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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救回來的冤家

  說到這里,時雍微微偏頭,想了想又是一笑。

  “你如果確實想報答我,就趕緊把你們從漠北帶回來的藥材,送到公主府去。疫癥橫行,那都是救命的東西,耽誤不得。”

  祁林慢慢地直起腰來,看了看時雍,又看了看宋慕漓。

  宋慕漓拱手道:“郡主,督主有吩咐,不得他的命令,不可亂動那些藥材。”

  “什么?”時雍冷下臉,“侍衛長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藥材歸你東廠運送回京,這是任務,不代表東西就是屬你們所有。這是長公主的命令,是朝廷的防疫大事緊要,還是你家廠督的命令緊要。”

  宋慕漓垂下頭,沒有開口。

  看那模樣,分明就是只聽白馬扶舟的命令。

  時雍冷笑一聲,“看來今兒我是白救了這個人。早知如此,我干脆讓他死了,廠督救人來做,不知你們又聽誰的吩咐?”

  宋慕漓道:“郡主,屬下不敢抗命,只是督主吩咐……”

  時雍道:“督主督主。你們是要等陛下下旨不成?”

  宋慕漓嚇了一跳,“屬下絕無此意。”

  他目光掃向病床上的白馬扶舟,躊躇一下,“不如等督主醒來,再作決定?”

  時雍還要再說什么,被褚道子一個目光打斷。

  “擦汗。”

  時雍看了看他黑罩袍下毫無汗意的臉,抖出自己絹子,伸手過去為他擦了擦,卻見褚道子沉下眼,“給他。”

  時雍一怔。

  這才注意到病床上的白馬扶舟額頭已然布滿了一層細汗,順著鬢角往下淌,眼皮在微微的顫動,牙齒緊咬,一副忍痛到了極點的模樣。

  “他醒了。”

  褚道子嗯一聲,“布條。”

  “是。”

  時雍從藥箱里拿出紗布卷起來,撬開白馬扶舟的嘴塞了進去,不冷不熱地道:“痛就咬住。”

  白馬扶舟眼皮再次飛快地眨,嘴皮張合仿佛想說什么,但是被布條一堵,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知道你很痛。”時雍放低了聲音,“忍一忍,總會過去。”

  沒有麻醉藥處理外傷,對大夫是考驗,對病人更是如同煉獄般的煎熬。有多少人都是生生痛死的,時雍好不容易幫他撿回一條命,自然不想眼睜睜看著這個人死在眼前。

  “想想別的,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低頭,又用絹子在白馬扶舟的額頭上輕拭幾下。

  “我相信廠督有這個魄力。這點痛算什么,是不是?”

  若是平常這么說,如同嘲諷,白馬扶舟肯定是要懟回來的。

  但此刻的他,生不如死,沒有力氣,只是那只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著,朝時雍的方向挪了過來。

  仿佛用盡全力。

  時雍落在床頭的指頭被他碰了一下,看一眼,自然而然地握住他。

  “沒事,很快就好。”

  掌心里的手指,動了動,十分服帖地安靜下來。

  時雍看著褚道子處理傷口,稍頓一下,又輕輕一哼。

  “這一劍也真會選地方。”

  不偏不倚,正是時雍當初在天神殿捅入白馬扶舟身上的那一道傷口。

  舊的傷口結的疤還清晰可見,尚在恢復期,又在原位再添新傷,如此一來,傷口愈合更慢、更難,也更容易引起愈合不良。

  “到底是怎么弄的?”

  時雍看白馬扶舟呼吸濃重,又俯下身為他拭了拭汗,然后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看你也不像會自盡的人……”

  她知道白馬扶舟說不出話來,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幫他成功度過這個艱難的過程罷了。不成想,她這一問,白馬扶舟的呼吸明顯一緊,表情也似有變化,就連眼皮的眨動都比方才更快。

  “怎么樣?很難受是不是?你忍住。”

  時雍回頭看孫國棟。

  “糖水。”

  加了湯藥的溫糖水是早就準備好的,時雍扯開白馬扶舟嘴里的紗布,準備喂他喝下一些,補充下能量,哪料,紗布一離嘴,就聽到白馬扶舟深吸一口氣,“啊”的一聲大叫。

  時雍手一哆嗦,差點又給他塞回去。

  服下糖水,時雍順便在他嘴里喂下兩粒藥丸,剛要再拿紗布,就見白馬扶舟睜開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不用——”

  時雍瞇眼,“你確定?”

  bsp;“嗯。”

  白馬扶舟目光越過她,突然看向祁林和宋慕漓。

  “你們……快去,將藥材運去公主府。”

  宋慕漓和祁林對視一眼,低下頭,“是。”

  時雍心里那口氣一下子松開。

  事情這么順手,她心情也好了許多。

  “原來你剛才都聽到了啊?”

