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個峭壁下方,那山洞很深,食人獸就躲在里面——”
夜色如墨,山林悠悠。
這“拐個彎”,一拐又是兩三里。
山林越發深幽寧靜。
趙沉默片刻,道:“朱九,帶人去看看。”
大青山連綿數百里,從青山鎮上山,一路蜿蜒走了約摸十余里路,仍然不見錢名貴說的山洞。
趙勒緊馬韁繩,揚起手臂:“停。”
錢名貴走得臉歪帽斜,聞言扶了扶帽子,示意身邊那人來說。
“裴將軍,就,就在前面。”說話的是一個獵戶打扮的壯年男子,錢名貴說他是大青山上的獵戶,食人獸就是他率先發現報告官府的。
隊伍停下來。
“錢大人,食人獸在哪里?”
夜間在山間行走,草濕露重,路又不平,戰馬都走得戰戰兢兢,極是小心。
見趙發問,獵戶手指著懸崖邊的一個峭壁,“山洞就在那邊。前面拐過彎就到了。”
“嗥——嗥——”
又有兩聲類似于狼的嚎叫從山洞傳出,一聲蓋過一聲,直蕩耳膜,送入群山。
“是。”朱九拔劍慢慢往前,一人舉著火把走在他的身后。
他們離山洞越來越近。
“嗥——”山洞里突然傳來一道憤怒的咆哮。
“當真是食人獸在山洞里。”
朱九站立片刻,接過火把,手一揮,繼續帶人往前走。
火把在山林里游動,照得眾人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
接著,寂靜的山林里傳來窸窣游動的聲響,像是大雨打在樹葉上發出來的沙沙聲。
“下雨了嗎??”有人驚聲問。
“不。有東西過來了。”
“狼嗎?”
一片片綠油油的眼,在黑暗的山間急速躥動、縱跳。
趙猛地拔出腰間長劍,“朱九回來。弓箭手,準備!”
怔立的眾人變色,一個個拔劍將趙和弓箭手圍在中間,面向四周護衛。
沉默的山林,嗥嗥聲更多了,一聲接一聲,像在呼應之前的頭狼,狼群密集的嗥聲令人頭皮發麻,到底有多少狼,無法判斷。最恐怖的是,這些狼來自四面八方,山腰上,密林里,山洞里,就像是懂得合圍戰術似的,將他們圍在漆黑的山洞前。
四面狼嗥,悲涼得似在唱挽歌。
“將軍,好多狼。”
朱九走在最前面,也最早看到那一群狼。
山洞門口,眼睛綠油油的,一大片冒出來,激得他一身雞皮疙瘩。
“這里怕有一兩百頭。”
“山上還有,說不定上千頭!!”
而他們的人,統共也不到一百人。
錢名貴一張老臉在火把的光線里蒼白一片,驚恐地看著黑暗的山林,不知是嚇到了還是怎的,始終沒有說話。
趙看他一眼:“想辦法生火。”
面對野獸的時候,生火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這兩日青山鎮多雨,山林里都濕透了,柴火不好搜集,也不好點燃。
他們有的只有火把。
“將軍,怎么辦?”
“人都不怕,還怕狼?將軍,末將愿帶人殺進去。”
“殺進去,宰了頭狼,看看山洞里有什么!”
眾人七嘴八舌商量著對策。
趙冷笑一聲。
“這是要給本將一個下馬威呀。”
被狼合圍了。
走不掉,除了殺出血路還能如何?
趙思索片刻,抬臂,揮劍,“殺。”
眾人得到命令,喊殺不停,護著趙往洞口逼近,那群狼受到刺激,咆哮聲越來越大,甚至有幾頭膽子大的已經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吼叫著對眾人發出警告的威脅。
錢名貴方才不吭聲,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往后退。
“錢大人哪去?”謝放腳下一拌,錢名貴冷不丁撲倒下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剛好滾到一匹狼的面前。
“啊!”
他慘叫。
幸虧謝放上前,一刀砍到了狼脖子上。
錢名貴大驚失色,又叫,又吼,“裴將軍,我們趕緊下山吧,等明日天亮再來,這,這狼太多了,我們殺不過的。”
謝放冷聲,“不是錢大人半夜來請將軍出兵捉拿食人獸的?戰斗還沒有開始,你就打退堂鼓了?”
