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初步摸清拋糧囤錢囤錦的大戶名單時,這些家伙的所作所為導致的不良反應,也已經在各地顯現出來了。幸好,李素的反擊和拋售也很快就能跟上。
七月二十二日,也是官府正式開始催收秋稅后第七天,一大早,郫縣和周邊的都安縣、江原縣,都出現了一些小小的異狀和騷動。
原來,是各鄉的鄉老、鄉佐,在下鄉宣傳征稅政策時,都不得不貼出了告示,顯示即日起本縣秋稅的戶調和庸役部分,應當繳納錢、錦或者服役,不能以糧食替代了——
這也不算官府失信,因為租庸調法里本來就是規定,每個地方繳糧食是有上限的,先到先選,晚來的話,如果前面的人交糧把官倉塞滿了,后來的人就無法再以糧帶調、庸。
當然,也不是說完全不許人交糧,至少“租”的部分本來就是應該收糧食的,所以百姓如果堅持租的部分依然交糧,官府必須收,這就好比后世要保證人民幣一定能用出去一樣,是政府信用的體現。只是不許用糧來替換本來應該是錢和勞力的部分。
郫縣等地的官倉,也不是真的到了爆倉的那一刻才貼告示,而是提前留了一點余糧,算過剩余倉庫不多了,不夠百姓再置換了,就提前貼出。
一開始窮苦百姓們沒把這個法條當回事兒,無非是因為沒想到大戶們交稅會那么積極,一上來就把交糧食的指標擠占完了——
往年按照大漢朝的習慣法,秋稅收一個半月能收上來,都是正常的,再快的話還能給地方官算政績,是“治績卓異”的表現。益州這兒,年年都是七月十五開始就能交稅,到八月底交清就行。
自桓靈以來,民不聊生,還有很多人能拖則拖、賣兒賣女逼得沒辦法才交稅。今年一個半月的收稅期,才過了前六分之一,糧食居然就收夠了,簡直千古未有。
“差爺,這……怎么就不收糧了呢?這,說好了新法不是讓咱自個兒選交哪個劃算就交哪個嘛?您不能啊,現在一石米才賣二百多錢,窄錦一丈三百二十錢,寬錦三尺五要三百五十錢。
咱換成錦再交,得多交好幾成啊。咱郫縣還是右將軍的封地所在呢,右將軍怎能盤剝自己子民,傳出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一些窮人百姓發現了問題后,就圍著征稅亭吵嚷叫屈起來。
鄉佐稅吏們當然要申明政策:“不要慌不要慌,右將軍會平抑物價、設法買糧的,但國法不能廢。四月份新法通過之后,就在各縣各鄉反復宣講,要求下至每個亭長都熟悉新法、宣講給治下百姓。一共就那么幾條,這都三個多月過去了,你們不能說不知道啊!
之所以交糧的人多、份額被占了,就是因為聰明人看出今年糧價便宜,交糧劃算,大家都會選擇交糧,所以他們搶著交,先納稅的人有得選。這事兒雖然事出有因,但最大的問題還是你們自己拖延,繳稅不積極。要知道施行租庸調法之后,肯定是繳稅越積極的人越占便宜。”
法律的嚴肅性還是要維護的,所以李素不會為了安撫民心,不讓百姓經歷這一番教育,就直接出面救市。
給個棒槌再給個棗之后,對于開化民智、讓百姓多點商業思維、守信意識、辦事不拖延,也是有好處的。
說不定明年全體人民繳稅都積極了,要爭搶這個“優先選擇權”。
因為完全是官府占理,鬧事的人爭辯了幾次,沒有辦法。這時那些稅吏鄉佐就按照縣令吩咐的要求,開始宣布:
“大家也不要急,現在米家是二百三十錢一石。雖然你們今年因為繳稅拖延,原本是咎由自取,但朝廷也說了,就算米再多,常平倉塞不下,哪怕新修倉庫,或者給徭役和兵役的人家多發糧餉,也不會坐視糧米沒法入庫的。
如果米價真跌到二百錢一石,大王會托底無限量收購,以防谷賤傷農。現在還有三十錢的差價,早納稅的早好,手頭有錦的也別藏著掖著了,越早繳稅越劃算。有錢交錢,有錦交錦。另外錦價也會平抑的,至于比現在再漲多少再平抑,那就不好說了,反正早納稅是不會虧的!”
