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大人要我怎么侍疾?”
趙看著他,身子繃緊,感覺傷口有點痛。
“傻丫頭,逗你的。去歇了吧,不早了。”
時雍的臉被火光映得如有紅霞暈染,眼波盈盈地笑,“逗啊?我可不經逗。”
她邊說邊在榻沿坐下,側過頭端詳趙的臉,“我是會當真的呢。”
午夜的燈火柔和而溫暖,時雍雪白的臉仿佛染上一層淡淡的粉澤,眼波輕蕩,發絲輕垂,說話時揚起的唇角帶了幾分邪氣,刺刺地劃過趙的心口。
趙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
不過,時雍瞧不見。
她眼里的趙,面無表情,眸中無波,平靜得宛如一個沒有情感的冷血機器。
“別鬧了。退下吧。”
時雍揚了揚眉。
也許趙不知道,他越是如此,她對他越是有興趣。時雍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小不要臉,就是喜歡撕裂他這張波瀾不驚的臉。
她抬抬眉梢,慢慢將雙手圈著膝蓋,后背靠在床柱上,懶洋洋地看著趙笑。
“有時候,我真懷念在青山鎮的時候。那個時候,大人待我多好呀。大人從不在我面前擺架子,我和大人也沒有身份的差別,旁人看了都說大人寵我,我嘴上不說,心里別提多歡喜。”
半真半假是個技術活,時雍邊說邊注意趙的表情,看他眉心蹙了起來,她又故作傷感地嘆口氣,慢慢地垂下頭。
“還有盧龍塞的垛墻,糧草庫,山頂的陽光和落雪,歷歷在目。再回想都過去這么久了呢。也不知有生之年,我還有沒有榮幸和大人一道再登盧龍塞,看崇山峻嶺,塞上風光……”
她音調輕緩,聲音悅耳,這么徐徐說來,就像開啟了一個時光隧道,將彼此的思緒拉回了大青山、盧龍塞。
時過境遷,那些共同經歷過的艱難時刻仿佛也被打上了高光,不再有半絲晦暗,全都變成了記憶里的風景,時雍甚至還能想起在盧龍塞的垛墻上,趙身著甲胄,玄黑色的披風被山風高高揚起時那俊臉上的表情。
“說這些做甚?”
“怕大人忘記,我娘說,男子最是健忘。”
趙看了看搖曳的燭火。
“我歇了。”
時雍抱著膝蓋看過去,淺淺地笑,“好。”
趙暗自松口氣,默默閉上眼睛,耳朵傳來窸窣的聲音,輕柔,細微,他蹙了蹙眉頭,仍然沒有睜眼,原以為他不理會時雍就會離去。哪知,她就勢躺在了他的身邊,似乎還嫌不夠暖,身子又往他靠了靠。
“大人身上真暖和。”
趙整個人都僵硬了。
女子清淺的呼吸就在耳邊,仿佛只要橫過一指就能觸摸到,他頭皮發麻,呼吸漸漸加重,沉默了片刻,突然側頭看過去,“阿拾……”
對上的是一雙漆黑的眼瞳。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時雍沒有蓋被子,交疊著腿,手肘著腦袋,斜身望著他,唇角彎出一抹燦爛的弧度,仿佛在嘲笑他的緊張。
“睡呀。”時雍抬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看著你睡。”
趙沉默半晌,在時雍挑釁的目光中,淡淡道:“沒有你這樣侍疾的。”
時雍唇角噙著一抹笑,“那大人教教我?”
她手放到被面上方,指頭輕攥著,仿佛隨時會把它掀開一般。
“難不成,我得時時刻刻盯住傷口嗎?”
“還是要幫大人方便?”
越說越離譜。
趙看她問得一臉老實的樣子,突然嘆息一聲,無奈地將身上的被子拉過去半幅,蓋在她的身上。
“睡吧。”
說著他便闔了眼,被子給了她,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
時雍一怔。
這是對她沒有性別意識?
她躺不住了,突然坐起身,將帳子放下。
帳子一放,這小天地就成了一方私密的空間,彼此稍有動靜就能感知,空氣似乎也變得稀薄起來,趙察覺到她的舉動,身子繃得比石頭還要僵硬,一動也不動。
裝睡?時雍看他一眼,打個呵欠,懶洋洋在他身側躺下來。
“真軟。”
趙不回答。
時雍緩緩一笑,將手搭過去。
“真擰!”
