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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茲事體大

  時雍盯著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半山先生卻避開了她的眼神,望向了別處。

  這間屋子是木頭制造的,抵不住額爾古城幽涼的風,尤其在安靜的時候,窗櫞外呼呼的風聲仿佛就在耳側,震得人心頭發顫。

  “何止認識。我與你娘淵源頗深。”半山先生聲音很輕,時雍的心卻突然狂跳起來。

  秘密就像一個巨大的肥皂泡泡,漂浮在眼前,只要她抬手好像就可以戳破。時雍身子動彈不得,眼神卻極是銳利,帶著火一樣的熱度,仿佛能將一切點燃。

  “那先生是不是也認識我的父親?”

  半山先生溫和的眼,霎時凝滯。

  時雍從他轉頭時的一瞥,捕捉那一閃而過的光芒,接著低低一笑,用沙啞無力的聲音道:“生而為人,不知從何而來,實是不堪。還望先生成全我一番思念,告訴我生父下落。”

  半山先生道:“你真想知道?”

  時雍繼續裝傻,點點頭,言詞懇切,“先生若肯直言,必當感激涕零。”

  半山先生搖了搖頭,儒雅的面孔平添了幾分凝重,他盯住時雍的目光,也暗淡了幾分。

  “傻姑娘,世間真相,不是每一件都能盡如人意的。”

  “我不怕。”時雍盯住他。

  半山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時雍發現他與褚老有短暫的眼神交流,停頓片刻,這才慢吞吞地道:“你父親早已亡故。”

  “亡故?”時雍詫異地問:“因何而亡故?”

  “茲事體大,不便多說。”半山先生毫不遲疑地拒絕了時雍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含糊地道:“你這次能活著回來,也算是機緣。如今到了兀良汗,你就安全了,好好養傷,其他的,往后再說。”

  一聽這話,不等時雍出口,那個隨同他們一路回來的“車夫”卻是急了。

  “半山先生,你就這樣放過她了?”

  他便是在黃泉谷山洞中時雍見過的那個黑衣人,時雍不知他對自己的仇恨為何而來,但聽他把話說得極狠。

  “她投靠趙,背叛組織,早已與我們離心。若非此次墜崖,她已然是趙的夫人了……”

  “閉嘴!”半山先生顯然早知此事,淡淡掃他一眼,“褚老已同我說過,阿拾被歹人所害,落入池塘,雖僥幸活命,卻失了神魂,忘了過去的事情。這哪里能怪得了她?”

  時雍沒有想到褚老已經幫她把說辭都想好了。

  這聲師父沒有白叫,馬屁也沒有白拍,看來褚老對她的敵意,已少了許多。

  時雍順著褚老的話說下去,目光里流露出幾分惻然。

  “不敢欺瞞先生,即便到了如今,我仍然對先前的事一知半解。還望先生和師父告知。”

  “不急不急。”半山先生擼著胡須,輕飄飄地笑道:“你眼下最緊要的是將養身子,余事我們再從長計議。”

  說罷,他朝褚老遞了個眼神,告辭離去。

  時雍說了一聲“先生慢走”,但見褚老深深看她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倒是那個黑衣車夫,不滿地重重哼她一聲。

  “你別以為褚老護著你,你就沒事。誰不知你是貪圖富貴這才背叛的?”

  時雍覺得這憨包實在有意思,聞言嘆口氣。

  “這位大哥,你總說我背叛,我連背叛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是冤枉?要不,你告訴我可好?”

  “還在裝蒜。”

  黑衣車夫還想說什么,門外便傳來半山先生的輕喚。

  “昂格。”

  黑衣車夫瞪了時雍一眼,轉頭走了。

  門外走廊,半山先生一只手負在身后,一身白衣儒袍對著褚老那一身黑袍,看上去對比強烈,矛盾而沖突。

  “褚老,這丫頭還能不能用,可不可信,你心里要有定論,切莫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她給迷惑了。”

  “我自有分寸。”

  對比半山先生那一臉的和顏悅色,褚老掩在黑袍下的臉詭譎莫辨,語氣也有幾分不耐煩。

  “我親自調教出來的徒弟,她的性子我比誰都了解。再有,趙此人油鹽不進,刀槍難入,這世上除了阿拾,還有幾人可接近得了他?我不信,這么好的機會,先生甘心放棄?”

