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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送藥

  雍人園被血洗的前一晚,時雍和趙煥曾經見過一面。那時,時雍還不知道她會被官府抄家入獄,更不知道刑令已然下達,趙煥是第一個知曉的人,更不知道她以為的休戚相關其實是一廂情愿。

  是趙煥約她相見的,那天晚上他的眼睛里滿是陰郁,也滿是愛意。后來時雍想過很多次也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不舍,還是愧疚?

  “這么晚找我來,可是有話要說?”

  “沒有。就是想看看你,想得心里慌。”

  “我是不是很好看?”

  “是。看一輩子也看不膩。”

  “那你早些把我娶回家藏起來,便可以每天得見了。”

  “好。你等我。”

  “看上去不是迫不及待的樣子呢?”

  趙煥笑著逗她:“要不你今晚就睡在這里?別回去了。”

  “我呸!沒名沒份,你想得可真美。”

  那一刻趙煥眼中有股熾烈的火焰,仿佛就要燃燒起來,很是動情,然而只有那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執了她的手說:“只盼我們長長久久的來日,白頭偕老,子孫滿堂。雍兒,只要一想到我老去時,還有你在身邊,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時雍笑著說:“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哪怕我死,也會拉著你一起下地獄的。”

  下地獄的日子沒有等太久。

  時雍被投入詔獄的時候,剛開始還盼著趙煥會來看她。他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即使不能保她出獄,看她是做得到的。

  可是她等來的是趙煥即將迎娶定國公嫡女陳紅玉的消息。

  冰冷的大牢,他一次沒來,直到時雍死。

  時雍昨夜吃了“問心丹”,整晚睡不安寧,做了半宿的噩夢,腦子本就有些困鈍暈眩,再一次來到久違的楚王府,竟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切感。

  這一次,她不再是被楚王眷戀寵愛的時雍,而是大都督派來送藥的宋阿拾。

  楚王被時雍的狗咬傷了,天剛破曉,楚王府門口已是門庭若市,馬車停得滿滿當當,都是來送醫送藥送禮送問候的。

  時雍剛下馬車,就看到了被王府長史迎入門的陳紅玉。

  這是個相貌姣好的女子,時雍前世見過她兩次。

  陳家是皇親國戚,陳紅玉的祖母是太祖爺親封的菁華公主,陳紅玉繼承了菁華公主的溫婉賢靜,桃腮泛紅,檀口粉嫩,若非熟悉的人,絕對看不出這女子有一身好武藝。

  “殿下的傷,可有好些?”陳紅玉問長史龐淞。

  龐淞是趙煥跟前最得寵的人,人稱“神算子”。他一身寬大錦袍,腰纏玉帶,胖是胖了點,但自恃有才,為人素來高傲。時雍以前覺得這人深不可測,有幾分風骨,可是到了陳紅玉面前,他鞠著腰賠著笑,竟是難得一見的奴相。

  “勞姑娘記掛,殿下傷勢并無大礙,就是惦念著下月的婚儀,怕落了傷受影響……”

  陳紅玉的小臉在晨曦初起的陽光里有幾分小女兒的羞澀,微微轉頭就看到了被小廝領過來的時雍。

  不認識,但她還是好教養地點了點頭。

  小廝見狀,趕緊上前,“長史大人,這位是無乩館派來送藥的宋姑娘。”

  無乩館三個字一出,龐淞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些。

  “快請進吧。”

  “是。”

  時雍也朝陳紅玉回以一笑,在小廝帶領下進了王府。

  楚王府后院。

  陽光將院中成排的銀杏樹照得金燦燦耀眼,入了秋,葉子都黃了,風一吹直往下掉。

  趙煥坐在窗前看著滿地的金黃,一動不動。

  醫官蹲在他的腿邊,正在為他上藥。

  這位王爺是永祿爺的幺子,素來荒唐邪肆,隨性而為,但勝在挺拔修長,容色俊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非行事放浪形骸,不拘禮數,當真是好一表人才。

  “那畜生是她教唆來的吧?狗就是狗,若非有人教唆,怎會守著本王,盯著本王來咬?就像看到仇人似的,眼珠子都綠了……”

  醫官聞言嚇了一跳,抬頭看王爺盯著銀杏樹直了眼,輕咳一聲,說得很是委婉。

  “殿下勿要思慮太甚。時雍……她已經死了。那狗恐是看到殿下氣勢不凡,被嚇住了,一個慌神就胡亂下口……”

  趙煥搖頭,“萬一她沒死呢?她說過,她不是常人,她有那么多本事……”

  醫官不知道能說什么。

  殿下這是發臆癥了吧?

