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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一月后

  一個月后。

  漠北草原迎來了它最美的季節。

  從蜿蜒的長河到明鏡一般清晰的湖泊,從奔馳的野馬到綿羊鹿子,從河岸上的蘆葦到仿佛蔓延到天邊的綠草,還有剛剛吐出苞的花朵兒在恣意綻放,美麗又多情,氤氳而夢幻。這是一方造化神奇的凈土,又如墜入人間的天堂。

  幾輛馬車嘎吱嘎吱地走在原野里的古道上,隨行的駿馬揚蹄飛奔,馬上的人披甲執銳,頭戴紅纓盔,看上去好不威風。

  牧民們趕著羊,看著這一行人闖入牧民的聚居地,也好似沒有看見一般,該干什么干什么。倒是有些年歲較小的皮孩子圍上來,笑嘻嘻地奔跑、打鬧,然后從車中姑娘的纖纖玉指里得了些糖果瓜子,又笑著一哄而散,惹得坐在車前的大黑狗齜著牙,“汪嗚”一聲跳下車,飛快地追上去,想同這些孩子玩耍。

  然后,便是孩子恐懼的大叫聲。

  “快跑……大黑追來了……”

  “嗚……阿母……大黑來了……嗚……大黑要吃我……”

  “哈哈哈哈,大黑又不吃人。額里亞,你膽子真小。”

  孩童們的笑聲越去越遠,時雍撩開簾子一角,看了看還在草地上撒歡奔跑的狗子,嘴角微微一提。

  “大黑回來。”

  聽到她的召喚,大黑吐著舌頭,在地上坐了片刻,撒開蹄子便跑回來,一縱上馬,鉆入簾子里,腦袋在時雍的裙擺上蹭來蹭去,舌頭更是毫不客氣地舔上她的手背。

  它的熱情引起了男主人的不滿。

  “大黑。”趙低聲制止,“不可伸舌頭。說你多少次了?”

  大黑耳朵動了動,轉過頭來看著趙,又匍匐著從時雍的腳邊趴到他的腳邊,舌頭是沒伸了,但不停地拿嘴筒子去拱他,不知是對他不滿,還是在向他撒嬌。

  時雍看得好笑,“大人居然和狗子計較。”

  趙淡淡瞥過來,“國之疆土、我的女人,一寸不讓,人畜不分。”

  時雍快被他笑死了,摸了摸大黑的腦袋,她看馬車已經進了村,臉上的笑容又斂了起來,眉尖甚至微微一蹙。

  “我竟有些緊張。”

  趙掃過她緊繃的小臉,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安撫地捏了捏。

  “別怕。你沒有做錯什么。”

  時雍抿了抿嘴角,想了一下,只剩一聲嘆息。

  這個牧民聚居村名叫吉達,距離兀良汗的國都額爾古城有百里之遙,距離南晏卻很近。村里牧民淳樸善良,對額爾古城發生的變故所知不多,也絲毫沒有感受到百里之外的硝煙。

  這一個多月來,褚道子和來桑就住在這里。

  不得不說,褚道子是個極有遠見又有醫德的人。當初在霄南山上,他救時雍、放趙,后來在額爾古,又從半山手里將時雍解救出來,交到巴圖手上。這些行為,讓他有了在趙面前提條件的資格。

  行善積德,每一善都有回報。

  因此,他要帶走來桑,哪怕烏日蘇萬般不情愿,仍是不得不首肯。因為如今的烏日蘇根基未穩,還得倚仗大晏、倚杖趙。

  當日,巴圖將主力大軍布局在獵場演武,得知嘉南關告急,便將圍獵的大軍派走,再把剩下的精銳武力全部交到了烏日蘇手上。這一批精銳,是先可汗阿木古郎親自操練的精良之師,執令符就可調集。

  不過,只要是人就逃不開人情,“認符不認人”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而已。

  實際上,烏日蘇為這一日已是準備許久。

  烏日蘇最有力的支持者是太師阿伯里,這個阿伯里不僅位高權重,還是先可汗阿木古郎的謀士、心腹、老師。阿木古郎活著的時候就十分信任他,烏日蘇更是對其尊之重之,偏偏來桑年輕不懂事,這些年又恣意妄為慣了,上次大青山之戰,甚至讓人將阿伯里關押起來。

