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一片混亂。
祁林聲音落下片刻,就有兩三個手持腰刀的侍衛朝白馬扶舟和時雍走過來。
想必這幾個是與祁林親近的人,他們更信任他。
又或者,他們便是祁林口中的“執事者”。
緊接著觀望的人群里,也有人跟著動了起來。
他們腳步很輕,不急不徐、卻沉甸甸的仿佛砸在心上,云詭波譎。
宮墻下,秋陽已收,陰涼涼的風從甬道吹過來,白馬扶舟抿了抿略薄的唇,似笑非笑地橫劍在前,被九陽靈丹的藥效燒得通紅的雙眼如同煞神轉世,白袍上的鮮血也為他整個人增添了一抹妖異的魅艷。
“祁林投靠趙,背叛本督,其罪當剮。你們要是想為他陪葬,那本督不妨送你們一程。”
他陰涼涼的說完,那手上的長劍仿若成了精一般,突然疾刺而出,眾人只見白色的袍袖翻飛,像是飛出去的一般,快得根本看不清人影,那劍尖已然刺入兩個近前的侍衛腰腹,“撲撲”兩聲悶聲,加上兩道慘烈的痛呼,待白馬扶舟扶住時雍立回原地,那兩人已然倒在地上。
鮮血涎出,從侍衛的身上。
白馬扶舟瞇起的眼底,血紅一片,分明在笑,卻如惡魔。
那些圍上來的侍衛許是嚇住了,腳步下意識停了下來。
而那些尚在猶豫沒有動作的侍衛和禁軍,在短暫的寂靜后,發出了低低的聲音。
“是督主……”
“他是督主。”
白馬扶舟平常少有出手的機會,即便是東廠惡名在外的這些年,人們也只知道廠督大人的狠辣,卻不知道他的功夫到底強悍到何種境界……
“還有誰?”
白馬扶舟陰寒地看著面前的人。
“還有誰不怕死的,要挑戰本督?”
四下里沉默一片。
突然,祁林發出一串笑聲。
“哈哈哈——”
祁林看一眼白馬扶舟懷里攬住的女人,微笑著說得漫不經心。
“這個女人是督主親自俘入宮中的人質,你如今卻想放她走,你以為兄弟們都是瞎子不成?”
說到這里,祁林勾起嘴角,發出一個低低的笑聲。
“你說你是白馬扶舟,我說你不是白馬扶舟,這個其實很好證實。”
祁林指著時雍,表情越發的陰涼邪惡。
“只要你剁下她一根手指頭,或是割掉她一個耳朵,我們就信你是廠督。我和兄弟們……聽你的話,照你的指示做。你若是不舍得……你說我和你,到底誰比較像投靠了趙的人?”
時雍就是白馬扶舟的軟肋,簡單粗暴的辦法,最易鑒別。
這個時候,從遠處奔來的禁軍越來越多,里三層外三層,大部分都沒有動靜,在惶然地等待結果。
時雍看著祁林臉上的笑,能明顯感覺到白馬扶舟勒在她腰上的力道大了許多。
“無恥!”
時雍冷笑一聲。
“一群男人拿一個女人來做賭,不覺得下作嗎?”
祁林微笑:“對趙的女人何須客氣?既然是人質,留下一口氣就夠了。只要死不了,少幾塊肉算什么?”
祁林看著白馬扶舟陰沉沉的臉,又笑了一聲。
“你若下不得手,我可以替你,只要你把這個女人交出來,我便饒你如何?”