百姓們一聽,見官府肯托底,確保不會離譜虧,也就認了。這里面很多人也不是完全沒有銅錢或者蜀錦,而是看到現在糧食便宜,想繳糧食占便宜,實在不能繳了才繳錢。
官府這樣的操作,倒也把局勢又多穩住了兩三天,腦子靈活些的百姓都繳了稅,只有些特別認死理,覺得已經吃虧了,那就再等等的,還在死耗。
而李素的這個姿態,也引誘得各地奸商大戶們愈發相信官府只是畫大餅,其實沒有那么多蜀錦可以拋售來平抑錢、錦價格,抬回糧價。
當天晚上,郫縣大戶何宗家里,他的管家就把李素的懦弱推搪稟報給了家主。何宗也沒有猶豫,立刻通知了鄰縣的同謀,還有廣漢綿竹、犍為南安的幾個大戶。
第二天開始,李素已經逐步在市場上放出寬幅蜀錦,價位還比較高,因為大伙兒也知道寬幅蜀錦倒賣到外地還有實際溢價,價值要比同等面積的窄錦貴一兩成。所以那些囤錦大戶都是按一千二百錢一丈的價格進貨的。
雖然錢花得多,有點心疼,但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盤子的拋壓扛得住。
另外,錢流到市面上多了,也會導致百姓容易拿錢繳稅,所以他們還得繼續賣糧收錢,用糧食把錢換回來,制造普遍錢荒。
三天之后,七月二十五號,米價跌到兩百錢一石的時候,李素終于言出必踐地出手了。
二十三、二十四兩天,他也有開始陸續賣錦了,但是量還沒那么大,關鍵是以民間商人的名義和渠道賣的,沒有宣布“國家隊進場救市”。
二十五號,那就是明著國家隊救市了。
這天一早,成都的漢中王行宮里,就正式頒出了王令:鑒于今年益州全境前所未有的大豐收(其實是因為地主土豪們把存糧都拿來拋售了,豐收也豐收,但沒那么明顯),谷賤傷農,漢中王憐恤民間疾苦,拋售蜀錦、并拿出府庫銅錢買糧救市,讓賣糧繳稅的百姓能有足夠的錢/錦完稅。
一天之內,周邊各縣和犍為、廣漢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官府的所有運糧船隊、各大商家的船隊,也拼命運轉起來,把新收到的糧食轉運出去。
因為確實是存不下了,所以也不能原地露天堆著,那樣會腐爛浪費的。所以主要的去向就是那么幾類:
首先是鼓勵軍戶、手工業戶那些不種地的百姓,趁著糧價便宜收糧,尤其是吃官府皇糧的軍隊、在南安修樂山堰的徭役苦工,發餉能多發糧米的就盡量用糧米。
吃不完還可以給士兵、苦役加餐。關羽留在南安興修水利的人手,現在人人每天吃五頓飯,除了三頓正餐還有兩頓點心,只是要求他們多干活,加快工程進度。
僰道的煉鋼廠、鍛鐵鋪,自貢的鹽場,那些官營的鐵匠、鹽丁,本來都是官營包吃住的,也臨時改善伙食待遇。
實在還不好處理的糧食,就多雇傭船夫,走水路走岷江長江嘉陵江,千里往漢中的西關驛運輸,囤積起來,作為北伐糧食。
因為“糧食多得吃不完也放不下”只是發生在成都平原,劉備治下的荊南和漢中還是沒有出現糧食爆倉的。原先只不過因為“成都的糧食哪怕走水路運到漢中,兩石半也只能運抵一石,路途損耗高達六成”,而不怎么舍得運。
但今年既然是爆倉,也就稍微運走,消化掉一批。
最后還有多的,李素還建議在技術保密的前提下,拿來按照原本釀造“中山冬釀”的工藝,釀成清酒。而且,再利用這兩年剛發明的汽鍋,蒸餾一批相對高度、能有三四十度的白酒出來。
當然了,這也只是在今年這種博弈的特殊情況下才釀造的,釀出來也不是為了享樂或者大批量賣,最多是明年北伐時儲備一些消毒的酒精。李素肯定要嚴格保密技術,只在少數地方定點加工,免得泄露出去后糟蹋太多糧食。
如今這個亂世,出了荊益,其他到處都在餓死人,拿糧食釀高度白酒一定要嚴控,特殊情況糧食存不住才能釀。
在國家隊救市的情況下,那些豪強奸商們終于坐不住了。
身處犍為的陳家族長陳建,在七月底這天,把郫縣何宗等幾個同謀請來,拷問他的情報是否有誤:
“朝廷怎么有這么多錢和錦救市?何老,你的情報不會有誤吧?我們陳家號稱犍為第一富豪,都已經拿出一多半的倉庫陳糧了,我們一家就進貨了上萬匹寬錦,怎么還沒把官府的存貨買空?”
