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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紙包不住火

  “李右軍不愧天下奇才、洞見天命。區區三年竟屢立殊勛,足為當世楷模。”

  “還勞右將軍向漢中王轉致我主劉荊州謝意,若非趙將軍治軍嚴謹、整肅地方、打擊宗賊,我主豈能徐徐平定荊州五郡。大恩大德,我荊州軍上下無不銘記。”

  從宣室殿散朝出來之后,所有的外鎮諸侯使者都要單獨到一處偏殿等候,所以李素一出門就被王朗、伊籍等人圍住了,兩人紛紛吹捧李素和劉備。

  被王朗呼作“李右軍”的時候,李素還有些別扭,但很快就習慣了——后世的右將軍王羲之被人稱作“王右軍”,那他李素當然也能被叫“李右軍”了。

  似乎右將軍這種官職,經常被拿來封文官,歷史上諸葛亮首出祁山時因為馬謖失街亭,回來后就是請求自貶三級,從丞相降為右將軍、依然領丞相事。王羲之那種純文人就更不用說了,兩晉的時候將軍的名號已經胡搞亂設爛透了。

  還有一個老相識劉曄,是劉虞的別駕,也跟李素說了一番惺惺相惜的話,不過他倒是沒有過分追捧的意思,顯得挺不卑不亢。

  主要是因為他家主公劉虞,在剛才朝會的后續議程里,也被另外一道詔書封為燕王了,所以李素和劉曄算是平等論交,哪怕李素本身的官職比劉曄高得多。

  劉曄這幾年跟李素再沒什么交集的機會,所以還是頗敘了一些舊。從當年李素和都尉毋丘毅一起受劉虞之命征募丹陽兵、從丹陽豪帥鄭寶手中救出劉曄聊起,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還表示回去之后要各自輔佐藩王,拱衛中樞。

  李素聽得出來,劉曄這番話也是在給劉虞減少仇恨值。

  畢竟宗室因功封王在這個亂世多多少少都是遭嫉妒的,劉虞得到好處的同時,也幫劉備分攤了仇恨。現在有王朗伊籍朱儁這些非宗室諸侯的代表在場,兩家封王的當然要共同演謙虛戲了。

  在長安又應酬了兩天之后,李素終于跟王允辭行。他沒有直接出長安西門回南鄭,而是先出東門,跟著王朗、伊籍、朱儁、劉曄等人同路,到灞上飲酒餞別。把四路往東走的諸侯信使送走后,李素才單獨折返往西,禮數非常周到。

  而且回去的時候,李素也不是一個人帶著圣旨去找劉備的,還得有專門的傳旨使者——別看漢獻帝在宣室殿的朝會上,已經宣讀過對劉備陣營眾人的封賞了,但那個只是讀一下,也只有李素那份是當場兌現的。

  其他人的加封,朝廷還要專門派人見證,這才符合禮法,也避免了李素假傳圣旨或者中途掉包(雖然李素肯定不會這么做)

  而且漢朝圣旨發出都是在宮中留副本的,將來可供核對查檔,矯詔不是那么容易的。

  《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里就有明確記載這方面的先例:魏其侯竇嬰被漢武帝抓的時候,稱其受景帝遺詔“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漢武帝派人復查,卻沒有發現宮中留檔有這份遺詔(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反而因此以偽造遺詔罪把竇嬰殺了。

  所以當初討董之前東郡太守橋瑁也只敢“矯造京師三公書信”,并不是真的矯圣旨,矯詔只是演義的家言。

  而這次跟李素去南鄭的傳旨冊封使者,正是去年剛當上黃門侍郎的鐘繇,也算是熟人了。

  五年前他就已經三十六七歲,但因為靈帝一朝一直郁郁不得志蹉跎歲月,當郎官當了整整十幾年不得升遷。當時李素看他窮,還請鐘繇幫忙抄書、作為雕版印刷的拓樣,給鐘繇開了一大筆潤筆。

  如今鐘繇年過四十,董卓上臺之后的三年里,一方面是董卓剛進京時大肆罷斥閹黨買官的官僚,后來又濫殺無辜,長安朝廷終于出現了大筆空缺職位。

  鐘繇總算是熬出頭,三年內連升數次,先是撈到了主政地方的資歷,當了兩任長安附近的大縣縣令,然后調回中樞授予實職,從廷尉正做到黃門侍郎。

  而且升了高位發達之后,鐘繇也連忙又納了好幾個小妾,終于可以不再忍受那個嫌他沒出息的發妻每天嗶嗶了。

  李素跟鐘繇稍微聊了一會兒,就頗為感慨:果然殺得越狠的朝廷,高級職位容易出缺,董卓的屠戮就好比1941年的東線戰場,一個新兵只要活幾個月,一個連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你一個,你就升連長了。

  歷史上鐘繇這種資歷不算深的官員,只因為在董卓和李郭時代都留在京城、活滿了六年,等195年郭汜屠盡三公九卿的時候,鐘繇躲過了殺害,比他高的都死了,他直接就做到御史中丞和侍中了,等于是直接位列九卿。

