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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一把火結了案(二)

  時雍不由看了趙一眼,可是這人冷著一張臉,從容得讓人瞧不出半分失態,也沒有因為聽到懷寧自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讓她琢磨不透。

  朱九也看了看趙的表情,接著低下頭。

  “得月樓失火之前,楚王府長史龐淞曾去過,約摸待了一盞茶的功夫。”

  趙煥?時雍脊背寒了一下,指頭微縮,趙面不改色,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異樣,他目光掃來,從她臉上掠過,淡淡嗯一聲。

  “知道了。”

  “還有一事。”朱九看趙當真不避諱時雍,這才把最緊要的消息說了出來,“兀良汗來使近日頻頻與江湖幫派接觸,也時常宴請京中要員,還以為懷寧公主置辦嫁奩為由,在民間多方打探——”

  趙沉默片刻道:“他們在找什么?”

  “尋人。但尋的是什么人,尚且探不出。”

  朱九說到這里,又抬頭看了時雍一眼,皺著眉頭道:“不過,探子發現一個趣事。雍人園余孽近日多有活動,似乎也在尋人,且是尋一個女人。”

  雍人園三個字落入耳朵,時雍頭皮頓時一麻。

  她沒有去看趙,血液卻被凍得有些凝固。

  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他,錦衣衛強大的情報能力,讓趙得以一手掌控朝堂江湖,如同為這片江山覆蓋了一張黑色的大網,無人逃得過。

  也許是做賊心虛,時雍甚至覺得趙剛才沒有讓她出去,就是故意讓她聽見,敲打她——

  可是,時雍不相信他能猜出她是誰。

  這世上哪人敢信有鬼魂附身這等玄妙之事。

  他的懷疑,興許是因為她與嫻娘和烏嬋的接觸吧?

  朱九退下去,房間里陷入了短暫了沉寂。

  趙的目光落在了時雍微抿的嘴唇上。

  “在想什么?”

  時雍訕訕地笑,“在想怎么還大人的銀子。”

  趙問:“想到了嗎?”

  “想到了。”時雍本來還沒有想著那么快與他劃清界限,可是朱九剛才那一番話如同重錘般砸在了她的頭上。

  即便她換了個肉身,不用在意趙懷疑她是時雍,

  但她得為燕穆他們考慮。

  沒有人愿意再遭一次劫難。

  趙的手雖然伸得長,可是她如果不常在他眼前晃悠,這天下那么多大事,他未必有精力關注到她身上來。趙不查她,也就不會發現燕穆他們的存在——

  這般下去就是走鋼絲,當斷得斷。

  “大人,我父母為我定了一門親事。未婚夫婿家世代經商,小有盈余,我在想,興許找他提前支取些銀錢,他會同意。我若拿到錢,便可以還給大人了。”

  趙正在喝茶。

  聞言,湊到唇邊的茶盞又放了下來。

  “哪戶人家?”

  時雍原就是為了還錢之事找個合理的理由,隨便敷衍著找了個借口,哪料到趙居然會繼續追問?

  “大人不必問了。”時雍低頭,假做害羞的樣子,“橫豎我這幾日便會湊夠銀子還給大人。欠債還錢,如此,便也就心安了。”

  趙沒有說話。

  時雍偷瞄他一眼,仍然是那張冷冰冰的臉,不見變化。

  想來他是不缺這一千兩銀子,只缺一個掣肘她的理由罷了。

  于是,時雍想想,又憋著火氣,慢慢道:“不過大人放心,即便不欠大人的銀錢,我還是會盡心盡力為大人針灸,讓大人早日擺脫痛苦。”

  “那就好。”趙面容清淡,回答也尋常,“下去吧。”

  呼!時雍如釋重負。

  這一個早上過得太提心吊膽,得了他這句話,時雍整個人都歡悅起來,唇角揚起的笑,讓她精致的五官松緩從容,如三月枝頭綻放的桃花,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極是明媚。

  “民女告辭。”

  她福身離開,房里的空氣霎時凝重起來。

  謝放抿緊嘴唇,小心翼翼道:“爺,你歇會兒,屬下去外面。”

  他轉身欲走,背后傳來趙放茶盞的聲音,略重,嚇得他心肝一顫。

  “爺!”

  趙擱下了的青花茶盞安靜地放在小幾上,一灘水漬濺在紫檀木的桌面上,緩慢地往下淌,而他一動不動,平靜的表情沒有半動波瀾。

  若非謝放了解他,可能不會察覺半點異常。

  謝放瞄一眼濺出的茶水,趕緊過去收拾,一個字都不敢多講。

  “出去!”

