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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人才爭奪戰

  為什么李素要選擇把王必雪藏起來、對外宣稱王必已經被他“感化”、幡然悔悟真心歸順朝廷,而把曹操派來跟王必聯絡的薛悌推出去?

  這一點其實稍微想想就容易想明白王必是知道自己被反間了的,也知道自己沒有投靠李素。如果把王必推出去,他有可能先虛與委蛇忍辱負重,而一旦有機會對公眾或者別的諸侯開口,就拼死反咬一口揭露真相。

  比如歷史上,把一個城池圍困住、然后城外有援軍將到、先派個使者快馬突圍進城鼓舞士氣、告訴他們援軍快來了再堅持一會兒,勝利就在眼前……而每每這種情況下,如果這個突圍的使者被圍城部隊抓了,圍城部隊指望用死刑相威脅,逼迫這個密使在城下喊話說“援軍不會來了”,往往都會翻車,被對方死前喊出反面效果的話。

  無論華夏還是日本的歷史,這樣的例子都數不勝數——當然了,那都是發生在漢末三國之后的,再往前似乎還沒有過。

  但李素不能不防,他多么會借鑒歷史教訓,怎么能在這里翻車。

  所以,選擇都不知道自己被反間利用了的薛悌,去任人盤問,才是最安全的。

  但既然李素這個計劃需要表現出“王必被他感化而投效”,那一直關著王必也不是辦法,肯定需要一個最終封口的解決方案。

  不過這似乎也不難,到時候就讓王必“因為壞了曹操的大計,被曹操派來報復的刺客刺殺”好了。

  薛悌的被抓、王必的被控制,并沒有第一時間公布給關中世家知道,所以直到袁術占領區的第一批商人運著糧食抵達長安時,關中本地的世家還不知道王必出事。

  所以,韋康和衛覬,還在借著這一波糧價的暴漲,自以為安全地躲在人群里散播流言,把糧價上漲的主要因素歸咎于李素的苛政,按照他們之前跟王必商量好的計劃行事。

  七月初二,長安城南門外,一支數百輛牛車構成的車隊,運了每車數十石糧米,累計兩三萬石,緩緩地排隊進城。

  這些商隊倒也不是從武關開始就全程走山路陸路,因為漢水有一條靠北側的支流,名叫丹水,是從武關道山谷里流出、在南陽郡南鄉縣匯入漢水的。所以糧隊在武關道的六百里路程中,前面三百五十里可以走丹水河運,一直到商洛。

  從商洛再往北到藍田的二百多里,才必須換牛車。這也是武關道運糧成本比陳倉道還低的原因,否則要是六百里全山路,起碼再貴翻一倍。

  這支商隊的頭目姓杜,名叫杜嵐,是南陽豪商。車隊里還帶了幾個同姓的士人隨行,也是姓杜,不過卻不是一家人,為首者叫杜畿,出自京兆杜氏。

  南陽杜氏的始祖,是當初光武帝劉秀起兵時的發小之一,宛城杜茂,杜茂在東漢中興的“云臺二十八將”里排二十,按說應該是勛貴之門。

  不過杜茂的后人有犯罪被削爵,到其孫子杜奉那一代,就只剩下世襲的侯爵爵位,沒了官職,于是回到南陽老家,成為大地主和豪商,不再出仕,此后近百年,到杜嵐這一代,依然是荊北的大商人。

  而杜畿是京兆杜氏的分支,三年前因為董卓之亂,關中有被恐怖統治的風險,家族才花了些錢糧,讓杜畿半是探路半是遷居,去南陽打前站,看看南陽那邊袁術的統治區,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若是袁術施行仁政,京兆杜氏當時一度打算把杜陵周邊的田地賣掉大部分,湊了錢到南陽重新置業。杜畿初到宛城時,要找大商人大豪強買地買房,就在一眾豪商里遇到了同樣姓杜的杜嵐,兩人漸漸熟絡起來,多有合作。

  只可惜,袁術占南陽三年,也沒見施行什么仁政,甚至南陽這種人口稠密富庶的帝鄉所在,都一度被潁川、汝南的黃巾軍殘部侵襲,百姓凋敝。杜畿看袁術不像是個能成事兒的,才寫信回來勸族人不要輕舉妄動。

  畢竟遷徙是非常傷筋動骨的,要賤賣老家的不動產、再去高價買外地的,所托非人的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要看準了一步到位了。

  套用譙周的一句話再辱之恥,何與一辱?

