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的城堡內比想象的要樸素——這偌大的堡壘似乎只是為了起到軍事碉堡的作用才被修筑的如此高大厚重,唯有走進其中,才會知道它里面除了懸掛著德拉貢帝國的徽記以及一些富有武斗精神的裝飾性刀劍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多余修飾。
郝仁和查理曼一行人在凱姆的帶領下沿著城堡的走廊前往歐文大公所處的房間,略顯陰森的走廊中回蕩著眾人的腳步聲。走廊只有一側開著窗戶,天光從那些高而狹窄的窗縫中照射進來,落在另一側墻上的裝飾盾牌上,并在后者表面泛起一層朦朦朧朧的光暈,灰塵在光暈中飛舞著,仿佛輕煙一般。
沿途的侍衛和女仆在這支特殊的“訪客隊伍”面前恭敬地行禮致意,并退至走廊兩旁,而從他們那掩飾不住的惶恐表情便可以看得出來,那位歐文大公雖然已經蘇醒,情況卻絕對算不上好。
在大公的房間門口,一個身披白底鑲藍邊長袍的老人正好推門走了出來。
凱姆走上前去,向老人點頭致意:“霍爾曼學士,我帶來了大公指名要見的貴客。”
被稱作霍爾曼學士的老人抬起眼看了面前的一行人一眼,眉毛微微抖動了一下,語氣中帶出一絲不滿:“我可沒聽說是這么多人——大公的情況很不好,一次見這么多人……”
“是大公指名要見他們的,”凱姆再次強調了一遍,“學士,據我所知您要負責的只是治療大公的傷勢,而不是甄選他要接見的客人。”
霍爾曼學士挺起腰,中氣十足:“減少訪客也是恢復健康的一環!”
結果他話音剛落,就聽到房間中傳來了一個更加中氣十足的聲音:“霍爾曼!我只是受了點傷,離死還遠呢!讓客人們進來——你不要擋在門口!”
霍爾曼學士臉皮微微抖動了一下,泄氣般地呼出口氣,默默地退開到旁邊:“你們進去吧——盡量保持安靜。”
歐文大公躺在房間中央的橡木大床上,目光炯炯地看著走入房間的六個人——郝仁四個,再加上查理曼兄妹二人。他是一個體格壯碩到讓人懷疑是否有蠻族血統的老人,濃密的須發相當富有北方特色,盡管是重傷之后躺在床上,可那無法被被褥遮掩的龐大身材仍然有著十足的氣魄。
陽光透過臥房的窗戶灑進室內,這陽光本應讓房間明亮起來,但不知為何,郝仁進屋之后的第一感覺便是昏暗——昏暗無處不在,這房間中的一切事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的薄紗,即便陽光直射的地方,地板也像是被什么遮擋著一般呈現出暗淡腐朽的顏色。
房間中還有另外一人,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衣裙、面無表情的銀發女性,她站在大公身旁,微微低著頭,似乎是照料大公起居的女仆,對于郝仁一行的出現,她只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頭去再無動作。
“啊,你們來了,”等房門關上之后,躺在床上的老人便笑著說道,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完全不像是傳言中身受重傷差點死去的樣子,他的視線在查理曼兄妹和郝仁一行身上掃過,就像普通的豪爽老爺子般開始打招呼,“伊蘇的王子和公主——哈,我聽說了你們的經歷,你們能到這兒還真不容易,世界對面的那個國家情況還好?還有你們……來自‘世界樹神殿’的神秘人……真是神秘啊,我讓最優秀的學者去查,都沒人知道世界樹神殿是什么來歷,你們真是憑空冒出來一般。”
“海伍德·歐文大公,”查理曼上前一步,對躺在床上的老人彎腰致意,盡管自身貴為王族,但面對像海伍德·歐文這樣傳奇級別的老將,他還是發自肺腑地致敬,“我聽說您身受重傷,但現在看到您恢復了精神,也就讓人安心了。”
“啊哈,什么狗屁恢復,”海伍德·歐文哈哈大笑了一聲,“也就是暫時還活著罷,還來得及見見你們兩個小家伙,以及……跟著你們一起過來的這幾位神秘朋友。”
說著,歐文大公的視線便落在了郝仁身上——畢竟領著兩個姑娘和一個小女孩,郝仁在四人組里的醒目程度是最高的:“我聽說你們就像散步一樣穿過了黑松林,還能輕而易舉地戰勝戈爾貢領主?”
“只是一些特殊的能力而已,”郝仁笑著說道,“我們有能夠直接看穿黑松林迷霧的眼睛,而在對付像戈爾貢領主那樣的古代兵器方面,也正好有一些小小的經驗。”
“一些小小的經驗……”歐文大公因這說法而大笑起來,“哈哈,還真是輕描淡寫的口氣——你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像你們一樣直接從迷途區域橫穿黑松林么?又有幾個人能戰勝那些戈爾貢領主——別說戰勝了,一頭戈爾貢領主幾乎可以摧毀一整只常規軍團,而你們……嘖嘖,你們的世界樹神殿來歷不小啊。”
查理曼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老大公的主要關注點似乎都在郝仁一行(或者說是在“世界樹神殿”)身上,于是忍不住開口道:“大公,恕我打斷——我和我的妹妹肩負重要使命,需要盡快見到康斯坦絲公主,請問她……”
“她現在在前線,但她已經知道你們的到來了,”歐文大公擺擺手說道,“放心,她會見你們的,而且很快就會見。耐心,年輕人,耐心是最重要的特質——僅次于有個好酒量,明白么?”