趙裝不下去了,睜開眼盯住她。
時雍一臉無辜,“大人睡啊。看著我干什么?你這么盯著我,我睡不著的。”
趙:“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
時雍想了想,“那大人轉過去睡吧,這樣我們就瞧不見彼此了。”
趙:“我轉不動。”
身上有傷,翻轉身子是極難的。時雍看他說得認真,想了想,撐著身子看過去,雙眼盯住他上下打量。
“要我幫你嗎?”
趙眼皮一跳,“什么?”
還能是幫他什么?時雍察覺趙大人眼睛有點燙,突然邪邪一笑,湊到他臉前,視線火辣辣盯他,奚落道:
“大人,你不對勁。”
趙沉下臉:“躺回去!蓋好。”
時雍看著他冷漠的傲嬌臉,腦子里忽然蹦出個想法——這人是不是快糾結死了?兩個小人在腦子里打架。一個想要靠近她,一個想要推開她?
“大人。”時雍比他矮許多,默默往枕頭上爬了爬,橫過的那只手圈住趙的脖子,身子緊緊貼在他身上,感覺到他身上的溫暖,舒服地嘆息一聲。
“我也是逗你的。放心吧,不會對你怎樣。你睡,半夜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就喚我。”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和喃喃的低語,把趙嚇了一跳。
他低頭看著她緊閉的眼。
“阿拾?”
這是趙此生第一次和女子這么親近地躺在同一張床上,薄薄的中衣,傳遞著彼此的溫度,連心跳聲都掩不住,又如何掩住那急欲破土的渴望?
“你可是想好了?”
“想好什么?”時雍半闔著眼,聲音柔柔的,又打了個呵欠,還真有點犯困的樣子。
“跟我。”
“這個呀?”時雍眉梢動了動,睜開眼直視他,“沒想好。”
趙心里一窒,拽住她的手就想轉過身來,可躺了這么久身子都僵了,這一動傷口屬實太痛,動作還沒做完,他便嘶地一聲悶哼。
“叫你別動!”時雍說著就要坐起身去看他的傷口,趙猛一把將她拉住,扣住她的后腦勺,緊緊的。
時雍微怔,“做什么?”
趙:“你,低頭。”
時雍狐疑地看著他,聽話地低頭。
趙眼眸微閃,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然后,
再次痛得蹙眉。
時雍錯愕,撫了撫臉頰,本來好氣,看他這副吃痛的表情,又變成了好笑。
“大人真是可笑。要親么就大大方方地親呀。”
說罷不等趙回答,時雍再次低頭,撫著他的臉,將嘴撅到他的面前,指了指自己。
“來。”
趙:……
時雍看他不動,雙眼嫵媚地笑。
“親吧?”
趙看她氣定神閑,呼吸一緊,拍拍身側。
“別鬧了。有傷。”
這個人真是!
不就是有傷嗎?沒傷她還不鬧他了呢。
“山不來就我!那我去就山。”時雍莞爾一笑,啵地一聲就親了上去,柔軟的唇溫暖地蓋住他,蓋章般輕輕一點,復又收回擦了擦,“大人,可還滿意?”
她臉頰微紅,似笑非笑,是那種想要戲弄別人又有點小緊張的樣子,坦然嬌憨又可笑,她說得從容,卻不知在趙內心掀起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你這女子,越發乖張。”
“還有更壞的。”時雍小聲笑,湊到他耳邊,“大人怕不怕?”
趙身子僵硬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不知是在與自己博弈,還是在眷戀這難得的溫存,他久久都沒有動彈。
“大人?”時雍低下頭,繼續端詳他,“你真的不打算親我一下么?”
她的問題是帶著笑的,雙眼濕漉漉如清澈的泉眼,長長的雙排眼睫被燈火映得濃密而輕柔,忽閃忽閃間仿佛將人拉入了夢境,將他撩得心猿意馬,又將她自己的緊張掩藏得很好。
“你不親,那我可睡了?”
時雍太了解這個人了,就是紙老虎。
說完她輕輕一笑,像出來偷油鉆到油罐里的小老鼠似的,嘰地一聲得意嘲笑,然后拉上被子就想縮回去。
豈料,那只搭在她腰上的胳膊突然用力。
時雍一怔,與趙眼對眼。
趙看著她胳膊慢慢收緊,將她整個兒摟入懷里。
“要。”
一個字簡潔明了,行動也干脆利索,他用力地抱緊,讓她貼在自己身上,聲音輕啞而低沉。
“野丫頭,瞧爺怎么教訓你。”
時雍一愣。
來不及反應,他清晰的五官輪廓便在眼前模糊起來,溫熱的唇不費吹灰之力便治服了她,相貼的心臟怦怦狂跳,她身上毛孔都張了開來,他的呼吸也越發地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