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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黃色計劃泄密”

  馬超最后當然還是決定跟著跑。

  畢竟郿縣的官倉已經在短短兩天之內被瘋狂地緊急搬空了,馬超就算留下,想固守郿縣,這個冬天吃什么?相比于有官倉存糧的漆縣,郿縣這兒的城防倒是堅固些,補給卻嚴重惡化。

  當然了,馬超乃至其父馬騰,如今還不算“王師”,流寇習氣未改,劫掠百姓的事兒也是做的。真狠起來也能民口奪食、把百姓的糧搶了趕出城去,但那樣將來肯定別想再跟著劉備混了。

  馬家人的害民下限,終究沒有李傕郭汜和韓遂那么狠。馬騰的履歷是“從賊四年,詔安兩年,再之前是官軍”,而韓遂是“十年老賊”,人品上多多少少還是可以五十步笑百步一下。

  而馬超本人么,可以說人之初性尚善,因為年輕還沒機會害民,也就沒那么硬心腸。

  人性都是隨著歲月慢慢變化的。

  下定了跑的決心,但想跑成功依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為郿縣城里要運走的糧食和跟著一起撤的有錢大戶比較多,很擁堵,雖然兩天時間應該走得完,但萬一被李傕的人咬住尾巴損失肯定會非常巨大。

  所以馬超剛到之后,法正就先考驗讓他納個投名狀,去騷擾遲滯李傕從長安派來的大軍的追擊速度,能遲滯一個白天甚至半天都好,主要是防止李傕得到消息后派出小股部隊急行突前堵截。

  作為交換,法正親口對馬超許諾,說只要斷后工作做得好,此次五丈原之戰的軍功,可以讓馬超列為第三。劉備會答應他留用本部全部人馬,不被改編摻沙子,將來還能得到裝備糧餉補充,還能給予馬超校尉官職。

  十八歲就當校尉,顯然是看在帶資進組的份上了,人家自己有幾千騎兵。馬超在馬騰手下時,想表一些值錢的官職也是做不到的,

  馬超手上的五千多人騎兵,跟李傕的幾萬人打硬仗肯定是不行的。

  但李傕的騎兵都調走了,在西線用兵,長安來的幾萬人里騎兵不足,要是有小股部隊脫離主力冒進,還是有可能被馬超吃掉。

  看在損失不會很大的份上,馬超還是先捏著鼻子干了,暫時納個投名狀再說。

  雙方如此小規模試探接觸了一天,馬超也傷亡損失了三四百人,總算是全軍安穩撤到了五丈原附近,也保護了先撤的輜重部隊。

  再算上之前漆縣突圍時的些許損失,最后馬超實打實只有五千人武威郡騎兵生還。

  為了容納更多來投的人,法正這幾天坐鎮五丈原也沒閑著,讓士兵們擴大了營地,在武功水東岸、秦嶺谷口的馬冢山上,也修了一個營地。

  這樣兩營夾河呼應,也好徹底堵死武功水谷口,確保敵軍怎么都不可能迂回到谷口放火燒棧道,連小股游泳潛入的放火敢死隊都進不來。

  馬冢山這個地名不如五丈原那么出名,但也還算險要。后世成書于南北朝的《水經注》就有寫:“渭水又東徑馬冢北,諸葛亮與步騭書曰:馬冢在武功東,有高勢,攻之不便,是以留耳。”

  可見這個馬冢山就是跟五丈原隔河對峙,歷史上五丈原之戰時,是被司馬懿給搶先占了的營地,諸葛亮覺得攻打不便,容易損失,就留著了。

  而且馬冢山相比五丈原有一個地形劣勢,那就是北側的山坡距離渭河太遠了,所以無法做到“一側靠山、兩側臨河”,只能是“一側靠山,一側臨河”。敵軍可以從容沿著渭南,從北往南進攻。馬冢山營寨要防守的方向也就多了一倍。

  當然了,此刻法正夾武功水修營,還有一定的危險性,那就是萬一河東的營地被攻破了,士兵會被趕下河。所以法正還臨時在武功水上修了一座簡易的木橋,沒有樁子那種,溝通五丈原和馬冢山。

  反正武功水從秦嶺流出時,窄的地方寬不過十幾丈,只要找些秦嶺大樹,用三段巨木成拱的結構,就能輕易造橋——說人話,就是只要找到足夠大的樹,確保橋的長度比三棵樹的長度短,拱就能搭起來。

  馬超的人在馬冢山營地暫時安頓下來之后,他才有空氣咻咻地找法正理論。

  他帶著幾十個親兵,上了五丈原,直入法正的中軍大帳,問他討個說法。

  “法都尉,我軍身為勤王友軍,慕義來投,你竟坑害我軍,方至即撤,還害我軍殿后、多死傷了數百人,豈非欺人太甚!”

