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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下棋之人是棋子

  光啟帝怔了怔,又是一聲苦笑。

  “你看,朕又被你繞進去。阿,眼下我不問你要不要恢復身份,只問你。可有什么要求?”

  趙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光啟帝與他對視,一字一頓地說道:

  “若有所求,我必為你辦到。”

  這是補償。

  趙看得出來皇帝今日來的目的,便是急切地想為他做點什么,以便補償他多年來的委屈。可趙并不覺得自己委屈,自然也用不著這份補償。

  “沒有。”趙淡定地道:“陛下清正嚴明,便是大晏之福,無乩之福。”

  光啟帝一怔。

  “唉。你啊!讓我怎么辦才好?”

  趙看著他失望的表情,眼波微蕩一下,不想總拂他臉面,于是追問一句,“有件事,臣想問問陛下。”

  光啟帝臉色松開,有了光澤和笑意。

  “你問。”

  趙道:“陛下怕嗎?”

  光啟擰眉,“朕怕什么。”

  趙平靜地看著他,又掃一眼甲一,淡淡道:“外間傳聞阿拾便是時雍轉世。禍國之人,會顛覆江山。”

  這些話光啟帝自然是聽說過的。

  聞言,他淡淡一笑,“且不說這原就是無稽之談,就算是真有此事,朕又何來怕哉?命數之說,姑且信之,然朕更信,人定勝天。”他定定看著趙,笑著補充。

  “此話不是朕說的,是母后當年說的。母親當年背負兒生母死之咒,誕下我時,便斷了氣。呼吸全無,數年不醒……是父皇不肯放棄,一意孤行置冰棺,以珍藥相。結果,母后不是回來了嗎?你我既是一母同胞,自當竭盡全力守護大晏,豈會因幾句命理惡咒就鬩墻生怨?往后便有齟齬,說開就是。”

  趙沒有開口。

  光啟帝垂下眼,突然放低了聲音。

  “這里沒有外人,我給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皇帝不好當,這副重擔壓在肩上,實在是沉重。若有一日,阿當真想要,拱手讓你又何妨?”

  甲一心頭一跳,大驚失色。

  “陛下!”

  趙亦是變了臉色,當即施禮。

  “陛下,臣惶恐。江山社稷不可戲言……”

  “君無戲言。”光啟帝看著因緊張而變得緊繃的甲一和趙,嘆息一聲,不再嚇他們了。

  他抬手,示意他們坐下,這才換了話題。

  “眼下最緊要的是,煥兒,要如何處理……我今天過來,也是想聽聽母舅的意見。”

  甲一沉吟。

  既然光啟帝叫了趙煥乳名,就是仍念兄弟情分的意思。

  事實也是如此,哪怕趙煥是抱養來的孩子,那也是懿初皇后和永祿爺當親生孩子養大的,總不能找回了親生的,就不承認抱養的,沒有這樣的說法。

  可,當著趙的面兒,甲一不便明說。

  “但憑陛下作主。”

  光啟帝思忖道:“趙煥這人,本性不壞,只是打小嬌縱了些,又被龐淞迷了眼,把父母千方百計對他的好當成了嫌棄和捧殺,教人利用了去。”

  甲一連聲稱是。

  光啟帝見趙不語,又道:“橫豎他如今也在宗人府圈禁,這事便不必知會他了。由他去吧。”

  甲一再次點頭。

  光啟帝喝一口茶,沉默片刻,突然抬起眼。

  “說到龐淞,朕方才想起……阿,你所言當真?他,當真說邪君是廢帝的后人?”

  廢帝是指建章帝趙綿澤,是光啟帝的堂兄。

  他自開國皇帝洪泰爺手上接任皇位,在任僅有四年。建章帝即位后,因聽信奸臣讒言,大肆削藩坑殺藩王——也就是他的皇叔,最后被當年還是晉王的先帝以清君側之名趕下皇位,最后逃出皇宮,不知所蹤。

  這段歷史,鮮見于大晏史冊。

  然,在座的都是皇族宗親,自是明明白白。

  趙點頭,“茲事體大,臣不敢妄言。”

  這是那天夜審龐淞的收獲。

  在詔獄與錦衣衛硬抗了那么久,龐淞終究那身硬骨頭終究還是受不住刑,交代了這件事。

  “以及——危闌計劃。”

  那晚龐淞傷得很重,對邪君的“危闌計劃”解釋得并不詳盡。大意是指邪君通過控制和策動當今天下最大的三個國家,即南晏,北狄,兀良汗三國的皇子謀反,進而控制三國命脈,待攪得翻天覆地,再坐收漁翁之利,由他出面重新組織新的秩序。

  “他們稱其為大同世界。這便是危闌計劃的最終目的。”

  光啟帝深深皺眉。

  “好狠毒的心計!”

  甲一道:“南晏的楚王趙煥,兀良汗的大皇子烏日蘇,那北狄呢?”

