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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蜀豬兀,火鹽出

  發現了疑似自貢“貢井”之后,李素一行就駐扎在當地,實地搞起了工程整改。

  李素嫌棄原本那鳥不拉屎的鄉鎮名稱太土,也隨口一改,要求把這個鄉改名叫“貢井鄉”,表示這里的官有鹽井將來要直歸益州牧派的鹽官直轄。

  陳實當然沒有異議,讓縣里和郡里的簿冊相應調整一下。鄉老徐安也就成了“貢井鄉鄉老”,立刻換了符傳的牌子(一百石的鄉長是沒有官印的,只有符傳)。

  整個鎮子上的鹽工和匠人都被調集動員起來,從江陽縣來的工匠們也都投入整改,如火如荼地試制起“密封燃氣管道”的施工工藝。

  李素不懂技術,他腦海里只知道后世得用專門的密封膠才能實現氣密,所以,在尋找土辦法方面,他覺得還是先讓工匠們本身鼓搗。就算工匠失敗了,也能給李素提供一些教訓,讓他調整努力的方向,他只要確保把關好驗收的尺度,別讓豆腐渣工程蒙混過關就好。

  四五天過去了,幾種最初的嘗試也先后失敗。

  工匠們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用動物皮革直接綁扎竹子的竹節剖口處——這是縣里的鐵匠想到的。因為漢朝的鐵匠已經學會用皮囊或者豬膀胱、牛肚之類的材料復合縫制,然后綁在送氣的竹筒上,給煉鐵爐鼓風了。他們自然而然覺得:既然能鼓風,就能封住燃氣。

  可惜實驗的結果并不理想,李素驗收的時候,嚴格讓人在竹筒接縫的位置外側反復點火嘗試,偶爾還是可以點燃,說明有燃氣泄漏出來。皮囊本身有一定氣密性,但皮革和竹子的接縫處捆扎不夠嚴實,貼合無法達到氣密工程級別的緊密,長期使用太危險了。

  陳實一開始還給工匠們說情,覺得只要有七八成的氣能傳輸到灶臺就行了,稍微泄露兩三成也無所謂。

  但李素知道,“燃氣泄漏”的風險有多大,真要是出個大事故,死人還不是最嚴重的的,關鍵是會導致當地人對于開發和鉆研天然氣的用法產生恐懼說不定將來還會技術倒退。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要的不是輸一部分燃氣到煮鹽灶要的是確保幾乎全部的燃氣都可控!”李素斬釘截鐵地拒絕。

  鐵匠們的鼓風皮囊替代法失敗后,第二個上場的是縣里泥瓦匠們想出來的“直接砌泥封把竹節的斷口用泥漿糊住”會這么想也不奇怪因為砌灶臺砌鍛爐、燒窯的時候,也是這么密封的。

  但李素依然非常謹慎讓他們先做個試點、持續測試,確保安全效果才能實施。

  而且李素本能是比較排斥這種做法的因為他覺得把管子直接砌死在陶泥里萬一將來要檢修替換也很困難,得整個砸了。而且陶土用久了容易龜裂,竹子的耐久度也不太行,兩種材料壽命不一替換后勤難度絕對是個噩夢。

  而且漢朝基本上沒有瓷器,只有陶器青瓷白瓷這些都是兩晉南北朝摸索的,隋唐才成熟,這就說明漢朝人燒窯的需求很低,氣密質量難以讓李素滿意。

  這個方法又運行了四五天之后果然還是在漏氣實驗中失敗了,竹節接口處居然能點著火——其實想想也知道泥灰的東西哪有那么氣密?連防水都不一定做得到呢,后世裝修房子衛生間還得專門做防滲層,說明天然的泥漿也好、混凝土也好本身就是疏松漏氣的。

  如此失敗了三四種方法后李素也大致總結出了這個時代各種材質的氣密特性把種種材料跟他后世見過的氣密材料的特征比對,總算有點眉目。

  又一個五天之后,經過多次失敗,李素親自調整思路后、似乎最有成功機會的一套方案,終于也到了沖刺階段。

  一群監工如臨大敵,在現場指導,連太守陳實都偶爾到工場里巡視。

  “快點干,這次一定要嚴格按照都督的要求做,不許偷工減料!這麻布不夠致密,說了,要找經緯最密實的麻布做基布。”

  “趁熱,把豬皮膠刷上去,你不會手伸進去試試看夠不夠燙!太燙了不利于麻布緊密,太涼了沾不緊。”

  “把竹筒纏緊了,里面幾層全部刷膠后纏緊,最外面這層刷生漆。笨!刷生漆要比刷豬皮膠涼一些,不用那么燙!”

