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圳哼聲,言語有點羞惱。
“你與我已經是……是這般親近。再在箱子里關久一些,我不娶你,你便真的沒人敢要了。你說你是不是想賴著我?”
“。”時雍淡淡看他,一言不發地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戰斗還沒有結束,這些人雖然愚昧,但身份沒有搞清楚之前也不能隨便屠殺,兵丁們只能抓頭目,驅趕人群,還有零星的一些人,在拼死頑抗。
噠噠噠噠噠——
可能是箱子里面太過安靜,馬蹄聲還在很遠時,時雍就聽到了。
由遠及近,馬蹄裹著塵浪滾滾,一聽這聲音,來的人不少。
“阿拾,有馬隊!”
時雍摟住趙云圳的胳膊一緊。
“噓!”
馬蹄聲更近了。
人未到,聲已至。
“永平衛指揮使石大人到!”
一聽這話,趙云圳興奮不已,抓住時雍的胳膊,大聲喊叫。
“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人!是阿叔請來幫我們的人。阿拾,我們可以出去了。”
這些人身著甲胄,手執弓弩刀槍,一看就是朝廷的隊伍。
時雍松了口氣,“是。”
趙突然回頭,隔著人群看過來,那一眼極是微妙,時雍心弦一繃,憑著某種難以描述的直覺,很肯定趙是在看她。
或者說,提醒她。
時雍心中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一把抓住想要拍打蓋子的趙云圳,“別動!”
轉瞬,只見謝放策馬過來。
“烏班主!”
“在。”烏嬋剛才參與了混戰,這會子臉有點花,抬袖子抹了抹,輕松地問:“永平衛的大人都來了。沒事了,是么?”
謝放看她一眼,“是的。這里沒你們什么事了。”
說罷,看烏嬋蹙眉,他不解釋,轉頭對身側的兵丁說:“跟這些唱戲的沒關系。把路讓開,讓他們走。”
剛才混戰,烏家班一直被那些瘋狂的青山人圍在中間打,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現下還有些也不打了,就是不肯散去,圍在街口官道上,一個個像垂頭喪氣的僵尸。
謝放派人過去驅趕,這些人不情不愿地散開,讓出了中間的路來。
烏嬋回頭看一眼街尾煙塵滾滾般涌入青山鎮的永平衛兵馬,皺了皺眉頭,拱手,“多謝大人相助,來日必當報答。”
謝放抱拳還禮,望了一眼烏家班的箱子,眉頭鎖緊。
“一路安順。早到京師。”
他話里的深意,幾個人都明白。
他不放心箱子里的趙云圳,在叮囑他們,也叮囑庚字衛的兄弟,要保護太子平安達到京師。
烏嬋點點頭示意,馬鞭高高甩起,“兄弟們,趕路了。”
馬車動了起來。
時雍眼睛貼著小孔,遠遠地看著人群里的趙。
“阿拾。”趙云圳在喚。
時雍忙著看外面,隨意地嗯了聲。
“你心不在焉。”趙云圳嚴肅地望著她,“本宮在跟你說話。”
小屁孩最近總說“我”,一句本宮拉回了時雍。
“你想說什么,殿下?”
“你為什么一直看阿叔?”
趙云圳氣鼓鼓地,又提醒她:“在你面前是的本宮,會娶你的也是本宮。阿叔是不會娶你的。”
這話很傷自尊,時雍眼睛一瞇,不加思索就問了。
“為什么?”
“他不會娶任何人。我父皇說的。”
就因為道常大和尚的預言嗎?
時雍哭笑不得,纖眉微挑,“他是個人。”
“是人如何?”
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難不成他真會因為道常和尚的一席話,就終身不娶?一旦遇到喜歡的女子,說不準哪天就想娶了呢?那誰攔得住。
時雍腹誹的話,沒有說出來。
一是和趙云圳這小屁孩兒說不明白,二是車隊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吆喝:
“唱戲的,停下!”
