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情報都在指向一個黑暗而令人不安的答案,每一個聽聞情報的人都不自覺地陷入沉默之中,而郝仁更清楚地知道,這些情報很快就將不再是秘密——魯道夫三世既然選擇在這里把它們公開出來,而且在場的不但有個剛冒出來的“古代守護者”,還有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王子,那就說明這些消息恐怕已經開始流傳了。
“一個月內,這么多王國的繼承人遭遇意外,可消息卻直到最近才傳出來,”盧恩大公打破沉默,“每個王國都不希望發生在自己上層的動蕩流傳出去,所以直到有些事情無法隱瞞的時候才為外界所知,這反而給湮滅教徒們提供了可趁之機。”
郝仁思索著,總覺得仍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他皺起眉:“那些邪教徒只是單純地想要引發混亂,削弱各個秩序國度的力量?那他們應該還能找到更容易的途徑才對,在王室繼承人中下手而且還要神不知鬼不覺,這難度恐怕比火燒王都還高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行動貌似并沒幾個成功——遇襲的繼承人們大部分其實都沒死,就像阿尼亞他們,大病一場,一場虛驚而已。”
“他們不只是想引發混亂,”大學時阿爾弗萊德開口了,“他們的目標是各國王室的‘看守者’血脈,他們的最終目的恐怕是削弱對洛克瑪頓的壓制,解放那個邪惡巨人的殘余力量。”
郝仁一愣:“看守者血脈?”
“每個國度的王室都是獲得‘看守者’傳承的家族,”這次進行解釋的是維羅妮卡,她更了解郝仁“記憶缺失”的情況,所以干脆把看守者血脈的事情從頭到尾解釋一遍,“這并不是真正繼承來的血脈,而是一種外來的傳承。在每次混沌之戰結束之后,各大陸都將重新洗牌,一些國度覆滅了,王室絕嗣,而也有一些國度在廢墟中重組并興起,這些新興的王國在建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尋求圣域的認可——獲得認可之后,圣域便會對這些新的王族進行傳承儀式,來自上古神衛的血脈力量被注入到我們開國君王的血管中,然后代代延續,這就是看守者的血脈,獲得這種傳承的人才有資格成為秩序國度的統治者。”
郝仁聽的有diǎn出神,這可真是未曾想過的事情。
科洛世界王朝更迭,每一百年就有舊的王室覆滅,新的王室從草莽之中興起,除了圣域之外,這個世界幾乎不存在長久的貴族家族,但他們自有辦法維持某種超然人上的血脈傳承:由圣域認定,對世俗王室進行某種類似“外科手術”的遺傳學改造,強行把一種古老的血脈植入到這些秩序國度的統治者體內。
貌似這種古老血脈來自“上古神衛?”
維羅妮卡的講解還在繼續:“看守者的血脈擁有鎮壓混沌的力量,同時也是diǎn燃日灼之塔的必要條件:每年的最后一個月,日灼之塔都需要重新diǎn燃一次,這座鎮守整個國度的秩序高塔是王國在混沌環伺的情況下存續的根本,在diǎn燃高塔的時候各個王國的王室成員必須把自己的血注入到能量核心里。正是因為有這些看守者的血脈散落在大陸各處,世俗王國才能維持住最起碼的秩序疆境,不至于讓混沌徹底吞噬世界。”
郝仁diǎndiǎn頭,他理解了這個“看守者血脈”的意義。
秩序之光就如黑暗中的燈塔,每個國度的王室成員其實就是diǎn火的柴薪,他們血管里流淌的不只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血統,更是維持自己王國的燃料。
他想起了在荒蕪曠野上,正是維羅妮卡用自己的血液diǎn燃了已經報廢的爐火裝置——原來奧秘在此。
郝仁眨眨眼,看向老學士:“邪教徒的目的是消滅這些具備看守者血脈的人?那更說不過去了:被他們襲擊的繼承人們可都還活著。”
老學士還沒開口,阿尼亞便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但血脈力量卻失去了。”
這位公主殿下伸出手,用一根銀針輕輕刺破指尖,于是殷紅的血珠便從指尖滲出來。
只是普通的血而已。
“阿尼亞,你……”維羅妮卡震驚地看著這一幕,顯然她也是剛剛知道這個消息,這位騎士公主立刻用隨身的小刀也在自己手指上刺了一下,她的血流出來,帶著淡淡的微光。
顯然,這兩種血液截然不同,阿尼亞的血中已經失去某種魔力。
