
時雍無辜地癱手,“……”
對面紅袖招的二樓,魏州汗涔涔地陪立在趙胤背后。
這場鬧劇大都督從頭看到尾,懶洋洋地端著酒杯一言不發,看不出有什么表示,但雙眼鋒芒難掩,讓他渾身不自在。
“走。”
好半晌,趙胤收回目光,一飲而盡。
天黑得很快。
一輪圓月掛在天際,中元節的夜晚明亮而悶熱。
時雍走入無乩館后門的巷子,心里憋得慌。
前生她對趙胤好奇過,但從無這么緊張的時刻,難道是阿拾帶給她的感覺?
時雍摸了摸怦怦跳動的心臟,翻墻而入。
約到晚上見,自然是見不得人的關系,她很自覺。
可是第一次來無乩館,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如何是好?
院里樹木影影綽綽,不知名的小昆蟲把夜色叫得尤其靜謐,時雍皺皺眉,毫不猶豫地往燈火最明亮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