烏家班的車隊已經走出了街口,這聲吆喝不是來自趙的人,而是永平衛新來的一隊士兵。
他們騎著高大的戰馬,行動迅速,很快繞到了車隊前面,再次攔住了離開的路。
“石大人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離開青山鎮。”
烏嬋高聲道:“為什么不能離開?石大人讓我們留下,是要管飯嗎?”
士兵重重一哼,騎馬繞著烏嬋身邊轉,“箱子里是什么?”
烏嬋道:“還能是什么?唱戲的行頭,戲服,道具。”
說著,她又從褡褳里掏銀子,“官爺,拿去吃個茶,聽個曲兒。”
咚!銀子落地。
那士兵揮開了烏嬋的手,突然拔刀指著她。
“打開箱子。”
這氣勢洶洶的樣子,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烏嬋挑了挑眉:“裴將軍已經允許我們走了,你們憑什么不讓?”
士兵:“這里是永平府青山鎮,裴將軍說了算,還是我們石大人說了算?打開!”
大晏實行衛所制,在中丨央一級設前后左右中軍都督府,簡稱五軍都督府,地方設都指揮使司,都司下設若干衛所,衛所最高長官為指揮使,也是正三品。
論品級,石洪興與裴賦同級,但裴賦是京官,石洪興是地方官,一個是強龍一個是地頭蛇,這些人有些仗勢,似乎沒有把裴賦看在眼里。
趙云圳在箱子里蠢蠢欲動,哼了聲,“那是個什么狗官?本宮這就出去,讓他們睜大狗眼好好看看,這里到底誰最大。”
“不可!”時雍小聲阻止。
今夜形勢風云變幻,早已不可預料。
趙既然沒有暴露趙云圳的身份,自然有他的打算。
“裝在箱子里的太子,還是太子嗎?”
時雍的話,讓趙云圳愣了愣。
“你這話是何意?”
時雍目光炯炯有神,盯住他,“殿下,如今除了我們,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是太子,你可明白?”
趙云圳不懂,“那你們幫我證明便是。”
時雍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們都死了呢?”
趙云圳人雖小,卻也不笨。從小在深宮中長大,多少知道一些算計。
“你是說,這個什么狗指揮使,敢不認我?”
時雍噓了一下,示意他小聲點:“別侮辱狗。”
那永平衛指揮使早不來,晚不來,當真是為趙解困來的?
時雍不敢冒這個險。
畢竟這天下,只有一個太子,皇帝只有一個兒子,若有人圖謀不軌,太子便是很好的籌碼。
這青山鎮,這盧龍縣,甚至永平府的水,都太深了。石洪興的人越過趙上攔路烏家班,分心沒安好心,這石洪興的屁丨股說不準早就歪了,早就與他們沆瀣一氣。
若不然,錢名貴這些人,又怎敢在肆無忌憚,毫無約束?
“查就查吧。”
烏嬋懶洋洋的哼了聲,扭頭。
“小北,開箱給各位兵爺看看。”
一口口箱子被打開了。
士兵一個個看過,走向了隊伍的中間。
“這里面裝的是什么?”
站在馬車邊上的庚一淡淡道:“一樣,班子里的戲服。”
“打開看看。”
庚一的手微微攥起,眼神示意庚二,“鑰匙呢,開箱。”
庚二低著頭,慢吞吞地將鑰匙插丨入鎖眼,那士兵看他這么慢的速度,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庚二突然打了個噴嚏,噴了那人一臉。
蓋子也在這時打開了。
那士兵飛快地掩面,擦拭著臉上的口水。
“我肏你老娘,找死是不是?”
庚二連忙低聲道歉,他長得清俊,臉上畫著戲班里的油彩,做花旦打扮,那士兵撩眼看他一下,斜眼看了看箱子里堆放的花花綠綠的戲服,視線又被他吸引了回來,笑得有些邪肆。
“你唱戲就穿這些個?”