  “馬將軍稍坐,聽法某徐徐解釋。”法正給了個守勢,讓馬超先坐下。馬超現在還不是任何將軍,但既然要安撫,稱呼上就多給點面子。

  其實,之所以要對馬超隱瞞,以及為什么要連馬超一起騙,法正都是早就想好了的——那就是要一切以隱瞞劉備軍正式北伐的時間與路線為第一要旨。

  如果法正一開始就不管馬超,甚至直接讓馬超在漆縣守一個冬天,馬超都未必會城破被殺。

  退一萬步講,就算馬超城破被殺了,也不關法正鳥事,馬超手上有五六千騎兵,守城都能守到士卒多半死傷、無法再守,那起碼能給攻城的李傕軍制造上萬傷亡。對劉備軍而言,看著另外兩家諸侯互相消耗,有何不美?

  如果馬超在漆縣活過了這個冬天,來年劉備主力北伐,到時候解圍漆縣,救出馬超,馬超照樣得感恩戴德。

  但法正既然聯絡了馬超,就得做戲做到底,首先就不能再任由馬超留在漆縣——因為一旦劉備軍流露出“可以讓友軍再固守一個冬天,我們還能救出他”的姿態的話,很有可能落到賈詡那種精明人耳中,就能估摸出“劉備軍的全面總攻時間可能是明年開春”這個情報。

  只有擺出“把馬超救回后方”的姿態,敵人才會誤判“看來敵軍總攻還遙遠得很,遙遠到如果把馬超留在漆縣他就死定了,馬超把糧食吃光了援軍都來不了”。

  讓馬超南撤,是為了在總攻時間上再撒一個煙霧彈。

  那么,為什么不困守郿縣呢?為什么非要把郿縣的糧食都運走呢?這就是為了把“邸閣戰術”演得更逼真了。

  馬超不理解什么叫“邸閣戰術”,法正就要給他解釋。

  當然了,前面已經說過“邸閣戰術”就是一套騙人用的B方案,法正這是直到此刻,還要連馬超一起騙:

  “馬將軍,你可知,漢中王的兵馬,如今是足夠北伐的,所欠缺的只是蜀道艱難,運糧實在不易。要是今日能在郿縣或者陳倉、給我軍屯糧五十萬石以上,漢中王即刻就能起精兵十余萬、北伐長安!

  而去年我軍在五丈原戰敗、此后又被董越、樊稠、賈詡殺入武都、陽平關,對漢中陳倉道沿途破壞極為嚴重。我軍當時為了堅壁清野,幾乎損失了武都全郡和漢中半郡一年的糧食收成,運糧道路也被進一步破壞。

  所以,如果指望我軍自己運糧,那就起碼再修路積糧一年以上,才能北伐了。正是在這樣的困難下,右將軍建議大王采取‘邸閣戰術’,也就是利用褒斜道口的天險,以少量兵力就能固守營寨、得到前進出口,然后在此大設邸閣,尋太白山中空地廣積存糧,存夠了糧食的那一刻再全面北伐。

  與此同時,每年秋收我們也會以少量兵力出棧道,剽掠郿縣等地,把關中在谷口周邊地區的糧食搶了,在險要邸閣囤積。因為在郿縣搶一石糧,比漢中三石糧還值錢,能極大加快北伐的準備速度。

  這也是這次我為什么要在攻下故鄉郿縣之后再放棄。因為我要把大量的糧食存下來作為來年的軍糧。要是占據城池的話,就要留太多人守衛,這些守兵每天都要吃糧,幾個月下來就把搶的糧食又吃回去的,攢不起來。

  要攢糧,就得確保北線駐軍最小化,只守最險要的地方。這次郿縣守軍投降漢中王的,加起來有四千多人,還有城中官吏與數十大戶、累計兩千余人百姓。

  但我們不會把這六千軍民留在五丈原大營的,最多留下幾百人,其他都要運回后方,到褒中縣、南鄭縣安置過冬。道理還是那句話:吃褒中一粒糧,就是為五丈原省三粒糧。既然運糧不易,我們就把吃糧的人運回去,非戰時不許吃北方的糧。”

  一個人一整個冬天,三四個月,要吃五到十石糧食,還有其他蔬菜野菜食鹽配給。空手徒步走回棧道南端,確實比把這些物資運到北方省很多。

  馬超一開始還有些憤怒,但后來越聽越懵逼,因為他數學不太好,根本不會算軍糧賬目,以至于聽著聽著都不知道法正的數字對不對。

  但他腦中堅信一個念頭:這個方案的賬目做得這么細、連“通過邸閣戰術每月能結余多少北運糧食、每季收獲季出谷劫糧又能結余多少”都算得明明白白,算好了“再攢多久就能發力收復長安”。

  那么,這個方案肯定不會是假的!