  在皇帝身邊,活得命長就是最大的優勢。

  李素與鐘繇離開長安后,三天抵達郿縣,又花了五天走褒斜棧道和褒水、漢水水路,在七月十六這天回到了南鄭。

  劉備親自到沔陽縣迎接朝廷天使,接回南鄭后鄭重齋戒沐浴、領受圣旨、召集部分受封將領一起謝恩。

  聽說了自己被擬封為漢中王時,劉備果然表現出了極大的驚訝和遜謝,他先是誠懇地接了旨,然后連連口稱自己功德不足,漢中王之號過于敏感,理當遜謝。

  鐘繇誠懇解釋:“殿下不必過謙,此番陛下并非只封一王。鐘某出京之時,我另有同僚段訓也受了使命,與幽州別駕劉曄一起,持敕封詔書前往薊縣,加封幽州牧伯安公為燕王。

  想必燕王不日也會接受詔命的,殿下單獨辭讓,豈非反而讓燕王難做了么?聽說燕王于殿下和李右軍都有察舉大恩,你們難道不支持燕王封王?不愿意為燕王分擔天下無知之輩的謗詈么?如今國難之際,可不是明哲保身、愛惜名聲的時候。”

  李素也在旁邊捧哏:“夫權宜之制,茍利社稷,不可惜名。”

  劉備搖頭嘆息:“要我為伯安叔父分謗,那當然是肝腦涂地,義不容辭的。既如此,為王是也。然則,只要是個王爵,就足以為伯安王叔分謗了,未必要漢中王之名。

  伯雅,你為我作表謙辭。言辭要懇切直白一些,就說我愿意為伯安王叔分謗而為王,但懇請朝廷斟酌降低王號。”

  劉備這個態度,跟那種直接辭讓王爵的明顯不同,因為他完全是擺出“士為知己者死,劉虞對我有大恩大德,我要為他拉仇恨、分攤天下人的攻訐”的大義凜然姿態。

  李素不再多說,順水推舟找來秦宓,讓秦宓斟酌潤色,按劉備交代的精神寫辭讓表。三天后李素再帶著辭讓表,跟鐘繇重新出谷走褒斜道再回一趟長安,拿回最終版本。

  鐘繇也是有苦說不出,從南鄭侯府出來后,私下里跟李素抱怨:“這褒斜棧道之險,咱也是平生僅見了,原以為這輩子只要走兩趟,現在看來至少走四趟。但愿這真是最后一輪了,要是真搞再辭之理,咱身體都受不住了。”

  李素苦笑:“元常兄,我走這條二百里棧道遠不止四趟了,我比你還冤呢。不說了,到我府上,好酒好肉歇幾天腳,自然另有一份儀程。”

  讓朝廷的傳旨天使多走一個來回棧道,那開銷可不少,劉備光是給鐘繇本人的額外跑腿錢就是三十枚馬蹄金餅。連使團里的護衛執戟郎中,每人都發了兩個餅。都是從當初搜刮董卓郿塢時拿的錢里出的。

  拿了錢之后,加上李素府上的燒烤冰飲都挺帶勁,那優質的泡澡享受也極為解乏。劉備還親自從沒有分完的郿塢美少女里挑了兩個負責給鐘繇揉捏解乏,種種招待總算是讓欽差都非常滿意。

  說句題外話,李素這個人對于分到自己府上的婢女下人還是比較當人看的,所以他沒有讓自己的婢女再去招待客人的習慣。劉備需要招待,那就劉備自己另外找人。

  一切收拾停當,李素與鐘繇大約是七月二十重新從南鄭出發,二十六日走出棧道抵達郿縣。而當他們抵達郿縣時,卻發現天下形勢似乎一夜之間就忽然大不一樣了。

  話分兩頭。漢獻帝和王允,在七月初六的大朝會上接收玉璽、并宣布封兩位漢室宗親為王的同時,

  在河東郡的蒲阪津,虎賁中郎將呂布因為久久沒能等來王允特赦牛輔下屬其他軍官的詔書,也沒有等到王允賞賜士卒的錢財,不得不在硬拖了兩三天后,收兵渡過黃河,沿著渭水退往長安方向。

  畢竟當時呂布沒有收到任何進一步趕盡殺絕的命令,他覺得牛輔已死,事情已經結束了,這也不能怪呂布。

  然而,僅僅五六天之后,大約是剛剛進入七月中旬,牛輔的舊部就被李傕郭汜組織起來了。

  理由也依然一如歷史的慣性:李傕沒等到特赦和安撫用的錢財,原本是打算收拾金銀細軟棄軍逃亡回涼州的。

  但那個著名的武威郡陰毒老賊賈詡跳了出來:“將軍忘了牛中郎的教訓么?牛中郎之死不過旬日,你們就準備重蹈覆轍?棄軍逃亡,一縣尉就能捉拿爾等。”

  李傕、郭汜當時齊聲請教:“賈公以為當如何?”