庚二小聲道:“唱什么戲,就穿什么衣。”
那士兵伸手要往他臉上捏,“看看這小臉,涂的是什么?”
庚二手攥成了拳,那人卻轉了身,因為背后的小茗香突然嬌嘀嘀地喚了一聲,
“兵爺快來嘛,人家都打開等你好久了。”
那士兵嘿嘿樂著,走開了。
他發現嬌軟軟的小茗香比硬邦邦的庚二更美。
車隊檢查完畢,一個校尉策馬走到石洪興面前,高聲道:“大人,戲班的箱子沒有異樣!”
石洪興年歲不小,是個四十來歲的老將了,騎在馬上,他一雙渾濁的老眼盯著趙,目光炯炯有神。
“裴將軍,你傳信讓本將前來相助,本將如今帶了人來,你得給我交個底吧?”
趙眉頭一皺,“石大人想知道什么?”
石洪興騎馬繞著趙走了兩圈,打量他,笑著說道:
“不瞞裴將軍,我來之前得了個京師來的密令。說五軍都督趙勾結盧龍縣令錢名貴,謀害和親使臣,脅持懷寧公主,便私自攜太子殿下出京,欲行不軌,讓我協助捉拿……”
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一下,眼神再次在趙身上打量。
“不知裴將軍可知情?”
趙眉目不動,“不知。”
“是嗎?”石洪興冷聲反問,“我以為裴將軍無故派兵鎮壓青山百姓,致我青山鎮血流成河,死傷無數,正是得了趙的指派呢?”
趙冷冷看著他,平靜地道:“看來石大人不僅屁丨股歪了,臉也換了。”
石洪興怔了怔,長笑出聲,“你我皆是旁人局中的一顆棋罷了,多說無益。聽聞裴將軍好功夫,石某倒是真想見識見識——以裴將軍一百多人的隊伍,怎么來打我這五千人?”
五千人,這是把永平衛的兵都調過來了嗎?
趙放眼一望,四處皆兵。
弓箭手早已拉好弓弦,只等石洪興一聲令下。
他突然冷哼,“石大人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石洪興笑了笑,打馬走近,用極低的聲音道:“還請大都督原諒,我這也是迫于無奈呀。天子要殺你,誰人攔得住?再說了,你便死在青山,死的也是裴賦,你趙是病死的,病死在無乩館。你說,這可氣不可氣?哈哈哈。”
趙冷冷看他,“挑拔離間,你還嫩了點。”
石洪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目光又放眼望向長街上的尸體與痛苦哀叫的傷者,冷聲道:
“大都督莫不是以為,這么多無辜百姓枉死,此事能得善了吧?即便他們有錯,你也無權未審先殺。《大晏律》沒有給你這個權力。”
哼了哼,石洪興眼里閃出一抹幸災樂禍的冷光。
“大都督說你做得了主。嘖嘖,這么多條人命啊,你要怎么向陛下交代?陛下又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大都督,你說,到時候身首異處第一個被用來祭天的人會是誰?”
趙手伸到腰間,唰地抽出一張帕子,長劍錚聲響過,他低垂眼,眼含堅冰,慢慢擦拭。
“石大人可看清楚了,本座手上的是御賜寶劍。陛下令我,可便宜行事。石大人可知,何為便宜?”
石洪興臉色一變。
“尚方劍?”
尚方劍為大晏皇帝御用之劍,是至高無上的極權象征。持有此劍的人,可先斬后奏便宜行事。
何為便宜?
如今他石洪興就是個便宜。
趙道:“我剛好就有宰殺你的權力。你說,這可氣不可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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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雍:太可氣了。能不能先把我們從箱子里放出來。
趙:本座恰好想將你關一關,你說,這可氣不可氣?
時雍:我還真就不想出來了。你說,這可氣不可氣?
明天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