  昨夜從詔獄回來,就坐在這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篤篤!”門被敲響,龐淞得令進來,走到趙煥的身側,小聲道:“殿下,各家各府都派了人送了禮來問候。東廠婁公公和錦衣衛大都督也派了人來。還有,定國公府陳大姑娘親自來探病了,殿下要不要見一見?”

  趙煥皺著眉頭,顯然是不悅。

  但很快,他便擺了擺手。

  “都叫到偏殿,本王馬上過去。”

  時雍在偏殿外面與陳紅玉打了個照面。

  陳紅玉走路娉婷,自有一股輕婉之氣。

  時雍停下腳步,讓陳紅玉走在前頭。

  過一會,她才慢慢舉步進去。

  偏殿里,都在向楚王問安獻禮,陳紅玉被龐淞安排坐在趙煥的下首,兩人雖未完婚,卻已然是王府主母的待遇。

  時雍安靜地走上去,將從趙胤那里拿來的傷藥呈上。

  “昨夜之事,大都督很是愧疚不安,令奴婢務必將藥送到殿下面前,親自向殿下致歉請罪。”

  真那般愧疚,就親自來了,而不是派一個婢女。

  趙煥嘴角淡淡勾了勾,抬抬下巴讓下人收下東西,客套地笑道:“大都督有心了。來人,看賞。”

  做跑腿的下人,最盼望的事情,就是能得到主家賞賜。

  可是,哪怕時雍想裝,也很難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謝殿下。”

  她平淡的反應,讓趙煥有些意外。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擰眉說:“你叫什么名字?”

  時雍淡淡道:“奴婢姓宋。”

  趙煥恍然大悟般,口無遮攔地大笑起來,“你就是那個大鬧順天府,得寵于趙無乩的神奇女子了。哈哈,萬萬想不到,阿胤竟是好這一口。”

  相比于陳紅玉這種風姿卓雅的女子,時雍如今這身子過于單薄,雖是十八的年歲了,因為瘦弱卻像是沒有長開,小臉蒼白,身子纖細,不僅是趙煥,在場的眾人似乎也是沒有料到,她竟是那個扳倒順天府尹徐晉原的女子——

  至于她和趙胤的傳聞,除了趙煥敢調侃,其他人是不敢的,甚至也不太信。畢竟趙胤是個不近女色的怪物,哪會突然就轉了性子。

  四面八方全是探究的視線,時雍半垂頭,淡淡道:“是大都督抬愛了。”

  趙煥點點頭,“不錯。長得雖說清淡了一些,卻也進退有度,難怪。來人,賞本王的九花冰露一壇,帶回去和阿胤共飲。”

  時雍福身:“謝殿下。”

  趙煥擺擺手,時雍站到邊上去等著領賞,而趙煥不理旁人,只是轉頭溫和地和陳紅玉說起了話。

  他聲音很小,不知說了什么,陳紅玉就害羞地低下了頭,臉上飛起一片紅霞,引來他爽朗的大笑。

  “入秋風涼,你得仔細著身子,我昨年秋狩時獵來的紅狐皮,特地讓宮里的繡娘給你做了一件皮襖,很是好看。一會你一并帶走,早晚起風時也可御個寒。”

  昨年,紅狐?

  時雍心頭像被人剜了一刀。

  為了獵那頭紅狐,她摔入獵洞,擦破了臉,腰痛了半月才好。

  那時趙煥心肝寶貝的喚著,說要為她做一件皮襖。

  如今皮襖是做成了,卻暖了另外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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