  工匠們仔細而緊湊地忙碌著,經過幾個時辰的整改,最終把一條長達二十幾丈的測試用輸氣管鼓搗出來了。

  這一次,他們選擇的密封基料,是一開始并不被看好的麻布——麻布本身其實根本沒法氣密,太疏松了,甚至在織物這個大類里也不是優選項。

  但因為絲綢更容易老化、壽命短,最關鍵是絲綢太光滑缺乏抓緊竹筒的摩擦力,所以絲綢沒法用。

  棉布倒是比麻布更致密、摩擦度也更好。但漢朝白疊字花(棉花)還只是一種觀賞植物,棉布要到南宋才普及。加上印度長絨棉現在還在身毒國沒有引進,國內的白疊字花品種本來就不適合紡線織布、只能拿來作為保暖填充物,所以棉布這個選項在打開南中上路之前也沒得選。

  基料不好,就拿輔料來湊,涂層夠粘性、致密,照樣可以用麻布基底做出氣密膠帶。

  李素用的輔料就是兩樣:豬皮熬的天然明膠起粘合作用,漆樹產出的生漆刷在最外層確保氣密性,雙保險應該是夠了。

  這個想法的思路,其實還是從現代材料逆推——后世有橡膠、有化工合成的氣密漆、有化工合成的強力膠。李素搞不到這些,就盡量選貼近其特性的純天然替代品,這是文科生都容易自然而然想到的推演。

  “點火!”隨著李素拍板下令,最終方案也開始了生產階段的實驗。燃氣故意走遠路輸了二十丈遠,而且最末端還分叉成幾個竹筒、分成幾個灶臺煮著大鐵鍋里的鹵水,為的就是考驗最惡劣最極限的情況。

  一個半時辰的猛火熬煮后,每鍋里幾百斤的鹵水都被熬干了,留下幾十斤鹽。粗略一算,就知道這鹵水的含鹽量接近百分之十,比海水的百分之三到四還濃郁了三倍之多,不愧是濃縮的深井老鹵。

  鹽的自然溶解率也不過是三成幾,所以這已經很不錯了。如果能挖出超過五百米深的發黑發亮苦鹵,最高礦物質含量能接近三成,幾乎達到了自然極限,咸苦到齁死人。

  不過這些都不過關鍵,大家更關心的是有沒有漏氣。

  幾個鹽工拿著火把上前,在每一處竹筒接口處,隔著幾寸遠用明火熏點,拿開火把后并沒有明火殘余。

  “沒有漏氣!終于不漏氣了!這是不是成功了?”所有陪同的官員都是如釋重負。

  “還是都督明鑒吶,居然想到豬皮膠和生漆,都督真是天文地理奇技工巧無所不懂。”

  “也別急,再持續煮上三五天看看,每隔半天用火把試探接口處有沒有漏氣。一直持續不漏才算。”李素非常穩健,并沒有直接宣布成功。

  “你們幾個好好看著,有情況就來報!”縣里的官員立刻吩咐鹽場的商戶和鹽工好生伺候,不得出差錯。

  又經過幾天的試煮,總算是確認了穩定性,李素才吩咐擺慶功宴,然后擴大生產,把附近有挖出天然氣傾向的井,全部改造了導氣管道。

  如此一來,還可以把這些原本鹽工們不敢深挖的井進一步挖深,讓出氣和出鹵產量增大、鹵汁質量也能更好。

  不過,從試點到量產,肯定還是有不少磨合期的小問題的,不光是技術,更多是管理和成本控制。

  比如一些管理官員算了算成本,覺得南中特產的生漆刷這么厚實在是太貴了,就想能不能減少涂漆層數——

  天然漆樹所產的生漆,是一種樹脂,跟割橡膠一樣流出來的,熱帶高山最適合割漆。蜀地生漆產量相比其他州已經算可以了,但還是不如南中和身毒多。平時制作木器刷漆只要一丁點用量,李素用來做氣密涂層則要反復刷,成本比較昂貴。

  對于這方面的偷工減料嘗試,李素當然是嚴厲反對的,官員們的建議也就被壓了下去。

  但事兒還沒完,開工后沒幾天,隨著材料損耗過大、進度較慢,鹽官排查之后,發現居然有工匠偷喝熬好用于施工的明膠,還為此鞭笞責罰了工匠,讓退賠成本。

  李素聽說這事兒后簡直哭笑不得,不過回想一下后覺得也正常——古代用純糧食搗的糨糊,都有人喝呢,何況是純豬皮煮的明膠,這是典型的“食用明膠”,放后世可以直接生產QQ糖的和廚用吉利丁片的。

  那工匠認罪時還求饒訴苦,說這輩子沒吃過這么干凈無異味的豬皮,實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

  李素聽說后,親自下令,表示偷東西還是要嚴懲的,但也要提高工匠待遇,從源頭解決這方面的怠工。

  于是李素就調撥了一批花椒粉過來,加上貢井鄉本來就產鹽,讓隨軍的廚子們下重花椒給豬肉去腥臊,椒鹽腌烤。如此一來,就掩蓋除去了漢朝那種廁所喂養出來的豬的大部分異味。

  因為貢井鄉這邊要大規模改建火井,需要很多豬皮熬膠,所以太守陳實本來就從各縣調了大批豬過來宰殺取皮,豬肉本來就有富余,李素就定下規矩:凡是改造鹽井得技術工匠,每天可以吃兩漢斤無皮椒鹽焗烤豬肉,有肉吃了,就從根本上防止了偷吃豬皮膠。

  后來這道椒鹽焗豬就成了鹽幫菜的鼻祖,被一代代改良流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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