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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 不生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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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門合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清晨被關閉在門外,屋子里仿佛涼寒了幾分。

  “王妃。”庚六拱了拱手,上前將那面鏡子遞上去,“這王八蛋負隅頑抗,不肯就范,抓捕途中,鏡子……不小心摔了。”

  時雍低頭看著鏡面上的一道裂痕,朝他點點頭,說一聲辛苦,目光又挪到朱宜年的臉上,也同時帶走了其他幾人的注意力。

  四周靜悄悄的。

  神秘的鏡子、朱宜年和時雍的話,對他們而言,都是疑問。

  可是趙和時雍不開口,庚二和庚六也不敢吱聲。

  氣氛僵直了片刻,時雍慢慢坐直身子,看著朱宜年蒼白的臉,忽而一笑。

  “沒有想到少使竟是故人,好久不見。”

  朱宜年冷笑,看著她,涼森森地道:“不必客氣。”

  時雍瞇起眼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這么大方地承認?我以為你至少會辯解一下,就像先前那樣,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邪君大人,你讓我很是意外啊。”

  邪君兩個字入耳,舉座皆驚。

  眾人的目光在時雍和朱宜年臉上來回巡視,就連一向沉穩的趙,眉頭都微微一皺,眸子幽深了幾分。庚二和庚六更是困惑不解,朱宜年是朱宜年,怎么會變成邪君?

  最緊要的是,時雍是如何認出他來的?

  這實在太詭異了。

  更詭異的是,朱宜年一聽就笑了起來。

  “我以為你當真認出我來,原來你知道的仍是那一縷連皮囊都沒有的陰魂……”

  他將邪君稱為陰魂,言詞間并無多少敬意,這更是令人費解。

  邪君不是他,那誰才是他?

  時雍低頭把玩著鏡子,指尖觸在那光潔的鏡面上,摩挲片刻,又拿起來對著自己的臉……

  有多久不曾見過如此清晰的容貌了?

  恍惚間,還是上上輩子。這個鏡面的光潔和精巧,非時下的工藝可以做到,換言之,它就不像是來自這個時代……可是人會穿越,難道鏡子也會穿越么?還是說,其實已經有人能造出這樣的鏡子來了?

  時雍淡淡地看了朱宜年一眼,“我不喜歡打啞謎。”

  她凝著朱宜年身上的傷,勾了勾唇,“你想知道什么?”

  時雍道:“你為什么會變成朱宜年?你手指上的傷究竟是誰弄的?指節上的傷代表了什么?還有這面鏡子,到底是何來歷?你為什么不惜一死也要奪得它?”

  朱宜年呵地一聲,眼眶被涼氣浸透,“你想知道的,我都不會告訴你。”

  時雍的臉色冷了下來,“不想死,還是開門見山的好。只要你肯老實交代,我說不定會善心大發,救你一命?否則,邪君大人,今兒個就是你的死期了。”

  朱宜年看著她,突然發出一道詭譎的笑。

  “你殺不死我。”

  這篤定又自信的語調,讓時雍略為動容。

  然后就聽到他道:“時雍,我和你一樣,不生不滅、神魂永在。”

  不生不滅、神魂永在。

  輕忽忽的幾個字,令人震驚。

  朱宜年還在笑,那笑容冰涼、刺目,且血腥,如同盛開在地府的彼岸花,幽冷而殘忍。

  “一具肉身罷了,死有何懼?你們和那個無知的白馬扶舟一樣,以為能殺死我、驅逐我,卻不知,我永遠在——邪君是我。無為是我。符二是我。白馬扶舟也是我,朱宜年自然也是我。你們以為的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我。”

  庚二抽了口氣,膝蓋頂在他肩膀上。

  “好好說話,少裝神弄鬼。”

  趙:“讓他說。”

  朱宜年又吐了一口血。

  痛感讓他的嘴,有些麻木,聲音模糊了許多。

  他不理會庚二和庚六的怒視,只是看著時雍幽涼涼地笑,詭譎莫名:“我早說過,我們才是同一類人。我們才是這個世界更高維度的存在,我們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你說你,何必與這些凡人為伍?相信我,只要你不和我作對,我能給你的比他更多——”

  朱宜年藐視一般掃過趙,看著時雍冷笑。

  “一個來自文明時代的人,擁有上天恩賜的不死之魂,竟被小情小愛所打動,做出如此背棄天道的事情。如此腐朽和惡臭的封建時代,如此陳舊不堪的邪惡秩序,哪一點值得你去拼死維護?你又何苦一定要和我作對?時雍,陪我一起推翻這邪惡的桎梏,一起成就萬古不巧的功業,不好嗎?”

