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傳來寒鴉聲,夜色濃稠如潑墨。
時雍踏著慘叫聲步上臺階,兩側的羽林軍,拿刀的拿刀,舉弩的舉弩,喊殺喊打著朝她沖過來。她橫刀格檔,一腳踹開大門。
轟!砰!
東宮大門重重打開。
錦衣衛順著臺階往上沖,與羽林軍混戰一處。
“掩護我。”
時雍大聲喊著,往東宮內殿沖去。
她聽到了哭叫聲。
太監的,宮女的,還有嬤嬤的,混雜在一起,有驚恐的大哭,也有慘烈的呻吟。
東宮實在太大。
時雍順著哭叫聲飛快地闖入重暉門,往端本門奔去……
東宮太子寢殿。
青磚石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尸體,鮮血流了一地,極是可怖。
一群羽林軍圍著一個渾身浴血的少年廝殺。少年渾身浴血,披頭散發,身上衣裳裂開了無數的口子,翻開的皮肉和鮮血滲出來。他的眉上、臉頰上也濺抹著鮮血……
太子寢殿門口,幾個太監和宮女抱著一團,用身子擋在大門,一個嬤嬤模樣的婦人跪伏在地上,身上滿是鮮血,但她的雙手緊緊抱著試圖入殿的一個羽林軍將軍。
“不要傷害殿下!”
“保護殿下!”
那將軍滿臉橫肉,似是不耐煩,腰刀高高抬起,重重捅在那嬤嬤的后背,嬤嬤痛呼一聲,軟倒在地。
“嬤嬤!”宮女太監們大哭。
“嬤嬤!”
砰砰砰砰!
上了鎖的寢殿大門被人從里面瘋狂地搖動。
“讓本宮出來。”
“不要傷害嬤嬤,不要殺我嬤嬤!”
“混蛋!我要殺了你們!”
“殺了你們!”
趙云圳被反鎖在寢殿里,憤怒吼叫。
嬤嬤虛弱地睜開眼,看著那晃動的寢殿門,兩行淚水從眼眶落下,悄無聲息……
羽林將軍一腳踹開嬤嬤的尸體,提著帶著她身上鮮血的腰刀,走向寢殿門口那幾個瑟瑟發抖的太監和宮女。
“讓開!”
幾個太監年歲都不大,有一個甚至就趙云圳那么大一點,宮女也都是年輕女子,個個身嬌體弱,在這個滿是鮮血和殺戮的修羅場,早已嚇得花容失色。
看著一步步走近的羽林將軍,她們嚇得渾身發抖,但還是緊緊抱在一起,試圖用血肉之軀抵抗……
“你們不能進去。不能進去!”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太子殿下。”
“畜生!”被羽林軍圍在當中的小丙怒吼一聲,劈殺兩個,想要沖出重圍,可是那個空擋迅速被人填上,小丙哀慟大吼。
“你們這些畜生!”
“我要殺光你們!”
憤怒的少年殺聲震天。
可是他勢單力薄,分身乏術。
羽林軍漸漸往寢殿門口聚攏,這個大晏儲君居住的宮殿,此刻仿佛變成了一處人間煉獄場。
眼看錦衣衛帶兵入宮,張華禮一不做二不休,便想干脆利落地除掉太子,直接賴在錦衣衛頭上。
東宮忠仆想要阻止,但雙拳難敵四手,侍衛死的死,傷的傷,除了小丙大多沒了戰斗力。
嬤嬤和宮女太監們為了保護趙云圳,只能將他反鎖在寢殿里。這個寢殿門很是厚重,門上了鎖,一時半會很難劈開。
能抵一刻是一刻。
他們已然拼盡了全力——
時雍拎著劍沖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般場景。
小丙廝殺吼叫,羽林軍砍殺了兩個宮女,將那個年歲最小的太監拎起來,重重甩在青磚石上,響起沉悶的落地聲和慘叫。
他再次舉起鋼刀,
這次沒有落下,時雍便飛身撲了上來。
“狗賊!拿命來。”
那將軍迅速收刀調頭,架住時雍的長劍。看一眼她身上的飛魚服,他心里一震,驚駭大叫。
“兄弟們,速戰速決。”
錦衣衛沖進來了。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成敗在此一舉。
是名垂青史,封侯成爵,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就在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眼里的時雍便是他必須除之而后快的絆腳石。
此人武功了得,時雍一時半會拿不下他。
她狠狠咬牙,朝寢殿看了一眼。
“殿下別怕,我救你來了。”
寢殿里,趙云圳剛才聽到時雍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聽,再次聽到她的安慰,鼻子一酸,將門拍得更響。
“小媳婦,你開門,放我出去。”
“你不能出來。”時雍厲喝,“好好在里頭待著。”
趙云圳雙手拍門。
“我有刀,我有刀。”
“放我出去。”
沒有人理會他。
“我有刀,我真的有刀啊。”
“你們放我出去。”
吶喊到最后,趙云圳突然號啕大哭。
“嬤嬤!”