  這世上哪有假方案能做那么細致?別的軍閥家的真方案都沒那么細好吧!都還停留在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的狀態呢。

  別家不敢說,至少馬超知道他爹出兵從來不做那么細的后勤方案的,都是糧食夠出兵的最初半個月吃,差不多就行了。然后一邊打仗一邊到敵占區搶劫,如果發現搶劫效率不如預期,那就風緊扯呼,反正都是騎兵,直接撤退。

  這次是因為街亭、華亭要害被敵軍斷了后路撤不了,否則絕對不會出現后勤意外的。

  “原來如此……罷了,既是這樣,超好歹也能給將士們一個解釋,否則,只怕軍心不能服眾啊。”馬超聽完之后,因為數學不好,暫時氣也消了大半。

  法正乘勝追擊:“馬將軍,既然我都跟你說了‘邸閣屯糧戰術’,想必你也猜得到。貴軍再次拒戰數日之后、只要擊破了眼前這股李傕的追兵,讓他們知難而退,不想再白白送死強攻堅營。

  然后,我就會安排貴軍大部分人馬走棧道南撤,到褒中就食,馬將軍不會反對吧?”

  馬超一驚:“我也要南撤?”

  法正:“當然,不是說過了么,北邊的兵,確保能守住五丈原大營,確保屯糧和棧道安全即可,別讓敵軍燒糧燒棧道。多出來也是浪費糧食,后續又暫時不需要大規模騎兵野戰了——放心,漢中王優待來投。

  你們的部隊,兵器甲胄可以留在太白山營地,反正明年還要來的,棧道難行,扛回去下次再扛來也是浪費體力,放心,我會登記造冊,來年還歸你的人用。如果不信,我軍還可發放遠比兵器價值昂貴的財物,作為賞賜質押。

  馬匹你們可以牽走大部分,因為太白山這邊那點山坡草地也養不活多少馬,這畢竟是要吃料的活物。”

  馬超很痛苦,有種被暫時繳械的錯覺,但法正說得又很有道理,棧道的運能不能浪費,無用功要少做,目前北伐最大的困難就是運輸。

  而法正這么安排,顯然也是為了安全。馬超剛剛投降,把鐵甲和重兵器封存在太白山,輕裝難行,也免得到了漢中盆地后魯肅不好控制。

  馬超思前想后,還是答應了,并且表示等李傕稍退,就如此安排。

  這個時代一個普通士兵的鋼刀、長槍也就價值幾百錢,盔甲會貴一些,還有就是用鋼鐵比較多的重兵器,這些就不好說了,從千錢到萬錢的都有。

  法正很大方,開了個票,許諾交出武器盔甲的士兵,每人可以領兩匹五尺寬幅的蜀錦作為投誠的安家費,絕對比兵器價值高出數倍。(畢竟都是騎兵,身價比較貴)

  可惜的是,馬超營中那些跟著他一路突圍過來的士兵,卻不是人人這么團結的。

  有些士兵或是跟李傕郭汜的涼州軍主力系出同鄉,或是有別的考慮覺得故土難離。在他們眼中去長安還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入蜀就離故鄉太遠了,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還鄉。

  在馬超大致流露出一些后續的撤軍風聲后,就有幾個軍官,和幾十個士兵,脫隊偷偷去郿縣投奔李傕軍了。

  級別最高的是一個曲軍侯,甚至還帶去了“漢中王準備以邸閣戰術屯糧、確保北伐后勤”的軍事情報。

  李傕得到情報后大喜,重賞了投降軍官,直接把他從曲軍侯提拔為別部司馬,升了一級,還把這份情報的來龍去脈、怎么得到的,全部了解了一遍,讓人到時候送給賈詡再參詳一下。

  “劉備帳下果然能人眾多啊,出兵之前的軍需賬目計劃能做得這么周祥,真是嘆為觀止。”李傕腦補著“邸閣計劃”的思路,總覺得涉及了自己的數學盲區。

  “不行,不管這次是否攻下五丈原,未來都要繼續加強郿縣這邊的防御,要從張濟那兒分一半兵過來守郿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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