  半山先生燦然一笑。

  “褚老知我。”

  若是甘心放棄,那女子此時已是一具尸體,斷然不能安穩回到兀良汗。

  事實上,他們布了這么大的一個局,讓她去接近趙,本就為了有朝一日可堪大用。那個時候,他們本是不抱希望的,能有今日的結果,已是超出預期。

  失憶了,還有機會想起來。就算想不起來,也能再調教,讓她為己所用。

  可是,若再想找出一個能接近趙的女子,機會就渺茫了。

  “昂格的話,褚老別放在心上。他并非針對于你,只是為人忠誠,性子又魯莽了些。”

  褚老點頭:“老兒怎會跟他一個毛頭小子計較?”

  “那就好。”半山先生回頭看一眼,“我便離開了。客棧這邊,不要耽擱太久。褚老,我等你的好消息。”

  褚老朝他拱手,眼睛微瞇,“大妃那邊,還盼半山先生周旋。這姑娘的命,總得先保下來再說。”

  半山先生了然地微笑。

  “大可放心。”

  時雍一個人安靜地躺在床上,只能聽到呼嘯而過的北風。她望著房頂,思索著半山先生的話,也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兀良汗。

  她被帶到兀良汗了。

  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趙如何了,大黑的腿好了沒有?還有嬋兒,沒有自己在身邊,她是不是嫁到了定國公府,與陳蕭成了夫婦?

  “唉!”

  時雍低低嘆息一聲,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進來的人,只有褚老一個。

  他反手閂好門,眉頭緊鎖地看著時雍,許久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時雍側目看著這樣的他,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遲疑一下,輕喚了聲。

  “師父,怎么了?”

  “別叫我師父。我沒你這么厲害的徒兒。”

  褚老走過來,在桌上倒了杯涼茶,一仰而盡,緩緩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著纏成了粽子的時雍。

  二人對視片刻,褚老低低問:

  “你想活嗎?”

  時雍嘴角微動,“沒人會想死吧?”

  褚老道:“你有兩條路。一是投靠我們,成為真正的狼頭刺。二是……”他瞇眼迎著時雍詢問的目光,陰晴不定地道:“快些好起來,逃!”

  時雍想也不想,“當然是投靠師父……”

  褚老哼聲,將凳子拉近一些,低頭盯住她的眼睛,“想好了再告訴我。你很清楚,此事干系重大。”

  時雍做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低低笑了一聲,以做回應。

  “我聽師父的話。”

  褚老身子一僵,有些氣緊的樣子。

  “你別總在我面前說好話、耍滑頭。我能救你一次,不能次次都救你。”

  時雍抿了抿唇,嚴肅了些,“那師父為何救我?又為何要替我在半山先生面前隱瞞?”

  褚老眼皮抬起,目光頗為復雜。

  “你母親當年,曾指導我針灸之術。我還她人情,不想眼睜睜看著你死。”

  原來如此?

  時雍看著他,抿了抿干澀的嘴唇,“那師父能不能告訴我,這個狼頭刺,究竟是什么樣的組織?”

  褚老哼聲,淡淡道:“你存了什么心思,我很明白。你若想活命,還是少知為妙。準備吃藥了。”

  話音未落,他已離凳起身,又去為時雍調藥了。換了一只干凈點的碗,藥水依稀濃稠而腥臭,時雍得忍著很大的嘔吐感才能硬著頭皮喝下去。

  她已經知道,這個藥對她有好處。

  至少,吃了他的藥,身上的疼痛一直在減輕。

  時雍不禁嘆息,幸好陳嵐當年為人善良,做了這么多好事。要不然,也不會換來今日褚老挺身相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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