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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見到和見不到(三)

  使臣很年輕,也就十歲的年紀,似乎稚氣未退,可是與時雍四目相對,他身上卻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時雍退后半步,“我們認識?”

  兀良汗使臣沉默片刻,倏地一笑。

  “以前不認識,打今兒起就認識了。”

  他大晏話說得很好,甚至是一口典型的京師腔調。

  而且,他長得好漂亮。

  能讓時雍用漂亮來形容的男子,不多。

  這人的漂亮不同于趙,不同于白馬扶舟,不同于趙煥,這個男子……有著極其精美的五官,略帶黝黑的皮膚竟也未損他半分美貌,這種人似乎天生就具有優良的基因。

  幸虧他還小,若是再長幾歲那還了得?

  “看夠了嗎?”他笑道。

  時雍挑了挑眉,“你在京師生活過?”

  “不曾。”他似乎知道時雍為何發出這個疑問,語氣淡然帶笑,十分溫和斯文,若非這身異邦裝扮和黝黑的皮膚,說他是大晏人也有人信。

  “我祖上曾在大晏生活過。”

  祖上?那是多遠的關系。

  時雍點點頭,“那你為何找我?”

  “我叫烏日蘇。”男子似笑非笑。

  可這個回答毫無誠意,時雍看他一眼,“與我何干?”

  烏日蘇抬頭看一眼,“你很像一個人。”

  “這搭訕方式……十分唐突。”時雍內心隱隱有些想法,可是面色不顯,淡淡看他一眼,無趣地轉頭著手腕上的鐲子,低下眼道:“你若沒有別的話說,我走了。”

  烏日蘇微微地皺起眉,清澈的眼睛再次落在時雍的臉上。

  “我叫阿木烏日蘇。”

  “我管你怎么蘇。”

  也不是每個長得好看的男子都有吸引力的,時雍對這種剛剛成年的男孩子更是沒有興趣。更何況,明兒懷寧公主出嫁,兀良汗使臣就要隨她出京了,這個節骨眼上,使臣找到她面前,有什么意圖?

  不敢猜。

  她也懶得猜。

  見他不說話,時雍松開鐲子,轉身就走。

  “你有一個傻娘?”

  時雍手指捏起,想到兩個線索。

  燕穆說,傻娘被宋長貴帶回家前,曾被盜匪劫持,而劫持前她曾跟著一個商隊。這個商隊來自漠北,更有人指出那批毛皮出自兀良汗。

  朱九向趙匯報說,兀良汗來使頻頻與江湖幫派接觸,還在民間多方打探一個女子下落。

  時雍平靜地看他,“是又如何?”

  烏日蘇淡淡笑:“可否告之,她去了哪里?”

  這個問題問時雍,可沒問對人。

  “我也想知道。”時雍看他面色發涼,一臉失望,又掀了掀唇,“我娘失蹤很多年了。我找不到他,你若有線索,我很愿意傾聽。”

  烏日蘇看著她,目光深邃得近乎熱絡,讓時雍消受不起。

  “我明日就要回兀良汗了。你可以跟我說說,她的事嗎?”

  時雍頭微微偏起,“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你為何要問我娘。抱歉,無可奉告。”

  她臉上輕松,可防備和警惕并沒有掩飾,烏日蘇看她片刻,清澈的眼睛輕輕一眨,好像整個人都亮開了,竟有幾絲調皮的樣子,“你在怕我?”

  奇怪的,時雍并不怕他,甚至也不是很排斥他。只是覺得在大街上與兀良汗使臣說話會為自己惹來麻煩。她怕麻煩,更怕趙找她的麻煩。

  “若使者大人沒有旁的話說,我就告辭了。”

  烏日蘇一臉失望地看著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么,旁邊老者輕輕一咳,他又沒有發出聲音,瞅了時雍片刻,擺擺手。

  “你去吧。后會有期。”

  時雍拱拱手,走人。

  那輛馬車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時雍躲在暗巷里,待馬車走遠,這才去找楊斐。巷里的房舍,層層疊疊,那個門院沒有匾額,與京師大多數的房舍沒有什么兩樣。時雍看不出異常。

  沉默片刻,她正準備想法子進去一探究竟,門就開了。

  里頭走出兩個男子,看到門外的時雍,雙雙愣住。

  時雍拱手一笑,“好巧。”

  “好哇。原來是你跟蹤我,向大都督告狀。”

  楊斐被一個身著粗布勁裝的男子拎著后頸,一臉的喪氣。那男子時雍有點面熟,但腦子里又沒有印象,猜測是趙的侍衛中的一個。

  隔得這么近,他去抓楊斐,就沒看到和烏日蘇說話的她嗎?

