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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卸磨殺驢?

  “駕!”

  一騎飛奔在陰山山脈的峽谷綠蔭間,馬蹄踩碎剛剛盛開的野花,濺起泥濘點點。

  此刻的陰山已然大亮,太陽火球般掛在天邊,將連日大雨浸濕的草地曬得熱氣蒸騰。

  “急報!”

  馬兒驚起四掠的鳥雀闖入營房,在汗帳門口被攔下了。

  “止步!”

  士兵架起長槍,將人攔下。

  那人翻身下得馬來,大聲道:“我有要事稟報大汗。速速通傳。”

  士兵看他一眼,擺擺手,“等著。”

  他說罷轉身,在汗帳外面喊了一聲。

  “大汗,斥侯來報。”

  沉寂片刻,汗帳里響起烏日蘇輕緩的聲音。

  “等著。”

  士兵回頭看了看那個焦急的斥侯,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

  “你都聽見了,等著吧?”

  斥侯著急,扶刀欲要上前,“可是——”

  錚!帳門的守衛猛地拔出腰刀,生生擋在面前。

  “你要干甚么?退后!”

  斥侯看這陣勢,無奈地后退兩步,低低嘆了口氣。

  陰山。

  兀良汗王帳。

  外間的炎熱沒有擴散進來,帳內氣溫陰涼,桌幾上放著冰鎮過的楊梅,很是新鮮顏色。

  烏日蘇安靜地盤腿而坐,專注地擺放好茶碗,一絲不茍地沏茶,木勺子舀了茶葉,放入蓋碗,用壺中剛沸的水淋過,茶香沖鼻,輕煙裊裊,更顯她姿態優雅而矜貴,若不是知曉他的身份,旁人定會以為這是南晏的哪個王侯公子。萬萬想不到,這是一個從小生長在草原的兀良汗人。

  “母親。”

  將茶水反復相沏,烏日蘇低頭嗅了嗅,似乎滿意了,這才輕柔地托起青瓷茶碗,緩慢地放到陳嵐的面前。

  “嘗嘗。兒子沏的茶,香不香?”

  陳嵐已坐了許久。

  沒有動他特地備上的夏日鮮果,此時,自然也不想碰那碗茶湯清澈的綠茶。

  烏日蘇見她不動,眸色柔和地掃她一眼,端起茶碗自己泯了一口。

  “還不錯。母親當真不想嘗嘗?”

  他抬眉又看一眼那個被慢怠的新鮮楊梅,唇角微微揚起。

  “這茶、這楊梅,都是兒子特地托人從南晏帶來,很是費了些力氣。原以為能孝敬母親,討得母親的好,不曾想……”

  停頓。

  他喉結滑動,看了陳嵐許久,忽又自嘲般笑了起來。

  “不曾想,母親并不愿意接受兒子的孝道。兒子想見母親一面,還得用上這般手段。”

  陳嵐看著他掌心的青瓷,再看看烏日蘇溫潤如玉的模樣,喉頭掙扎般蠕動幾下,啞聲開口。

  “你收手吧。與南晏為敵,沒有好果子吃。”

  烏日蘇一怔。

  突然就那么笑了起來。

  “母親終于肯同我說話了?可兒子聽著這話,怎無半點溫情?母親心里,只有南晏,沒有兒子。母親的立場,也從來不是以兒子為出發點——”

  烏日蘇說著,身體前傾,重新將茶碗推到陳嵐的面前,眉目舒展帶笑,俊臉倒映在茶水中,柔和而溫軟。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母親休管家國大事,專心品嘗兒子的孝心吧。”

  他說得極輕,聲音卻令人心里泛涼。

  陳嵐看著他清俊的面孔,長而挺拔的身形,眉間輕愁更濃。

  “你得不到的。”

  烏日蘇目光微暗,輕笑一聲。

  “母親怎知我要什么?”

  陳嵐淡淡說了兩個字,“草原、南晏。你要的太多。”

  在烏日蘇眼里,陳嵐是個嬌弱溫和的婦人,幼時便居深宮,不韻世事,后來又癡傻了那么多久,定是沒有什么自己的主意。因此,貢康城里寶音那番推拒的話,他最初是聽進去了。

  他以為,母親是擔心他汗位不穩,怕他的身世引來臣下不安,影響他的前程,這才避而不見。

  因此,他勵精圖治,肅清異己,得聞寶音長公主和北狄哲布親王要祭陵,特地托人傳信,想要前來共祭,順便借著祭祀盛典看看自己的母親。

  豈料,再次被婉拒。

  一開始,烏日蘇認為,陳嵐不愿見他,全是趙或是寶音長公主從中作怪。

  是他們故意阻止母子相認,為的就是挾裹母親以號令兒子。

  后來,守陵衛所發生爆炸,趙等人被困陵中,烏日蘇親自領兵來援,并正式拜訪通寧公主……

  這才明白,他大錯特錯。

  不肯見他也更不肯認他的人,分明就是他的親娘。

  烏日蘇眸色幽幽,思忖了許久,放下茶碗輕輕一笑。

  “知子莫若母,古人誠不欺我也。看來母親把我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不得不說,他這副不慌不亂的樣子,倒與陳嵐的性子有幾分相似,便是眉眼間也有熟悉的影子。

  陳嵐瞇了瞇眼,“你學到了你父親的十分壞,為何沒學到祖父的一分好?”

  烏日蘇看著她灰敗的面孔,目光有剎那的陰霾,隨即散開,變成了笑。

  “母親說得是。沒娘的孩子,少了管束,變壞容易,學好太難。”

  這話聽上去輕緩帶笑,卻是字字滿帶諷刺。

  對于陳嵐而言,無異于傷口上灑鹽,疼痛之極。

  她沉吟片刻,低下眼皮,將話題繞開。

  “南晏邊軍距此不過五十余里。你以為圍住陰山皇陵,就能節制南晏,威懾北狄,一家獨大了么?”

  烏日蘇涼笑:“單圍陰山皇陵,當然不能節制南晏,威懾北狄。但手握南晏二位公主,殺錦衣衛指揮使,滅東廠廠督,再擒獲一個北狄親王,想來就容易多了。”

  他果然打這個主意。

  陳嵐目光一涼,帶了幾分警告之意。

  “你祖父有沒有教過你?心懷大道,方能馬到功成。卸磨殺驢,必遭反噬!”

  卸磨殺驢?

  是說他借助南晏的力量,從巴圖和來桑手上奪得汗位么?

  烏日蘇半瞇著眼,嘴角的笑容擴大了幾分。

  “用兵雖本于仁義,然其取勝必在詭詐。母親,我兵書讀得好吧?聽說外祖用兵如神,不知他老人家的戰績里,除了智、信、仁、勇,有沒有陰謀詭計,笑里藏刀,口蜜腹劍?哦,還有卸磨殺驢?”

  聽他提到陳景,陳嵐目光驟冷,仿若凝結了冰霜,嘴皮都顫了起來。

  “你這小人行徑,何堪與外祖相比?外祖風骨,又怎可被你如此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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