  這一次,家里人來信,說關中李傕已經被滅,其余西涼軍閥也是跑的跑死的死,最多盤踞隴西,不可能再危害關中了,所以給杜畿寫信,約他回來一起看看,商量“京兆杜氏是應該徹底投劉備還是徹底投袁術,或者繼續保持分頭下注,在兩家的地盤上各留一支分支族人”的問題。

  杜畿就帶著“考察團”的心態,跟著賣糧的杜嵐一起來了長安。

  杜畿進城后,第一時間確認了糧價,心中暗忖“都說劉備施行仁政,尊奉天子,可是看這長安城內民生之凋敝,更甚于宛城啊。

  袁術治下,也就是汝南常年餓殍遍野,其他幾郡勉強也能活,宛城的糧價,可是很少有超過兩千錢的,今年就算糧食大量外流,也不到一千錢。”

  杜畿有這樣的第一印象,也不奇怪,主要是他還沒有區分眼下的形勢,究竟是劉備的鍋,還是李傕之前的禍害、現在爛攤子被劉備接手。

  杜畿多長了個心眼,就一邊跟著杜嵐賣糧,一邊仔細觀察。

  賣糧的過程很順利,倒是沒有壓價、克扣、大斗收小斗放之類的貓膩,這些細節讓杜畿覺得劉備陣營還是挺依法行政的。

  幾百輛牛車,對方只花了一刻鐘就驗完貨,開了鈔引單據。商隊一定要現錢結算一部分的,也可以給銅錢——不過幾乎沒有商隊這么干。

  因為京兆尹給出的期貨結算價,蜀錦和瓷器、鹽鐵的定價都非常劃算,要是全拿銅錢,回去之后未必同樣的錢進得到那么多好貨。所以只要對劉備陣營的信用稍微有點信任的商人,都愿意略微搏一搏。

  “白米一萬石,每石四千錢,折錢四千萬,吶,這是折五千七百匹寬幅蜀錦的鈔引,回到筑陽、南鄉可以按這個提單提貨,一共五十七張,每張一百匹。收好了,京兆尹的大印不能壞啊。”

  “糙谷一萬兩千石,折白米八千五百石,折錢三千四百萬,換瓷器和井鹽各一半?行……”

  “白面四千石,每石三千五百錢,原麥七千石,折白面五千石……新麥新米未曬干,再額外打七折。”

算賬算到這一步的時候,商隊負責人杜嵐,和另外一支等著結賬的商隊的管事,似乎對之前宣傳的收購價有歧義,不由叫起屈來  “怎么回事?聽橋將軍說的,那是一石能賺三千錢,這兒長安的糧價什么都比完成貴三千錢,怎么只有白米白面是,原麥和糙谷一石才漲兩千錢都不到?”

收糧的官員毫不退讓,賬目明晰地反駁  “我們的告示貼得明明白白,長安城門口都貼著,萬眾皆知,你們是自己傳差了吧?是不是橋蕤隨口說‘賣糧到長安一石能賺三千錢’,你們都不問問清楚?收那么貴完全是因為運費貴,咱當然要按最高效的方法收。

  你們運那么多還要加工還要損耗的粗料來,磨一磨還要折損掉三成,為什么不在南陽磨好了運過來,朝廷還要為你們這三成廢料的運費付賬不成?至于新米新麥不曬干割下來就賣,朝廷還為里面那點水分也付一石兩三千錢的運費?

  就好比你吃一個果子,平時便宜果子只要一個錢,好的果子要兩錢。但這果子從南中運到遼東,運費要十個錢,這時候差果子變成十一錢,好果子十二錢,誰還買十一錢的差果子?”

  這個話題無論怎么說,都是京兆尹官府一方占理。這些價錢李素也都是規定得很細,往外宣傳過的,估計就是商人們口耳相傳傳得遠了傳岔了。

  后世賣進口水果的,因為運輸成本攤上去,導致原本差價幾倍的優質品和劣等品,最終抵達用戶端的時候可能只差一兩成,導致那些遠途運輸的商人根本不會去賣劣等品,這基本上小學生都懂的道理。

  而早些年李素治蜀的時候,也是盡量開發各種肉干和其他能量密度高的食物補貼軍糧,為的就是同樣的運輸重量能效更高。

  只是其他沒有經受過蜀地后勤地獄難度拷打的外地商人,腦子里這根弦還不夠緊,偶爾還幻想以次充好和稀泥混過去。

  “這京兆尹治長安不簡單啊,隨便一個庫吏,都能說出這些精于算學的道理,新任的治民官員,上到朝廷大司農,下到一郡的戶曹從事,得有多會規劃調度。

  而且,市面上糧價雖然貴,但他們進貨價就那么貴,也沒有居中盤剝兩頭榨利。本錢貴了,也沒辦法。”