“嬤嬤你別丟下我!”
趙云圳出不去,可是他從門縫里看到了那把捅向嬤嬤的刀,寒光閃閃,十分鋒利,是從嬤嬤的后背捅下去的,刀子一下沒入她的身子。他知道,那個把他從小帶大的嬤嬤沒有了。她死了,被他們殺死了。
趙云圳是吃她的奶長大的。
那就是他的半個娘啊。
孩子身子不停地顫抖,聲音早已喊啞。
“本宮要殺光你們!”
“殺光你們!”
厚重的殿門,大大的鐵鎖。
趙云圳怎么搖晃都搖不開,身子終是慢慢滑坐在地上,嗚咽抽泣!
孩子的哭聲,很分時雍的神。
“別哭了!”
她厲吼一聲。
“把眼淚給我憋回去,好好記住今天晚上!”
趙云圳止住哭聲,吸著鼻子抽泣著,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趴著門縫往外望,皮開肉綻的小丙,已經沒了氣息的嬤嬤,鮮血橫流到臉上的太監和宮女……
還有阿拾。
她背對著他,
和那些東宮忠仆一樣,用后背擋著門,阻止別人進來殺他。
慘烈的畫面染滿了腥紅的顏色,一點點蔓過趙云圳帶淚的眼睛。
他緊緊捏住拳頭。
從溫柔鄉到修羅場,趙仿佛跌入了一個冰冷的寒潭,無邊無際的潭水淹沒了他,正如那個差點死去的寒冬。刺骨的冷,噩夢一般,怎么都醒不過來。
寒潭下是萬丈深淵。
“粉身碎骨,是天之罰。”
不知誰在耳邊說了一句,他腦子激靈一下,身子微顫,猛地從床上坐起。
他看到的是謝放擔憂的雙眼。
該死!
趙揉著太陽穴,平復著噩夢帶來的情緒波動。
“阿拾人呢?”
他的聲音有幾分惱意。
很顯然,他又被那狡詐的女子算計了。
可他怎會暈過去的?
趙有些不解,眉頭蹙了起來。謝放見他如此,不敢隱瞞,撲嗵一聲跪在床前,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與他聽。
“大都督,是屬下無能。”
趙看著謝放半低的頭頂,冷眼穿過萬年寒潭回到眼前的現實。
這就是天罰嗎?
昏昏沉沉間,趙如是想。
一動情欲,便九死一生,生不如死。
他們說他不可娶妻不可枉動情欲,否則必遭天罰,連累國運。他從不知道天罰是什么,也并不肯信以他一己之力可以撼動國運。
可如今……
他莫名昏迷。
原本漸漸好轉的皇帝也突然昏厥,生死不知。
形勢也急轉直下。
天罰!
趙雙手抱住疼痛的頭。
“給爺更衣!”
如今的大晏,因永祿帝靖難奪位,朝中遺留下大把的靖難功臣遺老和皇親國戚。功臣將領老去,他們的后人嶄露頭角,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朝中充斥著各方勢力,錯綜復雜,十分微妙。
光啟帝身子骨不好也只是這一年的事情,是在先帝和先皇后故去后染的病。可是,縱使生著病,光啟帝也是一個有能為的君主,非常懂得掣肘朝堂勢力。
他活著,無人敢妄動。
一旦他倒下,這朝堂就如失去首領的獸院,什么兇魔野獸都會跑出來。各有各的算計,各有各的擁躉,人人都希望祖宗基業在自己手上能發揚光大,或是更上一層樓。
人欲無窮。
趙深知此時的皇宮有多么兇險。
沸水里撈鑰匙,那女子也真敢!
他心急如焚,火速調了幾千親衛,策馬入宮。在他發現宮門緊閉,且防守之人皆是錦衣衛時,心里的石頭又稍稍落下。
此女狡詐亦多謀!
并非沖動就不管不顧的人。
他宮中策馬,一路狂奔。
沿路碰到的錦衣衛,紛紛高聲吶喊,極是振奮!
“大都督!”
“大都督!”
“大都督來了!”
------題外話------
還有更,晚見比心。
粉絲節活動還在繼續喲,請支持我們的大都督和小阿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