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云派人如此大展旌旗以壯軍威地一通亂罵,江州城里的守將、文官們果然士氣狂泄,一時之間混亂不堪。
有些人已經暗中存了投降之心,只恨不是最高指揮官,無權直接獻城,只好暫時憋著等待時機。說不定將來等劉備軍正式攻城,混亂之中獻個門什么的,混個保命進身的踏腳石。
李素見狀,也不失望,他知道江州畢竟是巴郡郡治、整個蜀地東部戰線的心臟城市,劉焉豈會不留心腹鐵桿將領鎮守?
要是這兒都能一勸就降,那此去成都,一路上直到綿竹之前,都不用打仗了,因為其他城市的抵抗意志肯定比江州更差。
“敵軍略有混亂,說明圣旨和天譴的說辭都起效果了,后續只要適度制造點混亂和壓力即可。他們既然不肯直接投降,估計是楊懷、李異這些主要武將里面有死硬分子,那也只能干掉了,只要他們一死,或者一亂,其他想投降的人肯定會獻門的。”
李素心中如是暗忖,于是跟關羽張飛商量,請求他們各領兵一萬,在城池西北兩面展開,并且部署攻城武器,準備攻城。(東南兩面分別是嘉陵江和長江,直接沿江建城,所以沒法攻打)
因為大軍是走水路而來,可以用船只運送沉重的攻城武器零部件,所以投石車的大部分木結構,都可以利用釣魚城戰場拆卸下來的,到了江州城外再就地組裝,比直接原地伐木新造要快得多——就類似于玩《帝國時代》的時候,新造一臺打包投石機,和展開已有打包機的速度差距。
不過在釣魚城之戰時沒有用沖車、壕橋車、木驢車(掩護挖掘用的車,也可以掩護填護城河)所以這些器械還是得現造。
僅僅兩天之后大約十五部配重投石車就在江州西北兩面城墻外、大約距離兩三百步的陣地上造好了。簡易的木驢車也造了幾十輛,還有數百面巨大的遮蔽箭矢用的藤牌。
兩三千名弓弩手在藤牌陣的遮蔽下對著城頭放箭壓制木驢車掩護士卒在護城河上填一些缺口。
城頭的守軍也有放箭還擊試圖拖延漢軍的作業速度但火力密度明顯不如漢軍,很快就被打蒙了順勢選擇龜縮回去,只敢在女墻垛堞后面漫無目標地拋射哪怕一丁點交叉火力的側射角度都不敢漏。
城頭有些死硬軍官壯著膽子拉著督戰隊抽打鞭策弓箭手讓他們瞄準了放箭,不許胡亂拋射,但很快就付出了代價——好幾個督戰軍官本以為站得離墻較遠,不在城下漢軍弓弩手的直射彈道上所以也不怎么擔心安全結果一些碎石拋來,或是零散的強勁弩箭飛射而過,直接帶走了那些軍官的性命。
原來,漢軍的投石車這次并沒有都使用獨頭彈,而是用了竹籠筐包裹的碎石彈一次能潑好幾十個半斤到一斤重的小石頭,覆蓋殺傷效果比獨頭彈強了好多倍。
當然了因為技術也還不成熟,光靠十幾架投石車還不至于壓制住城頭。但關鍵是漢軍的弓弩質量也遠超叛軍——吳匡從雒陽離開的時候公事公辦足額從京師武庫里領了兩千張優質的蹶張弩和腰引弩,這可比如今外面地方部隊常用的用手臂力量上弦的弩強得多。
這兩千張單兵強弩除了劍門關外的高順陷陣營留下一些其他都被帶到正面戰場了一千多張這樣的強弩跟防守方本地生產的普通弓箭一比,差距瞬間就出來了。
漢軍的弩隔著兩百步拋射,射到城頭的箭矢依然可以洞穿皮甲,如果穿的是札甲,被射到鐵片之間的縫隙也是瞬間能擠進去。
這種對射狀態僅僅持續了一刻鐘,死硬派督戰軍官就死傷慘重,只能放任守城弓箭手們盲射拋射打醬油,毫無威脅可言。
漢軍好整以暇地攻打了兩天,就把好幾處城墻的高度轟塌了一半多,三丈半高的江州城墻,缺口最大的地方只剩了一丈半,也就是三米五,梯子稍微幾步就能沖上去。而護城河上更是有好幾處可以輕松來去通過的大段缺口。
攻城開始后的第二天深夜,作為城中重要文官的張肅,憂心忡忡地在城樓上巡視。
面對如此壓力,他已經不得不考慮獻門投降的問題。
張肅此人也算出自蜀中名門,但又不是董、任、楊、陳等蜀儒四宗,只能算是第二梯隊——所謂第二梯隊,就是本族和手下旁支、門生隱匿的不納稅壯丁、田奴,應該不會超過一萬人,算上老弱婦孺,最多也就兩三萬。
前面說到的董、任、楊、陳四家,那可都是隱匿壯丁好幾萬人起步的,四姓控制的人口加起來能有五十萬,占整個成都平原三百萬人口的一兩成。所以當初劉焉的前世郄儉被說貪鄙搜刮、激起民變。貪鄙肯定是有的,但激起變亂,估計也有蜀儒四宗不想被查清隱戶讓人反抗。
因為是第二梯隊,張肅一門在劉焉的殺大戶行動中并沒有直接損失,所以張肅對劉焉還是比較忠心的。歷史上后來劉璋上位,更是早早就封了張肅一郡太守,以至于后來他弟弟張松賣主求榮,張肅還揭發了張松導致張松被殺。
如今這一切當然都還沒發生,張肅自己也只是個剛剛三十歲的中層官員,弟弟張松比他小十幾歲,還沒步入仕途呢。同時,張肅即使忠于劉焉,他也知道劉備是帶著圣旨來接盤的,大義名分完全沒得說,所以他也不至于反對劉備。
“可是……子喬與其他族中親眷,都在成都、綿竹等地,被劉焉控制,我若是在此獻門,族人被禍及又該如何是好?恐怕城中其他一些出身望族的文武,也都是顧忌有族人被劉焉扣在成都,所以不敢輕言投降禍及家人吧……
得想辦法跟劉備聯絡,看看他們能給出什么條件,暫時不聲張我等已經投降,假裝將我們作為俘虜看押,等將來取了成都,再為我們的獻城功勞正名、恢復官職……”
張肅心中如此思忖再三,決定寫一封密信射出城去。
可是,射箭書出城,操作性上也有問題。
因為那幾個死忠劉焉的莽夫武將,楊懷、李異等人,都是親自把守西側和北側那些城門,只把面朝長江防務不重要的東門交給張肅他們。如果對著城外放箭的話,江面上也沒多少漢軍戰船,漢軍也沒指望封鎖江州城的水路交通,怎么樣才能讓漢軍撿到呢?
