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片段功夫,謝放已在書房里焦灼的走來走去。
在時雍的印象里,他是個沉穩老練,不會輕易流露情緒的人,這模樣著急少見。
書房門口,時雍和趙不約而同的頓了頓,放慢腳步。
“爺”侯爺扭頭,看到時雍也跟在趙后面,略微意外,但既然爺帶她來了,自然就不用再避諱。
謝放將二位主子迎進來,示意朱九在門外看著,這才合上房門,神情嚴肅地道:“褚老讓屬下趕緊回來稟報爺,恐是時疫……褚老說,此疫癥病癥復雜,反復難治,若不采用此手段,怕會繼續蔓延。”
時疫,便是瘟疫。
在沒有現代醫學的古代,時人談疫色變。
謝放所言的“采用此手段”,便是指的時下阻止時疫蔓延的最主要辦法,官府強制性區域隔離。
褚道子醫術了得,這種話他不會亂說。
自從投靠趙,他跟回京后,這是第一次接受任務,想必會更為慎重。
趙與時雍對視一眼,很快做出反應。
一面差人去御藥局找太醫院吏目前往核查,一面派兵將沈氏茶行和良醫堂所在區域封鎖戒嚴,準進不準出。
然而,他吩咐謝放備馬。
“本座要入宮。”
京師發生瘟疫,不論是否蔓延,勢必要盡快稟報朝廷,讓皇帝知曉便示下,同時,知會宮中采取措施。
時疫猛如火,速度自然越快越好。
看他轉身便走,時雍緊跟兩步。
“侯爺,沈氏夫婦一開始就是我診治的,我要親自去看看。”
趙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時雍眉心蹙得緊緊,“不論你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時疫當頭,再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擔當此責。擱置恩怨,共同御敵。可好?”
趙面部表情很是復雜,猶豫的須臾間,目光銳利的幾乎要在時雍的臉上看出個大窟窿來。
最終,他點了點頭。
“嫻衣跟著你。有何要求,盡量提。本座一應滿足。”
時雍勾了勾唇,“你我夫妻一體,我不會跟侯爺客氣的。”
趙目光微微一暗,到底沒有多說什么,快馬加鞭地入宮去了,而時雍沒有那么著急出發,返回趙的書房里,就著筆墨畫出個口罩的形狀,再詳細講解給嫻衣,吩咐她去城里的幾個制衣鋪,找著她的要求,批量趕制出簡易的口罩。
當然,暫時先記在侯府的賬上,待回頭再來計較。
這種口罩當然比不得后世的醫用口罩,但是有勝于無。尤其他們這些醫者,每日與病患打交道,最易染病。
時雍有一種預感,這瘟疫不會只傳染上了沈家幾口,只不過病程發展較慢,一般人家舍不得到良醫堂來抓藥問診,隨便吃點赤腳大夫的藥,或者是干脆硬杠罷了。
更讓她覺得恐慌的是,當日在良醫堂,她為沈家夫婦探病時,因為二人的病況與當初米市街米家極為相似,讓她誤認為與當初呂家一樣,后來幾天沒有再聽到良醫堂有消息,還以為二人已然痊愈,恰好忙著大婚,接著又發生了燕穆的事情,她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雖然,她當時也叮囑了孫國棟做好防護和隔離,不可讓沈家夫婦的家屬接觸到病人,但是,這么多天的過去了,以時下的防護措施,有效率能有多少?
再有這疫情來勢洶洶,剛好發生在她和趙的大婚之機,他們婚禮那天,大街小巷觀禮之人不知凡幾,宋家、侯府也是人滿為患,王侯公爵,文武百官,就連宮里的皇帝太子都傾巢出動 時雍后背隱隱發涼。
若是人群里混入了感染者,后果不堪設想。
這就像一個預謀。
不僅僅是針對她和趙來的,而是針對大晏朝廷,甚至,是大晏整個國家。
病毒的浸透有時候比兵馬侵犯更為隱秘可怕,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若當真是人為,其心可誅!
時雍想到了天神殿那個邪君,以及他的毒藥培養皿,還有那些至今還封存在錦衣衛衙門里的毒藥瓶,頭皮都麻了起來。
趙不許她單獨外出,在等嫻衣的時候,時雍手寫了三封書信,分別差人傳給公主府、鼓樓宋家、和天壽山皇陵的甲一。
時疫的事情,官府尚未宣布,無乩館也是人多嘴雜,時雍不敢搶在趙之前四處亂說,引來人心惶惶,釀出大禍。但是在三封家信里,她為了讓他們重視,特注了“恐有時疫”四個字。
然后,細致地叮囑陳嵐不外出,不見客,貼身丫頭小蠻四人,但凡取食要凈手,與人保持距離。而給宋家的信里,她又叮囑王氏立馬關張店鋪,暫時不要與外人接觸,對于在衙門里當差的宋長貴,時雍更絕,直接讓他這些日子先住在衙門的居所,不要回家。
事無巨細,她一一交代。
不過,給甲一的信,就簡單了許多。甲一那樣的老油子,這些必要的叮囑都不必要。時雍之所以在給宋家和公主府后,又順帶寫一封書信給他,完全是禮節性的。
差人將信送出去,嫻衣就已經回來了,還拿了一匹時雍要的粗棉布。
這是時雍能想到的過渡介質最好的布料了,她二話不說指揮嫻衣裁成小塊,再簡單地剪出兩個可以懸掛在耳朵的布條,然后用燒酒噴灑表面,待稍稍透干,帶著上了馬車,直奔良醫堂。
馬車進入水洗巷,街口已經有官兵戒嚴,道路限制通行,時雍頭戴帷帽,面有布罩,官兵本不肯放行,后來還是她出示了趙的令牌,又自報家門,這才來了個頭目,放了馬車進去了。
往常熱鬧的街道,此時冷冷清清。
許是嗅到了風聲,官兵到來,膽小怕事的人家便已關門封戶,但也有不怕事的人,探頭探腦出來打聽情況。
良醫堂里散發著濃濃的藥水味。
孫國棟告訴時雍,藥堂每日按她說的方子噴灑藥劑消毒,尚未大礙,但是,這些天,先后有三個伙計有低熱頭痛,面頸潮紅的癥候,開始以為是深秋換季,偶感風寒,便自行吃了些湯藥,方才褚道子一來,便將三人單獨隔離在了雜物房里。
而最早發病的沈氏夫婦,早已昏迷不醒,藥石無用,儼然已是等著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