查理曼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旁邊的艾文娜卻先一步開口:“我們明白了。”
隨后她在查理曼耳旁低聲說了兩句話,后者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歐文大公身旁那位銀發女性,便點點頭不再言語。
“你們,還有你們的‘世界樹神殿’,”歐文大公重新把注意力轉回到郝仁一行身上,“我想不僅僅是一個‘遺世獨立的隱修組織’那么簡單吧?”
郝仁不知道對方有何用意,便暫時順著話題往下說道:“你是指什么方面的?”
“你們是不是……”歐文大公皺了皺眉,似乎在想辦法組織語言,“你們有沒有一些比較古老的傳說,或者預言之類,讓你們在一個特殊的時間重新踏足現世?比如有關紀元更替……哈,按理說像你們這種突然現世的隱世組織,在見到我之后不是應該主動提起這方面的事情么?”
“哦,好像按大部分書里寫的是應該這樣來著,”郝仁拍了拍腦袋,“抱歉,剛干這行沒幾年,工作經驗還不是很豐富。不過話說回來,在說這些之前你真的不先想辦法穩定穩定自己的狀態?看你這樣子……怕是活不到明天啊。”
這句話一出來,查理曼和艾文娜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在床上、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衰弱之感的北方大公,而那位始終垂著頭的銀發女性也忍不住抬起頭來,迅速地掃了郝仁一眼。
那位北方大公怔了一下,隨之哈哈大笑:“哈哈……你們果然有點意思,果然有點意思……”
“歐文大公,你……”查理曼忍不住開口道,“你現在……”
“我剛才就說過,我只是暫時活著罷了,”歐文大公看了看查理曼,“只不過一般人的眼睛絕對看不出來而已。”
隨后他轉向郝仁:“你說的沒錯,我是快死了,但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這個先別管,”郝仁直截了當地說道,“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口。”
“可能會很嚇人吶,”躺在床上的老將軍笑著說道,“這里不但有好幾位女士,而且還有小姑娘,真的要看么?”
“就是我要看的,”莉亞上前一步,指著歐文大公胸口的位置,“打開吧,這里面的繃帶和藥膏一點用都沒有。”
歐文大公收起臉上的笑意,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而床鋪旁邊那位銀發女性則隨之上前,用輕柔的動作掀開了蓋在大公身上的被褥。
老將軍的上半身并無衣物,而是纏著一層厚厚的繃帶,但從那繃帶下面卻沒有任何血跡之類的東西滲出。
銀發女性并未拆解它們,而是將手輕輕在繃帶上方拂過,那厚厚的繃帶便隨之斷裂、打開,露出下面觸目驚心的真相來。
只見在繃帶覆蓋之下,歐文大公胸口的大片血肉早已潰爛變異,一道扭曲撕裂的傷口位于他的右胸,而傷口周圍的血肉就好像是被強酸腐蝕了一般呈現出黑紫色并向內凹陷進去,而最令人恐怖的,是那傷口以及周圍的潰爛血肉竟然是“活”的!
那些腐爛變異的血肉就好像有著獨立的生命一般在蠕動,不斷擴大著自己的潰爛范圍,在爛肉與正常血肉之間的交界處,那些腐爛的部分甚至生長出了細小的尖刺和齒狀物,撕扯、吞噬著周圍的健康血肉。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艾文娜便臉色蒼白地退了回去——但好歹是沒有驚叫出聲。
畢竟,她之前已經看過黑劍騎士在變異之后的尊榮了。
“剛開始還挺疼,但現在也沒什么感覺了,”歐文大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傷勢,“它們正在逐漸取代我的身體,一部分神經已經被它們‘吃掉’,這倒是一種解脫。”
“沒有嘗試治療么?”查理曼臉色糟糕,但還是用鎮定的語氣說道。
“試著把爛肉割掉,但立刻便會重新長出來,而且和割掉之前一模一樣,把傷口整個挖掉都不管用,腐化似乎并不是扎根在肉.體上,而是扎根在我的靈魂里的,”歐文大公淡然地說著,“藥膏,魔法,甚至是精靈的祈福術,都已經試過了,這種變化是不可逆的——只有霍爾曼學士的秘術產生了一點效果,他切割了我的部分靈魂,才讓我能清醒地和你們交談。但這種狀態應該也持續不了多久啦,我已經能聽到一些細小的聲音在自己的腦子里嗡嗡作響,那是褻瀆的言語,它們就跟這些肉芽和牙齒一樣,正在慢慢啃穿霍爾曼學士設置的心靈防護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