“哼,有趣。”白馬扶舟幽幽地一笑,“你一個小小侍衛長,竟然有膽量替本督做主了。”
他冷斥一聲,喝令圍上來的侍衛。
“你們都看傻了嗎?還不快把祁林拿下!”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動彈。
甚至有幾個侍衛朝祁林靠過去,一副保護的姿態。
很明顯,邪君六年前被白馬扶舟翦除黨羽后,吃一塹長一智,對白馬扶舟很是防備,在他的身邊埋好暗樁,留下后手,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根本就不擔心白馬扶舟醒過來后,與他作對。
“他包庇趙的女人,他不是督主。”
“只要這個女人離開皇城,趙就會領兵殺進來,我們就都沒有活路了。”
“不能放她走。”
“削了她,剁一根手指頭,交給趙,讓趙交出兵權,交出京師,擁立我們的陛下,給兄弟們封侯進爵……”
人群里,有人帶節奏地喊了起來。
這些都是祁林的人。
而人心,大多都是從眾的,當不知道該相信誰,該選擇誰的時候,一般都會依從大多數人的選擇。
白馬扶舟脫離 東廠的掌控權太久了。
其實,方才那些近衛出現,他就已經發現,以前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包括宋慕漓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邪君安排好的親信。
“好。不就是剁一個手指頭嗎?容易。”
隨著白馬扶舟氣定神閑的一聲低笑,圍上來的人群再次停下。
時雍只覺得腰間汗濕,右手微微攥緊,在這里,她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人……包括白馬扶舟。因此,當白馬扶舟低頭笑著看她時,時雍的目光是戒備和森冷的。
“廠督大英雄氣概,去和趙真真槍地的殺一場啊?為難一個女子,算什么本事?”
“本督不是英雄。”白馬扶舟臉上保持著清淡的笑意,用力勒住時雍的腰,將她納入懷里,然后捏緊她的胳膊。
“事到如今,只能借明光郡主手指頭一用了……”
時雍猛地地拉扯胳膊,白馬扶舟卻捏得更緊。
在她的掙扎中,云淡風輕地看著眾人。
“這女人犟得很,十分夠味,本督原是有些舍不得,想帶回去再享用一番,既然祁林以此要挾,那本督不防就做點犧牲……”
低下頭,他稍稍松開了手,瞄時雍一眼,輕撫她的手背。
“嘖嘖,可惜了。這么白嫩,這么光滑,這么纖柔……
他說得漫不經心,每一個字都足夠陰寒。
看著他舉起的長劍,人群一動不動,屏緊了呼吸。
“逆賊!你以為我會束手就擒——”
時雍趁白馬扶舟松手,反手扣住他的胳膊,一拉一扯,便旋風般奪下他手中長劍,一個反轉,橫在白馬扶舟的脖子上。
“都不許動!”
眾人震愕。
時雍瞥了白馬扶舟一眼,冷冷道:
“你們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白馬扶舟輕笑,斜她一眼,“你傻么?沒看到我已無用?我的命,祁林正想取之呢。”
“不會的。”時雍望向人群里表情明滅不顯的祁林,突然揚起一個清冷的笑。
“他舍不得你死。因為你死了,他就無處安生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響過,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但時雍相信祁林聽得懂。
白馬扶舟是邪君的寄居體,不論邪君曾經是符二、是無為、是朱宜年,還是祁林……他最終都會回到白馬扶舟的身上。
之前邪君曾與時雍有過一次關于宇宙暗能量介質的討論,也曾說起他與白馬扶舟之間的事情,甚至說過白馬扶舟小的時候與他抗爭的故事。時雍能感覺出來,
白馬扶舟對邪君而言是和符二朱宜年等人不同的,至少是相當于主宿體的地位。
要不然,邪君又何須為了忍耐白馬扶舟而自我休眠?
更何況白馬扶舟擁有的地位?天底下只有一個東廠廠督,沒有了白馬扶舟,邪君想要重新打造一番基業,又須花費多少年?
剛才祁林只說白馬扶舟是假的,并沒有鼓動大家說,不要聽從白馬扶舟的命令。那么,若死了白馬扶舟,邪君上哪里去搞一個真的出來交代?
祁林一聲冷笑。
“只怕你打錯了算盤。”
時雍輕揚眉梢,“算沒算錯,試一下就知道了。”
她勒住白馬扶舟的胳膊,示意他跟著往后退,冷冷厲喝。
“趕緊的!把路讓開!”
祁林看著白馬扶舟似笑非笑的臉,瞇起眼睛猶豫了片刻,突然撥開面前的人,懶洋洋走出來,似笑非笑地對時雍說道:
“他身中九陽之毒,此刻身上定如火焚,若不與女子交丨合,活不過今日。你準備帶他去哪里?還有……明光郡主似乎忘記了你入宮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