  時雍抿唇,不解釋,看著楊斐揚揚眉,“你又做什么蠢事了?”

  楊斐又氣又急:“你還裝,還裝著不知道?若不是你,我怎會被白執逮住。”

  原來叫白執?

  時雍看了那人一眼,笑了笑不說話。

  白執皺眉,垂著眼皮道:“楊斐裝病出來斗蛐蛐,我這便要拿他回去執行家法。姑娘,再會。”

  執行家法也犯不著跟她說啊?

  時雍看了楊斐一眼,“活該。”

  “死丫頭,你說什么?”

  楊斐氣得指著她就要過來,后領子再次被白執揪住。

  “走了。有工夫罵人,不如想想怎么跟爺交代吧。”

  楊斐苦著臉,整個人蔫兒了。

  斗蛐蛐?

  幼稚。

  時雍回頭看一眼被白執拎走的楊斐,搖頭失笑。

  無乩館。

  白執將楊斐丟在地上,恭順地對趙道:“屬下跟蹤宋姑娘,藏在那個暗巷里,哪知她會突然過來,屬下沒地方躲,怕與她撞個正著,索性就翻了進去……剛好碰到楊斐在那兒,就把他拎出來了。”

  楊斐剛爬起來,一聽自己居然暴露得這么冤枉,當即啊了一聲。

  “爺,我第一次去,我就是今日閑著——”

  趙:“跪下。”

  楊斐撲嗵一聲,跪得很干脆,腦袋垂在地上,一副等候發落的樣子。

  “爺你罰我吧,要不,我去自領二十軍棍?不。三十……”

  趙不看他,只問白執,“可有發現?”

  白執皺眉,將今日看到時雍的事情說了,“馬車里的人,是兀良汗王子烏日蘇。”

  烏日蘇是兀良汗王巴圖的大兒子,據聞十分不得巴圖的喜愛,因此這次派人到大晏,巴圖才會派來這個兒子。

  一旦大晏要與兀良汗翻臉,烏日蘇就必然成為質子。

  若是巴圖喜歡的兒子在大晏,自會投鼠忌器。

  如此一看,傳聞不假,烏日蘇確實不得巴圖的心意。

  白執想到這里,冷不丁抬頭看著趙,“爺,烏日蘇近日尋找的那個女子,不會就是阿拾吧?”

  趙目光幽冷,看著他沒有說話。

  朱九被盯得汗毛都豎了起來,緊張片刻,想到另一件事。

  “爺,還有一事十分蹊蹺。”

  “何事?”趙問。

  “屬下等發現,定國公府也在找人,似乎也是找一個女子。”

  朱九是當真覺得納悶的,最近為何到處都在尋找一個女子,這個女子,那個女子,到底是不是同一個女子?

  “不過,爺吩咐過,對定國公府不必盯得太緊,屬下便沒有往深了查。”

  趙眉梢微抬,沒有說話,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是。”白執出去前,同情地看了一眼楊斐,內心隱隱又有點不舒服,

  今日要不是迫于無奈,他不會進去。看到楊斐不帶回來,不稟報大都督,也是失職。可是,若是楊斐被懲罰太重,他也有點不忍心。

  畢竟是多年兄弟了。

  出去的時候,他碰到謝放,腳步停了下。

  “楊斐——這次怕是要遭殃了。”

  謝放遲疑,“他怎么了?”

  白執看一眼他的臉色,嘆氣搖頭。

  “他騙了你。斗蛐蛐輸了呢。這次不知道又得挨多少軍棍了——”

  謝放抿了抿嘴,“嗯”一聲,匆匆走了。

  白執:……

  謝放沒有來得及給楊斐求情。

  因為這一次,趙根本就不見他,執行家法的人也不再是他,而是朱九。

  這一次對楊斐的懲罰,也遠遠比以往更重。

  五十軍棍,革職查辦,逐出無乩館。

  趙身邊這些近衛全是從錦衣衛里挑出來的佼佼者,品級不高,但個頂個的強,沒有一個是孬貨,即使是最不著調的楊斐,也是武舉人出身,有一身過硬而扎實的功夫。

  他們軍籍屬京衛,投到趙門下算是他的私人侍衛。如今革職查辦,也就意味著楊斐不再是京衛,也再不能在無乩館當差。

  從此以后,便是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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