  光啟帝沉吟:“哲布親王。”

  趙道:“陛下可有發現。趙煥、烏日蘇謀反奪位,雖說一個成,一個敗,卻有一個共同點。”

  光啟看著他,“什么?”

  趙道:“身負皇室秘聞。”

  “此言有理。”光啟帝點點頭,思索道:“如今想來,邪君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挖掘三國皇室的秘聞,從中利用,安插人手、挑拔離間,進而控制皇子,引得兄弟反目、父子相殘,江山動蕩。這廝委實高明,自古以來,內亂最易撼動江山……不對!”

  光啟嘶一聲。

  “即便趙煥和烏日蘇有身世秘聞,不是皇室之子,哲布親王卻是李太后親生,長得也與其父汗哈薩爾如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身上能有什么身世秘聞?”

  趙目光微微一閃。

  “皇室秘聞,不一定是指身世。”

  光啟帝抬眉,“你是指?”

  趙道:“不瞞陛下,近來臣一直在查白馬楫的身世……”

  光啟帝問:“可有發現?”

  趙搖頭,“暫無發現。不過,臣的探子無意發現了一樁北狄的秘聞。”

  光啟帝來了興趣。

  “說說看。”

  趙道:“想必陛下有所耳聞。哲布親王肖似其父,從小就被看作北狄戰神二代,最得父母心意。可是,他這一生,只有一戰,以慘敗收場,損兵數萬,引來哈薩爾震怒。”

  光啟點頭。

  甲一也跟著點頭,

  趙看著他們,慢聲道:“此戰便是導致哲布喪失汗位的關鍵。這一戰前,北狄人人都看得出來,哈薩爾最屬實的汗位繼承人選是哲布。”

  不待他深說,光啟帝便明白了。

  “看來哲布慘敗的原因,不是沒有領兵能力,而是他的皇兄烏爾格不讓贏。”

  趙嗯一聲,“數萬士兵的尸骨,祭奠了烏爾格的汗位。若有一日哲布得知,會如何?”

  定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只不過,邪君的“危闌計劃”,在南晏和兀良汗的實施行動,如今看來,都算是失敗了。南晏趙煥沒能翻出風浪,而烏日蘇這人又是個極有想法的,與南晏又有姻親關系,不會輕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但是,兀良汗計劃失敗,半山先生帶走了來桑……

  就像南晏的趙煥計劃失敗,邪君發現他成不了事之后,干脆利用趙的身世作大作文章一樣。說不定,目標已然更換成了來桑。

  趙看著光啟帝,突然話鋒一轉。

  “這便是奉天殿大審覺遠之前,臣特地給陛下秘奏的原因。”

  甲一聽得吃了一驚。

  “你說什么?”

  他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

  有什么東西,是他不知道的嗎?

  “你給過陛下秘奏?”

  趙道:“沒錯。”

  甲一提了口氣,“這么說,那天大殿上,陛下要將你下獄,褫奪爵位,革職查辦,甚至抄家連坐……都是假的不成?”

  老頭子的語氣全是質問。

  正因為那天光啟帝的雷霆震怒,他這才會將皇帝一直防到現在。哪怕光啟帝說得如此的熱絡有情,他仍然不敢完全相信皇帝是真心想與趙做兄弟,始終有所保留,誠惶誠恐。

  光啟帝似笑非笑掃他一眼,“母舅以為朕當真是如此無情的人?”

  趙垂下眼簾,“也不算是假。”

  光啟帝面色一僵。

  趙抬眼,看著甲一。

  “我做了兩手準備。若覺遠到死都不肯露出慶壽寺的秘密……那么,下獄抄家便會是真的。”

  不能逼出覺遠。

  那就革職抄家逼甲一。

  同時,也可以給邪君一個假象……

  趙已經被光啟帝的無情無義逼到了極點,有了謀反的基礎條件。

  比起趙煥來,趙的能量必然要大得多。

  就算邪君不會完全相信,也定然不會輕易放棄這么大的一個機會。

  “狠!”

  甲一深吸一口氣。

  再聯系前后的事情,他難以吐出那口濁氣。

  更是難以接受自己在這個局里的身份。

  原本,他以為他同趙一樣,是下棋的人,再不濟,也是一個觀棋的人,早已縱觀全局,對事情了然于胸。

  不曾想,這局棋下到最后,猛然發現,他原來也只是一顆棋子。

  下棋的是眼前的兄弟二人。

  尤其是趙,他養了二十幾年的“親兒子”。

  甲一隱隱有點氣惱。

  “你竟然連我都一并算計了進去!?”

  “何來利用?”趙淡淡掃他一眼,“都是為了大晏。若非父親向陛下請命,從宗人府提出阮嬌嬌,兒子也想不到這么一招,將計就計!”

  甲一心里那口氣,更是出不來了。

  說來說去,還是就為阮嬌嬌那事報復他唄。

  不知想到什么,甲一突然又笑了出來,看著光啟帝說道:

  “不愧是先帝培養出來的親兒子!一個賽一個狠絕、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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