  房間太過安靜,任何一絲聲音就能讓謝放緊張。

  他抬頭,看到趙深潭似的冷眸,“爺。”

  趙垂著眼皮,并無喜怒,淡淡道:“讓文經歷備好呈送案卷,本座醒來要用。”

  謝放道:“是。”

  “兩份。”趙不知道想到什么,沉下眉眼,“抄送一份,呈到楚王府。”

  謝放一愣,怔了怔,看趙說得認真,遂又低下頭。

  “屬下明白。”

  得月樓已燒成廢墟。

  時雍帶著大黑專程繞過去看了一眼。

  焦黑的一片殘體,實在難以想象不久前這里還是人聲鼎沸的熱鬧樣子。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時雍當然不相信這場火是“廚娘”不小心引發的。可是,不燒已經燒了,得月樓掌柜陳金良在這些案子里,到底充當著什么角色,與廣武侯府到底有幾分相關,如今也是說不清了。

  時雍暗自感慨。

  古往今來,有多少真相掩埋在了煙塵里?

  “汪汪汪!”

  大黑對著得月樓狂吠。

  時雍摸它的頭,“回了。”

  “嗚嗷。”

  大黑垂下尾巴,歡快地舔她的手心。

  次日一大早,城門邊的布告牌上,便貼出了布告。

  官府為了安撫民心,將得月樓的大火和人心惶惶的“女鬼”一案,真相公之于眾。

  布告上稱:

  石落梅師從飛天道人,武藝高強,可飛檐走壁,人稱“千面紅羅”。為了復仇,石落梅殺害張捕快一家和于昌、徐晉原等人,為了脫罪,石落梅幾次三番扮成女鬼擾亂人心,故布疑陣。

  在得月樓大火后,石落梅招認出她的同伙——得月樓的掌柜的陳金良。

  二人沆瀣一氣,陳金良為她行事多次提供庇護和幫助。

  石落梅供認,陳金良本名范金良。

  多年前,范金良上京趕考,曾得石落梅的父親石康資助,后來范金良屢試不中,在廣武侯門下做了一名賬房先生。為得東家器重,改名陳金良,昨年得月樓開業,他成了大掌柜,將酒樓干得風生水起。

  陳金良得知石家遭難,曾多方尋找石落梅下落,后來石落梅入京尋仇殺人,陳金良在明知她是兇手的情況下,收留她居住,幫她隱藏行跡,還在她被押赴刑場受死時,雇人前往法場,意圖劫囚。

  事敗后,陳金良怕被問責,畏罪自殺。

  經錦衣衛勘驗,得月樓的大火并非出于意外,而是陳金良有意為之。

  一場大火,燒毀了所有證物。張捕快一家子,于昌、徐晉原的案子,也隨這一把火做了個了結。唯一活下來的石落梅,雖受了懷寧公主和親大赦天下的福澤,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要終身囚禁詔獄,至死方休。

  時雍一覺醒來,被柴房的亮瓦滲入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又是一個大晴天。

  這樣的日子,某人腿不會痛,也就不會找她的麻煩了吧?

  重活一世,時雍比上輩子豁達了許多,也想得開。案子還有無數疑點,那個在詔獄殺害她的人,那個攜帶玉令的男子,那個與她交手的黑衣人……真的是陳金良?

  時雍不完全相信。

  只是,錦衣衛已然結案,便是蓋棺定論。

  她不是沒有興趣再繼續追查,而是相比于燕穆烏嬋南傾云度和雍人園那些人的性命,誰殺了上輩子的她就顯得沒那么重要了。

  活人遠比死人重要。她更希望所有人都活著,撿來的命,也要好好珍惜。

  就當那是一樁江湖尋仇引發的連環慘案吧。

  時雍伸了個懶腰,原本還想再睡片刻,卻聽到宋老太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老太太似乎很生氣,在數落王氏。

  “不肯嫁?你就由得了她?”

  “劉家米行的二公子能看得上她,就偷著燒高香了吧。她還挑三揀四?”

  “春娘我告訴你啊,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是他祖母,你不肯做主,我來做主。哼,反了她了。我看啊,就是你們慣的。”

  王氏說了什么,時雍沒有聽清。

  宋老太越說越興奮,到最后干脆吼了起來。

  “這事你別管,叫了媒婆來,合了八字,定下婚期便是。她要不肯,便讓人綁了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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