  賈詡:“以朝廷不仁、敵視全體涼州軍為由,團結士卒,殺入長安撥亂反正!縱然事不成,再劫掠西逃不遲,還能多撈一些婦女財物。”

  李傕深以為然,也不急著出兵,先花了三天在全軍上上下下渲染謠言,把“王允一向看不起涼州軍,遲早把我們涼州人統統殺光”這個謊言在軍中洗腦了幾百遍。賈詡在軍中暗訪觀察,確認士氣可用之后,才告訴李傕可以出兵了。

  以至于這個準備工作做得非常隱秘,從安邑南渡弘農的時候,就已經有三四萬西涼兵團結倒王允了。

  七月十五日,抵達華陰的時候,處于猶豫之中的右中郎將段煨無法約束部下,段煨一開始沒想從賊,但他麾下的校尉王方、楊定紛紛響應李傕郭汜,段煨半推半就了一會兒后,又怕被李傕郭汜的亂兵所害,又怕單獨棄軍回朝告急會被王允處斬問罪,只好稀里糊涂從賊了。

  董卓舊部二十多萬西涼兵,四大中郎將麾下各有四五萬人,還有長安的嫡系部隊。所以在段煨加入的時候,就意味著叛軍人數已經逼近了十萬人。

  而王允直到段煨投降的時候,才得到急報連忙要派人抵擋。可惜段煨屯駐的華陰正是潼關的位置,進入長安的要塞已經從賊了,王允急忙派兵抵御,也只能在新豐渡和灞上原這些地方野戰,無法據險而守。

  七月十八日,段煨從賊后三天,呂布接到王允急報后,急吼吼先從藍田沿著武關道退回到長安附近,然后又奔襲去新豐渡和灞上原迎擊叛軍諸將。

  如今的呂布比歷史同期兵力倒是強一些,因為他畢竟是虎賁中郎將了,名義上有四萬人防守武關道。但因為趕得太急,加上武關那邊也沒說可以完全不防袁術和劉表,一些機動比較慢的部隊也無法跟上,所以呂布只帶了三萬人回防。

  這三萬人里,除了張遼、魏越等并州將另外,還有張濟、張繡叔侄等西涼將領,真正呂布嫡系的并州軍士卒其實不滿萬人。

  至于歷史上原本該在新豐渡阻擊叛軍的徐榮和胡軫,一個被蝴蝶效應弄去遼東,一個去年被趙云殺了,所以王允就直接讓呂布去防御。

  但關鍵時刻,王允依然犯了輕敵分兵的錯誤,他覺得危急時刻京城無大將防御不行,把呂布留在長安守城,把呂布手下的張遼提拔為北軍五校之一的越騎校尉,讓張遼負責出兵近三萬人迎擊。

  當然王允這也是沒辦法,他怕呂布不在城里坐鎮,萬一被敵軍小部隊繞路偷襲長安,城里沒有堅決抵抗派的將領,會導致有西涼內奸開城獻門。

  張遼的戰斗指揮能力固然很強,但畢竟如今還缺乏數萬人大兵團的指揮經驗,加上他知道自己威望不足以團結諸校尉,懇求呂布親自帶兵,或者更穩的就是直接死守長安城。

  呂布無奈長嘆:“若不撲滅反賊銳氣,只怕從賊之人越來越多,現在不是遷延的時候。他們氣勢之所以囂張,就是因為作亂以來太順利了,沒有遭到堅決痛擊。別擔心我們兵少,說不定叛軍看到朝廷鎮壓意志堅決,就心懷猶豫作鳥獸散了。”

  張遼無奈,被逼帶兵出征,可惜交戰不久,果然張濟陣前倒戈直接投降了李傕。饒是張遼堪稱名將之才,也只能是及時止損,帶了七八千并州騎兵和少數北軍五校騎兵逃回長安——如果不是張遼帶兵,說不定五千人都回不來,直接被張濟和李傕夾擊滅了都有可能。

  王允大怒,還想嚴懲張遼喪師辱國,但這時候呂布還是很仗義的,據理力爭保住了張遼。

  張遼出戰失敗后僅僅兩天,也就是七月二十日,叛軍就陸續趕到了長安城下,二十二日完成對長安城的四面包圍,開始圍城戰。剩余叛軍部隊陸陸續續,二十四日全部趕到,累計兵力達到了十二萬人。

  城里的守軍正規軍只有一萬多人,全靠長安城號稱高厚七丈的堅固城防死撐。

  而李素和鐘繇抵達郿縣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從郿縣百姓那兒聽說了這個噩耗:“昨天得到消息,長安城三天前就被圍城了!聽說是李傕郭汜作亂!”

  李素、鐘繇與身邊的人都大驚,有個別盡責的文官、乃至提供使團護衛的徐晃、典韋都覺得,應該立刻把這個消息通報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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