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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大帳里的故事

  傷疤男子聞言一怔,側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這目光里濃濃的嫌棄,再次給了時雍極為熟悉的既視感。

  “跟上!”

  當真是沒有見過的人嗎?

  時雍心里想著,默默跟上他。

  在陌生的環境里,時雍很是警惕,并不完全放心這個人。很快,她發現無為帶她去的是營房的偏僻角落,這里臨山又靠水。

  他站定,示意時雍往前走。

  “叫吧。”

  叫什么?時雍走了兩步,回頭不解。

  無為一動不動,“你不是會召喚野狼?”

  時雍無語,一臉復雜地看著他。

  火燒大營那天來的野狼,時雍至今仍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猜測與大黑有關,可如今不要說召喚野狼,連她的大黑都不知去向。

  “叫不來。”

  時雍回頭瞪他。

  “你給我叫一個試試。”

  無為:……

  兩人在月光下大眼瞪大眼,時雍看他不吭聲,又把目光挪開,看著周圍的環境。

  “這里有幾個崗哨?”

  無為還沒有回答,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來人不少,腳步聲十分急促,由遠而近,時雍身上沒有武器,看了傷疤一眼,握緊拳頭。

  “誰!?”

  無為厲聲一喝,將時雍往背后帶了帶。

  他個子高,時雍跟他站在一起,便有些纖弱。她默默退到陰影里。

  “無為先生。”

  兩個士兵邊走邊問。

  “看到殿下帳里那個南晏大夫了嗎?”

  無為道:“沒有。去別處找。”

  腳步聲停了下來。

  那隊人似乎有些忌憚他,應了聲好,腳步聲就走遠了。時雍抬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你為什么要幫我?”

  無為不回答,冷著臉道:“這里有兩個哨位,一個明,一個暗。等下我去引開他們,你從這里翻出去,往北跑。”

  頓了頓,他目光沉下。

  “能不能活著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時雍可不愿無緣無故欠人情,她默默看著傷疤男:“理由。”

  無為怒了,“你走不走?”

  時雍看他一眼,往大營走。

  無為猛地攥住她手腕,把她拖回來,“我是大晏人。”

  時雍:“這個我知道。”

  無為冷著臉,“不愿看你一個女子落入巴圖手里。”

  女子?

  時雍驚住。

  他看出他是女子來了?

  無為推她一把,不愿再多說,“時機稍縱即逝,不要耽誤。”

  說完,他不給時雍拒絕的機會,矯健的身姿突然掠了出去,手上不知握了什么東西,只聽得“撲撲撲撲”幾道悶響,他手上的東西飛了出去,打在營帳上,動靜極大。

  “誰,誰在那里?”

  “站住!”

  無為速度極快,身影過處,驚起無數的巡邏士兵,卻幾乎沒有人看清他。

  時雍默默看著,等他去得遠了,慢慢矮下身子,從一排守衛士兵的背后,小心翼翼地貼著山鉆過去。

  無為鬧出的動靜很大,營中四處傳來“抓住他”、“有人跑了”的喊聲。

  時雍從黑暗里往外望去。此時營中火光通明,人聲鼎沸,抓人的聲音引來了越來越多的注意,將校兵丁們都紛紛出營抓人,四下里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晝。

  這情況,無為怕是難以脫身吧?

  況且,就算他得以脫身,又如何向巴圖解釋?

  時雍是從來桑的帳里跑掉的。

  到時候,不僅是他,怕所有人都要跟著遭殃。

  無為遛狗似的帶著一群守衛繞著大營跑了好半晌,剛準備從南邊校場穿過去,回到來桑的營帳,前方突然火光沖天,一群打著火把的兀良汗士兵迎頭過來。

  打頭的人叫瓦杜,是太師阿伯里的親信,與無為素來不對付。

  完了。

  無為慢慢退后,準備倒回去。

  可是,后面腳步匆匆,叫聲陣陣,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左右的環境很開闊,想要若無其事地離開,不太可能。這態勢,不論他從哪個地方出去,都洗脫不掉嫌棄了。

  靜默片刻,他的手慢慢握住腰刀——

  “無為!”

  一道極低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

  無為偏頭,看到時雍蹲在陰影里,朝他招手。

  無為提一口氣,“你為何沒走?”