  在這次逼宮之戰中,烏日蘇除了得到大晏王朝的幫忙,最重要的助益便是來自阿伯里。因為阿伯里手上有一封阿木古郎臨終時的親筆手函。

  巴圖處心積慮要起兵南下,入侵大晏,他的勃勃野心,精明的阿木古郎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來。為了遏制巴圖,他在遺旨中寫明,若是有朝一日,巴圖野心膨脹,一意孤行要問鼎天下,導致兵燹再起,生靈涂炭,那么可褫奪其位,在皇子中擇一仁厚之人繼位,若是巴圖不遵遺旨,可代為討伐。

  這個遺旨的存在,之前無人知曉,是不是阿木古郎的意思,也已經無人能夠考證,但阿伯里把它拿了出來,筆跡清晰,用晏兀兩種語言寫成,與阿木古郎的字跡一般無二。

  烏日蘇憑著遺旨和手符,帶領精銳殺回額爾古城,拉了巴圖下馬。而這個時候,南征的大軍尚未到達嘉南關。這些人里,自然有巴圖的親兵和心腹將領,可是趙巧妙地為烏日蘇設計了一個時間差,等這些人得知額爾古出事,即便再想回援也已經來不及了。

  烏日蘇旨令他們原地駐守,不可南下,也不必返回額爾古。如此一來,這些人就成為了隱患。烏日蘇雖然手握重兵,但在汗位不穩時,不得不有所忌憚,也就更是需要借助大晏的力量,用以威懾。

  北地狼煙,天不太平。

  青史所書無非成王敗寇,是褒是貶,自由后人評說。

  就眼下而言,趙暫時滯留北境是為這亂世之局的風起云涌,也是為了時雍。

  褚道子許她一種“駐顏之術”,說是可為她除去臉上疤痕,時雍便躍躍欲試。她倒無意強留趙,只是趙一面為公,一面為私,也就同她一道留了下來,這一個多月住在離此處不遠的南晏大營,每十天來一次吉達村,找褚道子問診拿藥。

  褚道子同來桑的居所在村西,是幾個背靠山巒的氈帳。

  帳外圈養了一些羊兒,咩咩地叫喚著,隱隱還有馬頭琴的樂聲。

  “公主……”

  馬車停下,正在羊圈里打掃的恩和就直起身來,發出了歡快的聲音。

  “塔娜,快出來。公主來了。”

  帳門一開,露出塔娜驚喜的面容。她搓了搓手,“我去告訴褚老。”

  兩個侍女因為被巴圖派去伺候并監視時雍,但整個過程沒有使壞,與時雍保持了較好的關系,因此,在額爾古那一場宮亂里,得以活命,被時雍帶了出來,照顧二皇子來桑。

  時雍有些日子沒見到她們了,見面也有幾分歡喜。

  她帶著大黑躍下馬車,走近看了看恩和紅撲撲的小臉。

  “怎么樣?可還習慣嗎?”

  恩和點點頭,笑容開朗樂觀,“很開心。比在額爾古還要開心。”

  “為什么?”時雍追問。

  恩和一怔,說不出來了,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這才羞澀地道:“很放松,吃得好,也睡得好覺。公主,我說得對不對?”

  呵!時雍笑出眼兒彎彎,“說得很對。還有什么比吃得好,睡得好更開心的呢?”

  “咳!”

  褚道子的清咳聲,打斷了兩個姑娘的談話。

  時雍側過頭去,看到了仍然穿著那身衣裳的黑袍人,連忙上前行禮。

  “師父好。”

  褚道子回了一禮,側過頭去看著正踩著杌子下車的趙,還有隨行的謝放和朱九幾個侍衛。

  “大都督蒞臨寒舍,老朽可無甚招待的。”

  時雍前兩次來,都是朱九和白執陪同,趙還是第一次踏足這里。

  聽到褚道子這么說,趙臉色淡淡,沒什么變化,禮數周到地問了好。

  “褚老是阿拾的師父,同我不必客氣。”

  時雍看著兩人嚴肅的樣子,嘆了口氣,四下里望望,放低了聲音。

  “師父,二皇子的傷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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