  杜畿看了杜嵐的吃癟、少賺了一票,他在旁邊觀察,看到的卻是李素治理長安的井井有條。

  總而言之,整個賣糧的過程,無不透出高效行政的典范——至少對其他漢末的民政官員來說,算是典范了。

  賣完糧食,杜畿回府拜訪了幾個本家親戚,又順便在街上逛逛,找些茶坊酒肆體察民情。看到別的吃飯喝酒的客人,杜畿就湊過去自來熟地聊幾句,問他們對于長安糧價如今的看法。

  幾個客人忍不住吐槽“日子難吶,已經荒年了,還攤上個刮地三尺的京兆尹,五千錢一石的白米誰吃得起,還不如吃一千多錢的豆子和八百多錢的芋頭呢。聽說,李素都不知趁火打劫刮了多少錢了。

  咱上個月都吃了三五天芋頭了,后來芋頭都吃沒了只能吃豆子,肚子脹氣得不行。反正能不吃米面就不吃米面唄,偏不讓他賺錢,如今飯館里都開始賣豆菽的主食為主了,很少見白米白面。”

杜畿聽了之后,覺得民意似乎不太靠譜,畢竟百姓不知道收購價,只知道賣價,杜畿剛剛跟人賣了大宗糧食,他是知道成本的,忍不住幫李素說了一句話  “可是,有豆菽芋等物可食,價錢也還可以,比往年災年漲了不到一倍,說明官府也不圖盤剝啊?白米白面貴了,可以不吃嘛。

  我看官府并沒有賺多少差價,也是怕餓死人才提前漲價。種種定價策略,都是在引誘商人運更多干貨、好貨過來。”

  杜畿一個外地人,居然能看透其中道理,普通的長安市民當然是不會賣賬的,頓時嗤之以鼻,懶得再跟他嗶嗶。

  不過,他這番言論,倒是讓酒樓里另一個客人起了欣賞之感“這位兄臺好見識啊,眼光深遠,不比愚夫,竟能看出其中深奧,小弟請你喝一杯吧。”

  杜畿連忙拱手“在下杜畿,杜陵人氏。”

  年輕人也拱手“弘農楊修,幸會。”

  世家大族的人哪怕出去消費,也都有自己的習慣,某些館子就是特別吸引某幾家人,專門做他們的生意的。楊修和杜畿都算關中大族的子弟,在酒樓里碰到也不奇怪。

  兩人見過禮后,杜畿出于好奇、想打探本地情況,便問道“愚兄看著京兆尹為百姓吃飯,也是操了不少心,為何不向百姓申明其中本錢、換取百姓認可呢?”

  楊修捻須而笑“楊某雖尚未得授朝廷實職,卻也能猜到一二——上面肯定是在找那些造謠的人,等著他們猖狂,有機會就會抓起來揭露其罪惡吧。”

  二十歲的楊修,簡直比后來更愛顯擺自己的智商。他現在還沒被李素正式委以使命,就已經開始在其他世家子弟面前賣弄自己的眼光了。

  李素并沒有告訴楊修任何東西,這些確實是他自己猜到的,雖然沒猜到具體的內幕和原理。

  “原來如此?那賢弟還真是見微知著啊……”杜畿上下打量,還有點不信。

  不過既然楊修是弘農楊氏,杜畿也樂于請客結交,當下杜畿出錢,兩人好好喝了一頓。

  酒局擺到傍晚時分,居然還真有一條新聞傳了出來。

  “涼州刺史韋端的二公子韋康被抓啦!聽說是京兆戶曹從事王必悔罪,把他供出來的!最近造謠朝廷從賑災糧里賺差價的事兒,都是他指使的!”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消息,是不至于讓杜畿震驚的,因為完全也有可能是栽贓陷害。

  但不久之后,就在這一夜之間,又有其他一些后續配套的小道消息傳出來了。

  比如,韋康的堂弟韋晃跟他劃清界限,出首證明了王必和韋家的交情。

  韋康的老父親韋端、二弟韋誕也表示跟韋康劃清界限。

  同時,京兆杜氏本家和弘農楊氏等家族,也安安表示情緒穩定,韋康的事兒跟他們沒關系。

  這就說明,沒有擴大打擊面了。

  士族的情緒暫時被穩定住了,百姓們倒是還沒,主要是百姓們見識得比較少,起碼得再過個把月、看到杜陵縣和其他幾個袁術治下的縣有窮人開始餓死,才會真正知道李素的好處。

  杜畿親眼見證了這一切,心中忍不住揣摩看二叔和四弟那樣子,是鐵了心投效劉備,不考慮南遷去宛城躲災了?這劉備竟能如此得人心,匪夷所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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