  “我走了,你怎么辦?”

  時雍來不及多說,四面八方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躲無可躲。那急促的腳步聲提醒他們,不僅她走不了,此事敗露,兩個人都要完蛋。

  傷痕男子咬牙,拔出刀來。

  “不可!”時雍見他揚刀,突然撲過去摁住他的胳膊,反身一擰,轉了個圈,將自己后背靠在他的胸前,再將他的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恰在此時,眼前的火把照亮了他們的臉。

  時雍冷笑一聲。

  “既然被你捉住,沒什么可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無為萬萬沒有料到她會有這么一出。

  略微怔愣,他反剪住她的手,往前一堆。

  “走,老實點。”

  追上來的兀良汗守衛越來越多,已然將他們團團圍在中間,被營中抓人的叫喊聲驚動的巴圖,也在一群親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人群從中讓開一條路。

  巴圖冷漠地看著無為挾持下的時雍,掃了一眼,厲色道:

  “怎么回事?”

  他到了,全場鴉雀無聲。

  靜默之中,那個叫瓦杜的頭目上前,行禮道:“稟大汗,適才營中有人試圖逃跑,臣等追過來,就發現了他們。”

  這轉頭看了時雍和無為一眼。

  “無為先生速度倒是極快。”

  這若有所指的話,讓巴圖皺起了眉頭。

  “無為,你怎么說?”

  無為微微瞇眼,低下頭瞥了時雍一眼,“這小子趁二殿下熟睡想偷溜,聽到動靜,我便追了上來,恰好逮住了他。”

  巴圖寒著臉看過來。

  這時,視線是落在時雍身上的,似在思考怎么處置她,又似在等她說話。

  巴圖沒有發出命令,場面一度沉寂下來。

  時雍剛才回來,就沒有想過能全身而退。

  事已至此,她倒沒什么可怕的了。

  時雍迎向巴圖陰涼的目光,面孔在暗光里蒼白一片,下頜微仰,像一只無奈被困于籠中的鳥兒,眉頭擰得緊緊。

  “沒錯。我想逃離這鬼地方。”

  巴圖:“為什么逃?”

  時雍皺皺眉,“誰愿意做人俘虜,有機會離開,我自然要逃。”她掙扎著,手肘在無為胸腹間狠狠一肘,仍不解氣一般,惡狠狠地瞪著他。

  “還不松開,這么多人,你們還怕我跑了不成?”

  無為腰間吃痛,皺了皺眉,沒有動作,直到巴圖擺了擺手。

  “松開她。”

  時雍松口氣,揉了揉胳膊,看著巴圖道:“既然落入大汗手里,那便任憑發落吧。”

  巴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負手轉身。

  “帶到孤的帳中。”

  在場每個人的表情,都各有不同,但無一沒有驚訝和懷疑。巴圖性情冷戾,殘暴無情,對俘虜不會給太多耐心,當場斬殺,才是他一慣的做法,如今這意味不明的命令,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兩個侍衛走上來要押走時雍。

  “我自己會走。”

  時雍甩開胳膊,跟在巴圖的后面。

  兩個侍衛剛升起怒火,見大汗沒有吭聲,又默默咽下那氣,自后面跟上。

  待他們去得遠了。

  在場眾人陸續散去。

  無為臉色蒼白地站在那里,呼吸有些急促,那個叫瓦杜的頭目走了過來,站在他的對面。

  “我定會抓到你的小辨子,南晏人。”

  無為面無表情地將腰刀收回鞘中,轉身就走。

  瓦杜不服氣,沖他背影喊。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還是不敢跟我單獨比試一番嗎?”