“下官,下官上有老,下有小…………”
嗥——
話沒說完,在狼王的咆哮聲里,潛藏在山林里和山洞里的狼群得到指令,開始潮水般往前涌,朝人群橫沖直撞。
他們不怕利劍,不怕火光,甚至不怕死。
幾十頭,
上百頭……
山林里還有窸窣不停的呼應。
朱九被一匹狼撞了個踉蹌,手臂被咬了一口,嘶聲揮刀斬下狼頭。
“保護將軍!”
兵丁們邊打邊退,將趙團團圍在中間,掄刀就砍。很快,地上便堆滿了狼尸,而他們的圈子也被狼群逼得越來越小。
和一群無法對話毫不畏死的野獸對峙,不比兩軍對陣輕松。
這戰斗,看上去慘烈之極。
更可怕的是,狼群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漫山遍野,
誰也說不清楚,這大青山上,到底有多少狼……
“朱九。”謝放突然大聲喊道:“咱們殺開一條血路,你先護送將軍下山,叫人來接應,我負責斷后。”
“好!”
“殺。”
“當心——”
“謝放!”趙突然微馬俯沖過去,一劍將撲向謝放的一頭野狼刺死,目光腥紅地盯住他,小聲說:“你帶一隊人馬下山。”
謝放眼睛瞪大,“為什么?”
“夫人還在裴府。還有——”
他沒有說。謝放卻明白 這是說,還有太子爺呢。
要是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計,可怎么辦?裴府里剩下的兵丁雖然比上山的人多,小丙、白執和許煜他們也都在。但到底毫無防備,要是這樣數量的狼群突然沖入府中,該怎么辦?
謝放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將軍你——”
“我沒事。”趙眉頭蹙起,“快去!”
“將軍不如你走,我來掩護……”
“快去!”
“是!”
謝放再不多話,翻身上馬,轉身就走。
趙冷聲:“掩護謝放。”
眾人:“是。”
吼聲響徹云霄。
這群人是趙的心腹,即使是面臨危險的處境,也沒有人慌亂,在與狼群的廝殺中,幾次被沖亂陣形,又迅速重新集結。而那些跟著錢縣令來的捕快和捕獸青壯年就不同了。這么多的狼,密密麻麻的狼,滿山遍野的狼,能把勇者嚇破膽。
他們見狀,跟在謝放背后就想下山。
“嗚——”
這時,一聲尖銳的呼哨聲透過山林,直貫長空。
第一道被狼嗥聲掩蓋。
又是兩道呼哨,一長一短,一緊一松。
暗夜似被震動,發出回音。
接著便傳來狗叫——
不是“汪汪汪”的吼叫,而是咆哮的、憤怒的嗷聲嚎叫,聽上去如同在警告群狼。
頭狼高仰脖子,嗥聲嘶叫著,吼了回去。你吼一句我吼一句,越來越大聲,那聲音在山間飄蕩,似在比個高下,又像是野獸間的對話,聽得人頭皮發麻。
過了片刻,不知頭狼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沖出了山洞,幾個縱躍便往樹林里崩去。在它身后,一群狼倉皇地跟了上去。
頭狼一走,潮水般的狼群散去了。
地上,只留一地狼尸。
謝放愣愣地停在原地,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回頭看人群里的趙,只見他面色如冰,看著在呼哨聲和狗叫聲里漸漸退去群狼,一絲波動都沒有。
“將軍,狼退了。”
“退了!”
“退了!”
兵丁們吼聲雷動。
這晚的經歷了,離奇刺激,又實在驚險。
謝放松了一口氣,拭了拭額頭的汗,下馬走回來。
“將軍,好像是——大黑。”
“嗯。”趙眼里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它來了。”
不僅大黑來了,時雍也來了。
穿著束腰的侍衛裝,一張瓷白的小臉帶著少女的嬌憨與清麗,似笑非笑地帶著十來個侍從,從山林里鉆了出來。
在她的腳邊,有一條尾巴高高翹起,威風凜凜的大黑狗。
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群狼圍攻,眾人都有點驚懼緊張,可是趙剛才面無表情,沉著無懼,如今狼群散了,眉頭反倒緊緊蹙起,一眨不眨地看著時雍不驚不怕的笑臉。
“吹哨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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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隨即一陣騷動,隨錢縣令前來的青壯村民紛紛往后退,嘴里驚慌地大喊。
“食人獸。”
趙再次叫停隊伍,獵戶查看一下地形,這才確定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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