  白馬扶舟嗯一聲,眼皮微顫,望向褚道子處理傷口的手,又緩緩閉上眼睛,手指緊緊握起……

  時雍手上一緊,這才發現仍然握住他的手。

  “很快結束了,你再忍忍。”

  她說著話,順便抽手,想從他掌心收回來,可白馬扶舟明明受著傷,手上力道卻很足,根本就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時雍再次用力。

  白馬扶舟輕輕嘶一聲,睜眼,兩束利芒對上她清亮的瞳仁。

  “我是病人。”

  這真是一個親手救回來的冤家!

  時雍本不是拘泥于小節的人,看他痛成這樣子,索性由他去了。畢竟在后世的手術臺上,醫生握住病人的手鼓勵,就是一樁稀松平常的事。

  她的反應,似乎取悅了白馬扶舟。

  他神情漸漸開,緊抿的唇角,甚至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接下去,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這一臺發生在古代的手術就算完成了,時雍佩服地看著褚道子,覺得他當真是外科圣手,就算去到后世,想必也不落于人后的。

  “師父,厲害。”

  褚道子一言不發地轉身,在水盤里慢慢洗手。

  水盤里的凈水,被他手上的鮮血染紅。

  那顏色觸目驚心,令人頭皮發麻。

  褚道子卻渾不在意地轉頭,突然看著白馬扶舟。

  “這人同廠督有深仇大恨吧?”

  白馬扶舟雙眼微微稀開一絲縫,看著他,沒有說話。

  時雍左右看看,“師父為何這么說?”

  褚道子低低一道冷哼。

  “這不是一刀,是數十刀,無數刀……”

  時雍側頭看了看白馬扶舟,“是,我也覺得奇怪。”

  她不僅是醫生,還是一名法醫,對傷口痕跡的了解尤勝于褚道子,雖然方才她只是匆匆為白馬扶舟止血清洗,沒有褚道子用時那么長,看得那么仔細深入,但她也是發現了這個詭異之處。

  那傷口不是一刀灌入身體的。

  而是徐徐的,緩慢的,一次又一次……

  仿佛在用長劍攪動傷口一般。

  這十分令人費解。

  若是有賊人對東廠廠督做這個事,侍衛不可能不查。

  因此,她才會奚落白馬扶舟是“畏罪自盡”。

  “沒有。”

  白馬扶舟淡淡說了兩個字,雙眼再次闔起,明顯不愿回答他師徒二人的困惑。

  褚道子掃他一眼,對時雍道:“我去開方子,隨后便去公主府。他這傷要將養些日子,非一時之功。這里,就交給你了。”

  這會兒制藥設備恐怕已經到了公主府,陳嵐一人怕是忙不過來,褚道子去幫陳嵐,再好不過,時雍也愿意他們多多接觸,讓陳嵐不再那么孤獨。

  “那師父快去。”

  說著,她回頭看一眼白馬扶舟。

  “廠督大人不肯說的事情,問也無用。”

  褚道子點點頭,顯然對這些事情興趣不大,扭頭開外敷內服的藥方去了。

  白馬扶舟的傷在腰腹部,敷藥的事情是孫國棟做的,但時雍并未避諱,一直站在旁邊,直到孫國棟在敷料上又裹上厚厚的一層紗布,再喂白馬扶舟服下湯藥,她這才拉了張凳子坐下來,為白馬扶舟把脈。

  “多謝。”

  冷不丁聽到這話,時雍愣了一下,抬頭。

  “不必。你為大晏運回銀霜天果和紫陽冥花,本是大功一件,我救你應當應分。”

  白馬扶舟沉默片刻。

  “若是我沒有藥材呢?你便不救了?”

  時雍笑道:“那也會救,只是,心情不同。”

  看著她臉上盈盈笑意,白馬扶舟許久沒有開口,直到宋慕離匆匆進來,大驚失色地稟報。

  “督主,藥材,藥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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