“疾病可以治愈,詛咒可以祛除,但血脈中的力量已經無法挽回,”魯道夫三世低聲說道,“受到襲擊的王室繼承人們確實有很多都還活著,但湮滅教徒已經達到他們的目的:剔除了這些繼承人的血脈力量。”
“看守者的血脈力量是維持秩序疆界的重要保障,因為只有它們才能diǎn亮日灼之塔。如今距離日灼之塔燃盡的日子已經很近了,高塔的運行效率每天都在降低,而這對全國的影響現在已經體現出來——”阿爾弗萊德蒼老的聲音聽上去比之前還要無力,“王國境內所有爐火的輸出功率都在同步下降,雖然這種情況還沒有波及到薪火之塔這種級別的圣物上,但那也只是時間問題,混沌力量正在從王國西境和北境向內陸滲透,這也是秩序減弱的表現。當下,我們必須盡快準備日灼之塔的diǎn火儀式。”
郝仁深吸幾口氣,看向魯道夫三世:“各國繼承人確實失去了血脈力量,但情況應該還不至于這么糟吧——你們這些還在位的國王和女王呢?你們的血脈力量應該還在,可以diǎn燃高塔吧。”
“我們差不多都快油盡燈枯了。”魯道夫三世笑了笑,很淡然地說出這句在旁人聽來石破天驚的話。
頓了頓,老國王繼續說道:“在秩序之年維持日灼之塔并不困難,因為我們只需要保證它不熄滅就行,但在混沌潮汐襲來的時候,每一座日灼之塔都必須全功率運轉——混沌潮汐每次持續十年,但幾乎沒有凡人可以讓自己持續燃燒十年。今年是混沌大潮的第七個年頭,我已經為那座塔持續注入能量長達七年,其它各個王國的統治者也是一樣,以凡人之軀,我們的極限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到這里,魯道夫三世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永冬的冰龍女王或許好diǎn,她是強大的龍族,比我們更耐燒……”
郝仁卻覺得這個玩笑一diǎn都不好笑:“也就是說……大陸各國的王者都已經用光自己的血脈力量,下一次diǎn火儀式必須是各國的繼承人進行?!”
“但各國的繼承人都已經被‘廢了’,”魯道夫三世淡淡地說道,“或許維羅妮卡是唯一的例外。”
國王陛下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平淡,郝仁在對面觀察著這個不過中年的威嚴男人,陽光從側面照在對方身上,讓他看上去就像被鍍上了一層光暈。魯道夫三世其實看上去并不像他說的那樣“油盡燈枯”,相反,他是個精力充沛、身體健康的中年人,常年習武也讓這位國王陛下比他的很多年輕臣子都要強壯,單從壽限上講,他離告別這個世界還早得很。
但郝仁知道魯道夫三世說的“油盡燈枯”其實是另一重意思,那是指他血脈中的力量。
由圣域人通過遺傳學技術植入的、并不屬于普通人類的古代魔力,這些上古力量來自一個已經消失的超凡種族,即便被稀釋,也非凡人的軀體可以承受,所以一個普通人一生所能產生并容納的力量都是有限的,在混沌之潮襲來的年月里,一個國王要抽出自己全部的魔力來維持日灼之塔的運轉,但也不足以挺過十年。
最后的三年必須由王室的子嗣來接過這份責任。
湮滅教徒們將自己萬年來積累的底牌和手段一把掀開,準確而致命地摧毀了這個“秩序傳承”過程中最大的弱diǎn環節。
塔羅斯或許是唯一一個情況還不那么糟糕的國度:這個王國仍然有一位具備古代血脈的繼承人,因為郝仁這個亂入的角色,維羅妮卡得以幸存,她現在成了凡人世界唯一可以diǎn亮燈塔的人。
而其它王國卻要面臨絕境了——他們或許可以向圣域求援,但說實話,圣域如今恐怕也是自身難保。
魯道夫三世和密室中的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一diǎn,因此他們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王國保留了最后一個血脈繼承人而感到沾沾自喜:整個秩序世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大陸諸國全部在混沌中熄滅,獨留塔羅斯一座燈塔又能照亮黑暗多久?
密室中氣氛沉悶,但就在這時,魯道夫三世手上的一枚寶石璽戒突然閃了一下。
國王陛下將戒指放在耳邊,片刻之后,他抬起頭來,并看向郝仁。
“守護者,有個壞消息。”
“什么?”
“拉維尼亞杜松康德在大批邪教徒的幫助下成功脫逃,逃跑之前她折返襲擊了維羅妮卡的掌旗兵,搶走了您帶來的那件上古神器。”
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