陳建家的田產就在僰道、自貢等地,而僰道是岷江長江交匯的轉運樞紐,所以陳建這些日子眼睜睜看著數以百計的糧船滿載往江州駛去、說是要再走嘉陵江轉運漢中。
還有數量不少的糧車,被“鹽鐵都尉”王連的人押著,送去了一些新造的神秘作坊(其實是去釀白酒)。
所以犍為富豪,是最能深切體會官府安排調度能力的,他們也最為擔心。
面對他們的指控,最接近成都中樞的何宗,當然是覺得很無辜:“老夫怎會出賣你們?老夫也是跟著你們一起干的。只能說是李素的貨多得出乎咱意料了,按照之前估計的產能,市面上不該有這么多錦的。
但咱已經不能回頭了,現在放棄,前面壓價拋糧虧的錢可就白虧了!咱要是不壓,今年的米價二百七八十錢一石還是守得住的。我們可是從二百六賣到二百,平均出貨才二百錢一石,賣一石虧兩斗半,怎么能停手?之前可是說好了,咱幾家里,要按比例進貨的,陳族長您是蜀儒世家最后的巨富,您可不能不擔著點吶,一開始您都承諾了的。”
何宗之所以有這話,是因為事發之前,陳建拍過胸脯,讓大伙兒放心,說他陳家糧食絕對夠,把治下佃戶農奴都壓榨一下,百萬石的庫存都榨得出來。畢竟他家管著七八萬人口呢,每口人多年搜刮下來,十幾石還是有的,只不過真要動員到那個程度,動靜太大,而且搜刮佃戶家奴太狠了,今年的口糧都不一定夠。
地主家總不能賣糧賣到自己治下一年的口糧都不留吧,那是要出大事的,萬一最后不好回籠、來年青黃不接時餓死人呢?
不過既然當初要扛這個旗子,就要付出代價,朱提的龐樂、趙韙、巴郡的沈彌等人也紛紛強調舊盟,要陳建擔負起盟主的責任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從廣漢來的綿竹第一大地主龔揚,很有擔當地出來給陳建出主意了:“陳族長,如果擔心賣糧太多、而且官府真有本事籌那么多錢、可以把多的糧全部運走用于北伐,明年青黃不接自己族人沒飯吃的話……我這兒倒是剛遇到一條路子。”
陳建正在煩躁呢,一揮手示意他快說。
龔揚拱手道:“是這樣的……之前因為汶山郡比較窮嘛,我們也沒聯絡汶山那邊的富戶一起聯手,也是怕泄密。但就在最近,估計汶山也是有幾個聰明人看出端倪來了,愿意跟著咱一起干,而且他們也有大筆的糧食可以支用。不知你愿不愿意見見。”
陳建:“誰?誰想跟我們合作?”
龔揚:“都安縣令楊洪。不陌生吧,楊家可是原先在劉焉時、排名還在你們陳家之前的蜀儒大宗。只是楊家人不如你堂弟陳府君識時務,劉備來的時候大宗沒落了,只剩個旁支楊洪。”
陳建有些警覺:“你怎么把這么個人弄進來了?這楊洪原先是受劉備排擠不假,可四月份的時候,他反對新法、提出修改意見被劉備接受后,不是剛剛被授予縣令之職了么?他不會是奸細吧!”
龔揚想了想前天楊洪求他“帶兄弟一起撈一票”時,塞給他的好處,心中一熱,繼續幫楊洪說了幾句好話:
“他也不至于感恩劉備——將心比心,陳族長,你們陳家在劉備手上,過得不也沒比劉焉的時候差么?可你不還是想為了長遠利益反對這個新法。何況楊洪是挨了劉備狠狠一棒才給一個小棗。要是劉焉還在,他們楊家何止出一個縣令啊!還是青城山里的縣令。具體讓他親自跟你說吧,你看行就行。”
陳建想了想,確實有點道理:他自己能如此忘恩負義,楊洪為什么就不能忘恩負義?就算楊洪跟他們聯手了,楊洪在這事兒上的人品,還是比他陳建要有節操得多。
沒節操的人總是更容易相信別人也是貪得無厭沒節操的。
“既如此,帶他進來吧,你們其他人先退下,我探探這楊洪的底。”
朱提、巴郡同行悄咪咪退到后堂,楊洪很快被帶了進來。
陳建上下打量,也不先問動機,而是問具體操作:“楊縣令,坐,客氣話我也不說多了,兄弟呢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有點缺糧,不知楊賢弟有沒有辦法解決?”
陳建的打算就是:我也不說這些糧食要來干什么,咱就說我缺糧,你能搞定再往下談,否則沒必要談了。
楊洪倒是有些不習慣,先跟他虛與委蛇客氣了好久、套套交情,然后才冷不丁說:“今年如此豐收,糧價低迷,陳兄的家族還會缺糧?真是匪夷所思啊,還請為小弟解惑。”
陳建打了幾句哈哈,然后避過了反問:“這不是考校賢弟能耐么,若是解決不了,別的也沒什么好多說了,你甭管我怎么缺糧的。”
還能怎么缺糧?當然是因為捏著大把的錢錦暫時卻不能往外花唄。
楊洪想也沒想:“那還不容易?只是缺糧不缺錢的話,你給我錢、錦、鹽、鐵,都行,我買糧給你們。”
陳建臉一黑:這不廢話么!要是賣錦或者給錢你,萬一你是李素的奸細,這些錢和錦回頭又出現在市場上,咱還不氣得吐血?