“算了!冒個險,簡單幾句話刻在木板上,多刻幾塊,漂流出去,但愿有被漢軍撈到的,提前約定暗號就好。”
第二天上午,負責江州北側的關羽軍,就在清晨時分,由江邊巡哨的士卒,撈到了一塊沖到岸上的木板,隨后又仔細搜索,看到江面上可能還有。但因為巡哨船只追不上,也只好作罷——
千萬別覺得漂流瓶這種東西能被發現是多么撞大運的事情,因為只要軍隊人數多,概率疊加還是很可觀的。
歷史上,跟鄧艾相似路線滅蜀的明初大將傅友德,在偷渡陰平拿下江油后,就往涪江里丟了很多寫著“明軍攻破劍閣道”的木板。這些木板漂流了一千五百里之后,還被堵在瞿塘峽外的明軍東路軍主將湯和撿到了。湯和這才知道北線已經破關、這才下決心強攻突破長江三峽拿下白帝城。
湯和連一千五百里上游的漂流瓶都能撿到,關羽撿到十里路外的漂流瓶,也就太正常不過了——擱后世的重慶,就這么點距離,連龍頭寺都沒出呢。
哨兵把木板給關羽看了之后,關羽立刻交給了作為監軍的李素。
“伯雅,你看看這封秘書,究竟真偽如何?莫非真是偽巴郡長史張肅愿意獻門?”
“哦?待我細細看來。”李素聞言就來了興趣,立刻開始細看。
張肅的木板上,寫明了“如果城破之后,請假裝是趁著守軍不備,偷襲得手,與守將無關。但應當確保攻下成都、救出投降眾將被扣在成都的家眷之后,昭雪納降諸將,官復原職”。
而且,張肅還強調“投降之后,他會提供其他心向漢室的同僚名單,希望這些人的待遇都能保留”。這顯然是想手中捏個籌碼,當“保住官位交易中間商”了。將來那些通過他的門路保住位置的同僚,還不得感謝他。
這個官迷,也是有夠明哲保身的!
末尾還強調了回信困難,所以如果愿意答應,千萬不要回信,只要在答應條件之后的當天晚上,派戰船到東城門外,對著城頭射三波火箭為號。守軍會在收到火箭信號后的第二天,偷偷開門獻門,接戰船入城。
“退路約定得這么詳細,退路顧慮也想得那么周到,應該是真心歸降了。而且東城門臨著長江,沒有甕城,如果開水門讓戰船直接入內,確實耍不了什么花招。”
李素如是暗忖,然后把結果告訴關羽。
關羽很干脆地追問:“那就依內應而行?”
李素:“讓幼平、興霸為先鋒吧,到時候多帶一些戰船和人馬。另外,今夜開始,對西門和北門也要開展夜間攻勢,讓楊懷、李異分散注意力,不懷疑水門方向。”
一切都按計劃布置了下去,此后三天,漢軍連晚上都開始攻城,讓守軍疲于奔命。
第一天晚上,靠著哨船和火箭,回復了東門的張肅。
第二天晚上,關羽就帶著好幾千精銳人馬,三更造飯出發,分乘上百艘大小戰船,迂回到臨江的東門。果然后半夜四更天時分,船隊抵達后不久,城頭就打開了水門,戰船一擁而入。
周泰按吩咐沖上城樓,控制住了局面,禮貌地俘虜“已經英勇抵抗過了”的張肅。
而與此同時,西門北門的戰事還沒結束呢,喊殺聲一時擾亂了楊懷、李異的注意。等他們過來回防時,東門已經進了兩三千漢軍,把整段城樓城墻都控制了。
死硬叛軍還想抵抗,已經打成了巷戰得局面,很快被驍勇的丹陽兵和板楯蠻兵撲滅。
天亮時分,巴郡郡治江州城徹底拿下,一夜只是在巷戰中雙方死了幾百人,然后叛軍就意志崩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