  朱宜年雙眼赤紅,仿佛有一團燃燒的火焰。

  那種刺人骨頭里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時雍脊背僵硬,頭皮寸寸發麻,“你究竟是誰?”

  朱宜年露出一個古怪的笑,輕咳一下,一縷鮮血從嘴角淌了下來。

  “故人。夏鼎秦磚傳千古,墨家九號覓良緣。”

  一字一字,朱宜年說得很慢,卻如驚雷般在時雍的耳畔轟然炸開。

  墨家九號?這個名字曾經躺在她的卷宗里。

  那是一個古董店。

  時雍穿越前辦的最后一個案子,便與這個古董店有關,而她正是死在這個案子上頭——勘查現場的時候,與匪徒不期而遇,然后同歸于盡,還間接害死了一個人質。這是她穿越前的最后記憶,來到這個時代后,她曾經再三復盤這一段經歷。因此,哪怕過去多年,仍是記憶如新,每一個細節都在腦子里演繹過無數遍,記得清清楚楚。

  時雍從震驚中回神,俏麗的臉上有瞬間的恍惚。

  “你是……”

  那個時代的故人?哪一個?

  朱宜年看著她震驚又惶惑的雙眼,邪邪地勾出一個笑,并不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徐徐地道:“怎么辦?你殺不掉我。我也殺不掉你。今天我死了,來日我總能出現在你的身邊。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

  時雍汗毛都豎了起來。

  “阿拾別聽他。”

  趙的手伸過來,拿走時雍手上的鏡子,語氣溫和而堅定。

  “危言聳聽,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何足為懼?”

  他端詳著鏡子,眼里掠過一絲訝異。

  時雍看著他:“王爺發現了什么?”

  趙與她對視一眼,目光微凝,又轉頭看向朱宜年,淡淡地道:“阿拾,別讓他死。本王想看看,他如何不生不滅,如何在本王的大牢里……神魂永在。”

  “哈哈哈哈……咳咳咳!”

  朱宜年又笑又咳,喘息般瞪視著趙。

  “你以為這般就能鎖住我了么?妄想!”

  頓了頓,他目光一閃,又朝時雍發出一道幽涼的笑。

  “保管好鏡子。為我,也為你自己。我還會回來找你的——”

  說著,他突然張口咬向舌頭。

  庚六眼明手快,一把扼住他的下巴,用手柄死死撬開,朱宜年呼呼地喘著氣,雙眼一瞬不瞬地盯住時雍,笑得人毛骨悚然,直到他無力地倒了下去。

  天空一道驚雷落下,烏云密布。

  春雨浙瀝落在大地,澆透了整片天地。

  不等雨停,一行人馬便從葫蘆寨出發,去了位于通寧遠的土司城。

  一路上,細雨不停,打在車簾撲撲作響。

  時雍手里握著那面鏡子,有些沉默。

  在葫蘆寨的那個房間里聽到的那些話,實在驚世駭俗。因此,庚二和庚六都被趙封了口,不許他們對外聲張,而趙也沒有問她關于朱宜年說的那些事情。

  趙也很沉默,這讓時雍內心浮躁不安。

  難道他對這樁隱密的事情,半分都不好奇?

  朱宜年說:他們不生不滅,神魂永在。

  世上當真有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時雍原是不會相信的。

  可是,穿越和借尸還魂的事情,她都經歷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時雍相信朱宜年不是全然在說謊,但她又想不明白,既然他們都不生不滅,神魂永在了,邪君又為什么一定要找到這面鏡子?費盡心機,輾轉各處,他怕的是什么呢?

  她翻來覆去地看著鏡子。

  余光處,是一張冷峻無波的面孔。

  時雍輕嘆一聲,側過臉去,“王爺,就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趙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她道:“你若不說,我便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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