但這話不能說,陳建只能咬死了說:“兄弟也沒錢沒錦,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錦價多貴,也不知道被誰買走了。鹽鐵倒是有些。”
陳建之所以這么說,也是因為鹽鐵無法用于百姓繳稅,所以流入市場也破壞不了他們對租庸調法的阻擊效果。
楊洪:“那就看你們有多少鹽鐵,我給你們搞多少糧了。”
陳建:“太少!賢弟,你要想跟著我們干,看在我和綿竹婁家、郫縣何家的面子上,賒我們幾十萬石糧,那咱就帶你一個!”
楊洪真要是白給他幾十萬石,那也不用懷疑楊洪的誠意了,天下也沒這么做局的。
楊洪笑了:“陳兄,你也太看得起你們陳家的面子了吧,我們楊家是曾經的蜀儒大宗,存糧也不少,可靠你的面子就要借那么多,太異想天開了。
要糧也可以,拿田契來抵——你們沒糧還沒地契么?荒年的時候,百姓青黃不接來借糧,不也是要他們拿地皮抵押的么?連年災荒還不上來,就兼并百姓田畝,咱都是老手了。”
楊洪這番話,倒是提醒了陳建,好像是可以這么干。當然了,楊洪說得那么狠辣,那么錙銖必較,倒是不一定要把田莊抵押給她借糧,但也可以找別的原本不是同盟的大戶進來一起干,一起抵押。
陳建思來想去:“要想我們把田莊抵押給你也可以,但你得拿出誠意來,先跟我們一樣干……”
楊洪:“怎么干?”
陳建:“便是如此……”
楊洪還真依計而行,顯示了自己“跟陳建、何宗等人一起囤積炒作”的誠意,親自低價賤賣了不少糧食、買回了不少蜀錦。
漸漸取得陳建等人的信任后,陳建他們的思路也活泛了。
隨著投入的本錢越來越多、賭得越來越大、一旦沒賭成絕對賠不起,而手頭的存糧籌碼越來越少、能無償借到糧的大戶土豪朋友漸漸不夠用,他們終于想起了楊洪的主意,開始抵押田莊加杠桿了。
他們原本的預算,只能是吸納幾個億的銅錢,外加不超過五六萬匹的寬幅蜀錦。
但隨著時間進入八月份,市面上被累計拋售出來的新式寬幅蜀錦,已經超過了八萬匹、逼近十萬匹了。
關鍵是不知道還有多少貨。
資金鏈崩斷的土豪們用田地加了一倍杠桿,發現還是填不滿,再想加,卻發現肯收田莊抵押的人都不多了,似乎有人在控盤。
郫縣的侯府里,李素看著一堆巧立名目、用諸如楊洪之類的掩護身份借糧抵押拿到的地契,跟劉備、諸葛瑾吃著芝麻糊,心里美滋滋。
歷史上劉備進了成都之后,還想掠奪民間田產分給有功將士,被趙云阻止了。但也因此沒有解決蜀地的土地兼并問題。
這次嘛,雖然不能徹底解決,但好歹也能解決一部分了。
“大王,待秋稅收完之后,這些人也撐不住的時候,咱就去找個時機問他們收賬。到時候還不起,就把這些地皮‘拍賣’了,規定當地無田的佃戶、傭工才能出價,這樣也算是‘耕者有其田’了。”
劉備“哈”了一口熱氣,心中還在回味伯雅這小子搞出來的吃食就是美味,哪怕是為了表達對燕王的哀思而弄的茹素食物,都那么醇香。劉備抹了抹嘴,才問:“無地佃戶,他們買得起么?”
李素:“應該有些人買得起——我覺得,今年這一波,受益最大的人,其實就是徹底無產的織工。因為糧價雖然跌了,但織工本來就是無地也不務農的,他們要靠工錢或者賣錦來買米,所以錦貴糧賤,這些人是完全純賺不虧的。
往年工錢和存錦或許只夠一年糊口,今年卻能略有結余。而法拍的田產因為容易流拍,也稍微便宜些,總能買個幾畝,一戶人家也好多點依靠。這些無產織戶,將來定然是最為忠于大王的子民。”
李素的思路,就是今年這一波操作,農民不賺不賠,地主階級只要進場對賭,保證巨虧。
而徹底無產的工人階級才是賺的——畢竟,今年是地主們自發制造了“工業品貴、糧食跌價”的“工農業剪刀差”,是地主們自找的被剝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