  無為回頭看他。

  “你不是我對手,瓦杜。”

  瓦杜極不服氣,將腰上的刀鞘解下,丟在地上,朝他做了個抱拳的邀請動作。

  “來。”

  無為不理他,越走越快。

  “沒種的南晏人。”

  瓦杜在背后不服氣地怒罵,“我才不信阿伯里會私通南晏。那只信鴿是你的,趙的信也是寫給你的。是你們陷害了阿伯里。”

  無為頓下腳步,冷冷看他。

  “你去說給大汗聽。”

  瓦杜拳心緊攥,滿臉怒火。

  “我一定會抓住你的把柄,你等著好了。”

  巴圖大帳。

  這是時雍見過的最大的氈帳。

  有書案,有議事的桌幾,有擺放的水果,墻上掛著一個猙獰的牛角,中間是一個插著紅藍旗的巨大沙盤,沙盤上是晏兀兩軍的攻守布局,十來名親衛分立兩側,大氣不敢出。

  氣氛壓抑,卻反常的安靜著。

  巴圖在一張鋪著厚厚褥子和獸皮的躺椅坐下來,擺了擺手。

  “都出去。”

  親兵們都后退著離開。

  幾個親衛看了看時雍,也不發一言地走了。

  時雍站在帳中間,時雍處境窘迫,卻沒發一言。巴圖懶洋洋地盯住她,不知在看什么,也是許久沒有說話。火光搖曳,燭火燃燒著,將巴圖的臉襯得極為陰涼可怕。

  “你說說,孤當如何處置你?”

  巴圖終于開口,時雍揣摩他的表情,讀不出他的意圖,抿了抿唇,認真道:

  “聽天由命。”

  這回答似乎出乎巴圖意料。他垂下臉來,認真端詳時雍,“你不怕死?”

  時雍道:“怕。”

  巴圖道:“為何不求情?”

  時雍道:“求情有用嗎?”

  巴圖微微瞇眼,打量她。

  巴圖見過了太多在他面前下跪求饒的人,那是弱者對強者天然和必然的臣服,是順應,是應當。

  所以,巴圖要做強者。

  做這天下的主,不必向任何人臣服。

  可時雍進帳這么久,始終一動不動,不吭聲,不求饒,說她是聽天由命,不如說是有幾分看淡生死的坦然。

  這樣飽受滄桑和世故方能練就的坦然,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

  巴圖打量她許久,突然沉聲道:

  “側過身去。”

  側身?

  時雍奇怪地看他一眼,順著巴圖的視線指示,將身子轉向左邊。

  巴圖冷冷道:“回頭,看我。”

  時雍又轉過頭,半個身子扭過來,盯住他。

  巴圖揮手,“再來,別挑眉。你是在瞪我嗎?”

  時雍不知此人到底要做什么,不冷不熱地瞄他一眼,依言再做一遍。這次,她發現巴圖臉上的表情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好像對她的表現很是不滿。

  她猜不透這個漠北梟雄的想法,只是淡淡看著他。

  巴圖又命令,“眼抬高。”

  時雍微微仰頭,抬眼。

  巴圖:“沒讓你抬下巴。低頭。”

  時雍低下頭。

  巴圖看著她的腦門,卻看不到她的眼睛了,“抬頭。”

  時雍覺得這個人有病!

  她抬頭直視巴圖,微彎的眼角有疑惑的嘲意。巴圖眉頭皺緊,似乎有點不耐煩,也不知想在她身上看什么,站起來繞著她走了兩圈。

  許久,巴圖擺擺手,坐回去。

  “罷了。罷了。來為孤號脈吧。”

  他把手腕放在椅子邊的幾上,時雍慢慢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斂著表情,沉默地將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巴圖看著她。

  時雍垂著眼,能察覺到他的審視,卻沒有動彈,直到號完脈,她收回手,一言不發地走到巴圖身后,雙手搭在他的頭上。

  “大汗,是哪里痛?”

  巴圖微怔。

  詫異她的大膽,更詫異于他居然沒有阻止,任由她將手放到他的頭上。

  巴圖防備心很重,便是他身邊的親衛和侍寢的妃嬪,也動不得他的要害。親衛會離他至少三尺距離,而侍寢的妃嬪就是泄丨欲的工具,侍寢時不會親昵,睡完便離開,即使是兀良汗大妃也從不曾與他同床共枕相擁而眠。

  這是個疑心病重到極度變態的人。

  然而,時雍不知,她探完脈象,為了弄清楚巴圖所謂的頭痛,到底是頭頂痛,頭皮痛,后腦勺痛,太陽穴痛,或是神經痛……

  “還是這里痛?”

  時雍雙手在巴圖頭上摁了摁。

  巴圖突然驚醒,“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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